一、
1、 月亮意象融入了她对人生的灰暗理解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月亮”不仅出现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心理之间的关系有着鲜明的对应,带着不同的感情彩,而且“月亮”在张爱玲世界中的每一次升起,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蕴。通过对月亮的描写,使许多原本抽象的东西,如人物的命运、心理、情绪、感觉等,像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具有了具体的形态。
张爱玲笔下的月亮,圆白、光泽,有着森森逼人的阴气,是带着杀气的蓝光,这样一反常规的描述,融进了她对人生的全部感悟。自身命运的不幸,天才般的观察生命的独特视角,使她的文笔所表现的生活处处充满了不信任与怀疑,充满了悲观、绝望、冷漠的格调,她说“人生的底是苍凉的”。我的爱情不见了
在散文《私语》中,表现少年时期因反叛父亲被关禁长达小半年,时。是这样感受月亮的,“我暂时被监禁在空房里。我生在里面的这座房屋忽然变得生疏了,像月光底下、黑影中显出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记忆中的是“楼板上的那蓝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月亮“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形象逼真地暗示了曹七巧的一生,是现实与鬼蜮的模糊境界。曹七巧的现实如同地狱般阴阴郁郁、鬼气森森。没有爱情,只有时时须提防着被人抢掠的金钱,只有畸形变态的恐怖。
2、 月亮意象带有女性悲惨命运的彩,表现了其苍凉悲观的人生态度。
张爱玲笔下的月亮,变幻不定,是各各样的,有寒冷的、光明的、朦胧的、同情的、伤感的、残缺的。亘古长存的月亮从不同的角度和方位,映照着张爱玲小说世界中的人物,映照出他们内心深处的隐秘和残酷,也照出他们心灵深处的软弱和惶恐,更照彻着文明发展过程中艰难行进的人类本相。
张爱玲借助月亮并通过不断的强化描写,使月亮带有女性悲惨的命运彩,并把这种悲悯的心态恰到好处、极具艺术感染力的表现出来,月亮已经从意象上升到了象征的程度,表现了其悲观苍凉的人生态度,蕴含着特定的人文精神。
3、 月亮意象也是她结构小说的一种技巧
张爱玲的小说中,写月亮之多,无过于其扛鼎之作《金锁记》,其中有九次描写到月亮。小
说一开头写到:“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这句话用追述的语气和句式交待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给我们一个空间和时间上遥远的距离感。接下来一句是:“我们也许没有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这一句站在说书人的位置上,由现实的时空将读者带向故事的时空,并促使他们一起去追述那飞扬的尘土,失去的光阴,掩映的云月。接着摆出两种人对于三十年前月亮的看法:“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也不免带着凄凉。”开头这一节很像话本小说惯常的开首,简直是一段改造过的“入话”。
不仅如此,在《金锁记》小说的结尾再次呼应开头,“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这样的开头与结尾彼此呼应,更是借助月亮的意象,完成了小说结构上的回环往复,自如圆合。同时,也进一步深化了故事的主题,概括出人物悲剧命运的延续性与深刻性。
二、以《金锁记》为例,阐释“月亮意象”的重要性
在《金锁记》中,月亮意象反复出现,成为贯穿人物心理的重要线索。全篇多次写到月亮,
或一笔带过,或浓墨重。
月亮总在人物命运的关键时刻出现,与人物一同分享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金锁记》的开头和结尾,都以月亮作比,首尾互相照应。开头从30年前的上海的月亮写起:“我们也许没有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也不免带着凄凉。”“月亮”的意象把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打通,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人未曾经历,只能想象,所以陈旧迷糊;“相聚、离散,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接着写“月光照到姜公馆新娶的三奶奶的陪嫁丫头凤箫的枕边”。用凤箫和小双的对话引出曹七巧悲剧的一生。七巧即七夕乞巧,她是一个与月亮有关的人物,而七夕是牛郎织女的佳期,也是旧时妇女的节日。七巧这个与月亮有关的人物在故事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出悲剧。
故事的主体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写曹七巧的大家庭生活及她和小叔姜季泽之间的“爱情”;第二部分写七巧下半世的生活,她因孤寂而疯狂,又因疯狂而做出种种可怕的事情。她是一个为金钱而丧失了整个青春的女子,她一生的失误就在于被金钱所困,以全部的人生幸
福为代价。
正因如此,儿子长白和女儿长安的婚姻都成了七巧的牺牲品。她以别人的痛苦来缓解自己的痛苦。将人类轻易不愿示人的隐私放大,以公开儿子的床第之私为乐,并虐待和欺辱儿媳,将其置于死地。宴请童世舫,断送女儿终身大事,更是苍凉、阴鸷得令人深感无以言状的压抑,凄绝和生出恐怖的一幕,撕开了人性中最为惨烈的一幕。
然而,长安却成了七巧的彻底的牺牲品。当长安受到七巧的责备,在孤独的时候与她作伴的就是“月亮”。在长安的眼里,那天边的缺月就是她自己,残缺的、模糊的、不完整的。缺月是长安的象征,在母亲的压迫下,选择了残缺而孤寂的生活,在变态的母爱中成长,注定是一种牺牲,长安觉得自己的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退学如此,退婚亦如此,所有的美好都被七巧搅得荡然无存,“墨灰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的缺月,像石印的图画,下面白云蒸腾,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她为母亲的牺牲是徒劳的、无意义的。七巧把女儿看作第二个自己,是自己的替身,长安只能痛苦地接受着母亲的生命体验。当七巧终于退出了她控制了一辈子的天地,“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七巧死了,长安和长白获得了新生,30年前的故事似乎结束
了,然而没有,如月亮升起下沉般的循环,人生的苍凉被推向高潮,宿命般的循环连同月亮这一意象,也让人感到一股彻底的寒意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