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的捡麦穗是一片情质感人的记事散文
在农村长大的姑娘谁还不知道拣麦穗这回事。
我要说的,却是几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对我来说,那篮子未免太大,老是磕碰着我的腿和地面,时不时就让我跌上一跤,我也少有拣满一篮子的时候。我看不见地里的麦穗,却总是看见蚂蚱和蝴蝶。而当我追赶它们的时候,好不容易拣到的麦穗,还会从篮子里重新掉进地里。
有一天,二姨看着我那盛着稀稀拉拉几个麦穗的篮子说:“看看,我家大雁也会拣麦穗了。”然后又戏谑地问我:“大雁,告诉二姨,你拣麦穗做啥?”
我大言不惭地说:“我要备嫁妆哩。”
二姨贼眉贼眼地笑了,还向围在我们周围的姑娘、婆姨?了?她那不大的眼睛:“你要嫁谁呀?
”
是呀,我要嫁谁呢?我想起那个卖灶糖的老汉,说:“我要嫁给那个卖灶糖的老汉。”
她们全都放声大笑,像一鸭子一样嘎嘎地叫着。笑啥嘛!我生气了。难道做我的男人,他有什么不体面的吗?
卖灶糖的老汉有多大年纪了?不知道。他脸上的皱纹一道挨着一道,顺着眉毛弯向两个太阳穴,又顺着腮帮弯向嘴角。那些皱纹,为他的脸增添了许多慈祥的笑意。当他挑着担子赶路的时候,他那剃得半个葫芦样的、后脑勺上的长长白发,便随着颤悠悠的扁担一同忽闪着。
我的话,很快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天,他挑着担子来到我们村,见到我就乐了。说:“娃呀,你要给我做媳妇吗?”
转发聊天记录“对呀!”
他张着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的黄牙。他那长在半个葫芦样的头上的白发,也随着笑声一
齐抖动着。
“你为啥要给我做媳妇呢?”
“我要天天吃灶糖呢。”
灶糖他把旱烟锅子往鞋底子上磕了磕,说:“娃呀,你太小哩。”
如何投资外汇我说:“你等我长大嘛。”
他摸着我的头顶说:“不等你长大,我可该进土了。”
听了这话,我着急了。他要是死了,那可咋办呢?我那淡淡的眉毛,在满是金黄的茸毛的脑门上拧成了疙瘩,我的脸也皱巴得像个核桃。
他赶紧拿块灶糖塞进我的手里。看着那块灶糖,我又咧嘴笑了:“你别死啊,等着我长大。”
他笑眯眯地答应着我:“我等你长大。”
“你家住在呵哒?”
最大的沙漠“这担子就是我的家,走到呵哒,就歇在呵哒。”
我犯愁了:“等我长大上呵哒寻你去呀。”
“你莫愁,等你长大我来接你。”
这以后,每逢经过我们这个村,他总是带些小礼物给我。一块灶糖、一个甜瓜、一把红枣……还乐呵呵地对我说:“看看我的小媳妇来呀。”
我呢,也学着大姑娘的样子,让我娘块碎布给我剪了个烟荷包,还让我娘在布上描了花样。我缝呀、绣呀……烟荷包绣好了,我娘笑得个前仰后合,说那不是烟荷包,皱皱巴巴地倒像个猪肚子。我让我娘给我收了起来,我说了,等我出嫁的时候,我要送给我男人。
我渐渐地长大了,到了知道认真地拣麦穗的年龄了。懂得了我说过的那些个话,都是让人害臊的话。卖灶糖的老汉也不再开那玩笑,叫我是他的小媳妇了。不过他还是常常带些小礼物给我。我知道,他真的疼我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倒真是越来越依恋他。每逢他经过我们村子,我都会送他好远。我站在土坎坎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山坳坳里。
年复一年,我看得出来,他的背更弯了,步履也更加蹒跚了。这时我真的担心了,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去。
有一年,过腊八节的前一天,我约摸着卖灶糖的老汉那一天该会经过我们村。我站在村口一棵已经落尽叶子的柿子树下,朝沟底下的那条大路上望着、等着。
路上来了一个挑担子的人。走近一看,担子上挑的也是灶糖,人可不是那个卖灶糖的老汉了。我向他打听卖灶糖的老汉,他告诉我,卖灶糖的老汉老去了。落马官员
我仍旧站在那棵柿子树下,望着树梢上那个孤零零的小火柿子。它那红得透亮的泽,依然给人一种喜盈盈的感觉。可是我却哭了。哭那陌生的,但却疼爱我的卖灶糖的老汉。
后来我常想,他为什么疼爱我呢?无非我是个贪吃的,因为丑陋而又少人疼爱的孩子吧。
等我长大以后,总感到除了母亲,再没有谁能够像他那样朴素地疼爱过我——没有任何希求、也没有任何企望的。
我常常想念他,也常常想要到我那个像猪肚子一样的烟荷包。可是,它早已不知被我丢到哪里去了。
赏析
张洁的散文《拣麦穗》是一首怀旧诗。张洁曾经说过:关于童年时代的那些回忆,往往充满苦涩,留恋的是那单一而天真的心境。所以她为我们选取了几组对比的镜头:当“我”如同那些农村姑娘去拣麦穗时,“我”看见的只是蚂蚱和蝴蝶;当姑娘们都幻想嫁个理想中的男人时,“我”却要嫁给那个卖灶糖的老汉;当大姑娘们缝呀、绣呀准备嫁妆时,“我”却只绣好一个皱皱巴巴的猪肚子似的烟荷包。因为童言无忌,“我”使一位饱经生活风霜的老人在孤独中品味到了一丝温情。“我”会为老汉的生死而“着急”,“我”会为老汉的家在何方而“犯愁”。一边是懵懂的小女孩,一边是漂泊的老人,但谁又能说这两个陌生的个体之间没有依恋,没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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