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熹为了印证他的“理一分殊”这一理学思想,援用佛家的经典作为自己命题的佐证而据的例子。援引“月映万川”为喻,想要阐释的就
是哲学上一般与个别的关系。事物之理是一般的、普遍的,而一般的理又寓于具体的个别的事物之中,由此来说明“理”与万事万物的关
系,即“万物皆有此理,理皆同于一源”。
佛学禅宗玄觉的《永嘉证道歌》:“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朱熹认为“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这个“理”,就是万物的本源。这个万物统一的本源表现在大干世界上又寓于千差万别的事物
之中,【这就好像天上只有一月,而映照在江河湖海之中则有万月。另一方面,千差万别的事物源于一理,犹如江河湖海之万月仍本于天上的
一月一样
提要:
朱子之学体大思精,其思想远绍孔孟,近综周张二程,旁揽二氏(佛道),而卓成一家,可谓集理学之大成。朱子自谓早年尝留心于佛,“出入于佛老者十余年”,且尝“师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其师友辈鲜不沾被于佛,其熏习渐染者,不可谓不深矣。朱子理学与
佛学之关系,就心性问题上论,可分下列诸端。
一、太极说与佛学:朱子之解太极曰:“天地中有一太极,万物中各有一太极。”“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其说盖有取于佛氏“一
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旨。其论太极,即迳引释氏曰:“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案:语出永嘉证道歌)又其解“通书”“理性命”论太极又取喻云:“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而见。” -- 此“月映万川”之说也。由此二例足证朱子论太极当有所自来矣。
二、理气说与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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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理气说源自伊川,所谓“理”者本体,“气”者现象。以谓“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其理气之关系与华严“理事无碍”说
相合。又自华严“六相”说观之,“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 -- “总相”义也。“及在人则各自有一个理”。“别相”义也。同者,其理;
异者,其气。-- 同”“异”二相也。“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 -- “成相”义也。“若气不结聚时,理亦无所附丽。” -- “坏相”义也。三、道
器说与佛学:道者形而上(本体)。器者形而下(现象),道即理,器即气。明乎理气与佛学,即明乎道器与佛学之关系矣。四、气质
说与佛学:张程首揭“气质”之说,至朱子始大加阐扬之。朱子尝云:“伊川言气质之性,正犹佛书所谓‘水中盐味,里胶清’”(案(此二句出于傅大士心王铭)水者,天命之性,盐者,气质之性也。朱子解气质说云:“理在气中,如明珠在水里。”“禀气之清,如
宝珠在清水中; 禀气之浊,如珠在浊水中。”其说与佛氏“如来藏”说盖相通。(案:所谓“如来藏”者,谓真如在烦恼中)至于,二者所异,“如来藏说”出于“心”,而“气质说”出于“天”(自然)。而“心”与“天”二字,实儒佛根本差异所在也。
[本文]
朱子为理学之集大成者,也是宋儒辟佛之中坚人物。顾朱子虽辟佛,其受佛之影响却颇深。不论就师承
渊源乃至其思想学说,均与佛有
深厚之关系也。就朱子之家学而论,其父韦斋尝师事罗豫章,豫章所传为龟山伊洛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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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出自儒学家庭固无论已。就其师承而论,朱子遵父遗训,尝禀学于刘白水、胡籍溪、刘屏山三先生,而三先生者,无不皆杂于禅也。宋元学案刘胡诸儒学案,全祖望案语云:“白水、籍溪、屏山三先生,晦翁所尝师事也。白水师元城,兼师龟山。籍溪师武夷,又与白
水同师谯天授。独屏山不知所师。三家之学略同,然似皆不能不杂于禅也。籍溪与白水同师谯天授,天授早年亦曾学于禅。籍溪又师武
夷(安国),武夷壮年亦尝观释氏之书(具见宋元学案)。是则,其师承所自出,亦多出入于释氏者也。朱子自谓:“初师屏山、籍溪。籍溪
学于定,又好佛老。“(屏山)读儒书,以为与佛合。”三先生之好佛老,固无可疑。其后,朱子又见李延平而受学焉,始悟儒佛之异。延平
之学,受自罗豫章,豫章传龟山之学。全祖望谓龟山“夹杂异学”,又谓豫章“亦未必能于佛氏竟脱然也”。即延平又岂能自解免于佛哉?
是知朱子之师承与佛自有渊源。次就朱子自身而论,朱子自谓早年尝留心于禅。朱子语录一○四云:“某年十五六时,亦尝留心于禅。…
某也理会得个昭昭灵灵底禅。”又曰:“某旧时亦要无所不学,禅、道、文章、楚辞、诗、兵法事事要学。”(同上)又答江元适书(见朱子大
全卷三十八)云:“(熹)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近岁以来,获亲有道,始知所向之大方。”上孝宗封事云:“熹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
(宋史朱熹传)答汪尚书(朱子大全卷三十) 云:“熹于释氏之说,盖尝师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然未能有得。其后以先生君子之教,校夫先后缓急之序,于是暂置其一二年来,心独有所自安。虽未能即有诸已,然欲复求之外学,以遂其初心不可得矣。”语类(一○四)云:“某少时未有知,亦曾学禅,只李先生极言其不是。后来考究,却是这里味长。才这里长得一寸,那边便缩一寸。到今销铄无余,毕竟
佛学无是处。”据以上朱子自言,彼于“十五六时”,即“留心于禅”(注1),而前后“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其求之之心不可谓不“切至”矣。
然则,其所言“盖尝师其人,尊其道。”“其人”者,其谁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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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举居士分灯录“朱子”条之记载,当可了然于心矣: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婺源人。少年不乐读时文,因听一尊宿谈禅直指本心,遂
悟昭昭灵灵一著。年十八从刘屏山游,山意其留心举业,搜之箧中,惟大慧语录一帙而已。熹尝致书道谦曰:“向蒙妙喜开示,从前记
金刚经全文解释持文字,心识计较,不得置丝毫许在胸中,但以狗子话,时时提撕,愿投一语,警所不逮。”谦答曰:“某二十年不能到无疑之地,后忽
道谦禅师法嗣。(案道谦系宗杲法嗣见续灯录卷三十二) 朱子为道谦法嗣,又尝问道于妙喜,妙喜者,大慧宗杲赐号也。朱子于文集、语类中,常见有“妙喜”或“宗杲”其名,盖一人也。朱子答许生(朱子大全卷六十)云:“近年释氏所谓看话头者,世俗书有所谓大慧语录”
云云。则知大慧语录,乃朱子所熟稔者也。是则分灯录所言“箧中惟大慧语录一帙”,当非虚语也。试观朱子论禅之语,多引自大慧普觉
禅师语录。益信其不诬矣!由是以言朱子所谓“师其人”者,乃指大慧宗杲与道谦也。所谓“尊其道”者,当系大慧之话头禅也。至朱子平
日所尝读之佛书有几?据朱子语类一二六释氏类所论及之佛书如下:四十二章经、大般若经、楞严经、
金刚经、华严经、维摩经、法华经、金光明经、传灯录、肇论、华严合论等。虽然以上诸书禅门典籍所占不大,然宋代佛教,宗门、教下(注2)已渐合流,禅宗引教理
以相印证之事,所在而有。朱子尝曰:“佛家有三门曰教、曰律、曰禅,禅家不立文字,直下识心见性。律法甚严,毫发不容罪过。教
有三项:曰天台、曰慈恩、曰延寿教,延寿教南方无传,其学近禅,天台教专理会讲解。慈恩教亦只是讲解,吾儒若见得道理透,就自己心上理会得本领便是兼得禅的。讲说辨订,便是兼得教,动由规矩,便是兼得律的。” (朱子语类卷八) 朱子盖以儒门而兼具教、律、禅三者而一之,而以“自己心上理会得者----“禅”,为之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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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之,朱子生于佛学盛行之风气中,其师友无不沾被于禅。而早年肆力于佛学者十余年,求之既专且勤。其一生所读之佛典亦伙,其熏习于佛学者,不可谓不久。大凡学术思想之相与,或“相近而相融”,或“相反而相成”,其所受影响一如习俗之渐染。往往出于不著不察
之中。故朱子一生虽辟佛不遗余力,而平生思想与佛理多所暗合者,职是故也。兹将朱子理学与佛学之关系,略述之于后:
一、太极说与佛学
太极一辞,始见于庄子与周易。庄子大宗师:“夫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盖以“太极”即天也。易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韩康
伯注:“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夫有必始于无。”韩氏之说乃不出老氏之旨也。其真正阐发太极精义,确立一明晰之概念,而成
为完整体系之思想者,实始于宋儒濂溪太极图说。其后,经朱子大加发明,又与理气合言之,并融会心性诸问题,遂成理学思想之重心。然而,不论濂溪太极图说与朱子太极说,均深受佛家之影响。濂溪太极图说与佛氏之关系,另有专文讨论之,故从略。至朱子论太极与佛氏之关系,请述之如后:朱子以为太极是天地万物之理,不论就天地言,就万物言,无不各具太极;乃至就人言,就物言,亦无不
一一具有太极。广则从全体看,狭则从单一看,无间大小形体,无间时间之先后,空间之远近,太极无或不具也。可谓“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繁言之,连篇累牍,不能尽太极之义,简言之,太极只是一个“理”字耳。兹胪列朱子语类有关太极与万物之语于后:
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言,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言,则万物中各有太极(卷一)。问理与气?曰:伊川说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及在人,则又各自有一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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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太极只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卷九四)万一各正,小大有定,言万个是一个,一个是万个。盖体统是一太极,然又一物各具一太极。所谓万一各正,犹言各正性命也。卷九四理性命章或问:万物各具一太极,此是以理言?以气言?曰:以理言。(卷九四)一理浑然非有先后。(卷六八)极是道理之极至,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问太极便是人心之至理,曰事事物物,皆有个极,是道理之极。(以上二条见性理大全书一太极图解小注。)窃谓朱子所谓“万物各具一太极”“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之理,实从释氏“月映万川” (案:释氏未必有此语至其理则来自佛学) 之说而来。试读朱子语类(卷九四)解周子通书理性命章,则更见此言之不谬:郑问:“理性命章,何以下‘分’字?” (案:周子通书理性命章原文:“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 ) 曰:“不是割成片去,只知‘月映万川’相似!问:理性命章注云:“自其本而之末,则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体,故万物各有一太极。”如此,则是太极有分裂乎?曰:“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极尔!如月
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而见,不可谓月已分也。”以上两段,盖取释氏“月映万川”之理以解太极。藉再举朱子更直截之语
以证之。语类云:卷十八行夫问:万物各具一理,而万物同出源,此所以可推而无不通也。曰:近而一身之中,远而八荒之外,微而一草一木之众,莫不各具此理。…虽各自有一个理,又却同出于一个理尔。……释氏云:“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这是那释氏
也窥见得这些道理,濂溪通书只是说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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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引释氏语云:“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当即朱子“月印万川”所取意也。朱子本此理运用于形上学----尤其是“太极”之解说,其注释周子太极图与通书亦依此理以贯通之也。其言曰:“濂溪通书只是说这一事。”所谓“这一事”者,即指“月映万川”之理也,试观前文自明矣!夫“月映万川”之理,原不曾经儒者道过,而朱子则谓:“那释氏也窥见得这些道理。”推其语意,盖谓与释氏不谋而合,甚
或先于释氏。窃谓此乃朱子取自佛法者也。夫“月映万川”之理,实释氏所常见。朱子亦自承“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出于释氏。朱子并未注明出典,然窃案此语出自唐永嘉大师证道歌,兹节录如左:一切圆通一切性,一法囗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来合。此段中所宜注意者,其惟“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一语。此非“月映万川”
之意而何?朱子未必尝读永嘉证道歌,然大慧语录固朱子素所熟读者也。此类思想在大慧语录中,实为常见,其中有直引永嘉证道歌此
书云:
…李长者云:“圆融不碍行布,即一而多;行布不碍圆融,即多而一。”亦此理也。永嘉云:“…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亦此理也。华严云:“佛法世间法,若见其真实,一切无差别。”亦此理也。又如宝王论有“一月喻三身”之说,依体、相、用发挥此理颇为透澈:一月喻三身者:以月喻法身,月光喻报身,月影喻应身。盖由法身即是常住之理:理体惟一,不迁不变,而能生诸法,统摄万事,犹如月体;一轮在天,影含众水。报身即是寂照之智:智无自体,依理而发,明了一切,无有差谬,犹如月光,照临万象,无有隐形。应身即是变化之用:用无自性,从体而起,有感则通,无感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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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月影,有水则现,无水不显。然此三身本是一体,从用立名,故有多种。论云:“法身,如月之体;报身,如月之光;应身,如月影。”是也。又华严疏钞卷一解疏序:“皎性空之满月,顿落万川”一句
云:此之两句,唯性字是法,余皆是喻。以性该之,皆含法喻。谓各秋空朗月,皎净无瑕,万器百川,不分而遍。性空即所依法体,满月即实报智圆。百川即喻物机,影落便为变化。故佛之智月,全依性空,惑尽德圆,无心顿应。故出现品云:“譬如净月在虚空,能蔽众生示盈缺,一切水中皆现影,诸有观瞻悉对前,如来身月亦复然。……智幢菩萨偈云:譬如净满月,普现一切水,影像虽无量,本月
未曾二。”证道歌所云:“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即是“千江有水千江月”一语所依。其义乃“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旨。此佛家之通义也。如坛经般若品云: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来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
景德传灯录卷三十三祖僧璨信心铭云:一念万年,无在不在,十方目前,极小同大,…极大同小,…有即是无,无即是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笔削记一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入一切,一切入一。传心法要下云:若能了知心外无境,无心,心境无二,一切即心,心即一切,更无挂碍。
又云:举著一理,一切理皆然;见一事,见一切事;见一心,见一切心,见一道,见一切道;一切处无不是道。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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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十方世界山河大地皆然。见一滴水,即见十方世界一切性水。又见一切法,即见一切心。一切法本空,心即不无,不无即妙有,有亦不有,不有即有,即真空妙有。即若如是,一切世界不出我之一心,一切微尘国土,不出我之一念。
又云:
诸佛体圆,更无增减,流入天道,处处皆圆,万类之中,个个是佛。譬如一团水银,分散诸处,颗颗皆
圆。若不分时,只是一块,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华严经第九初发心菩萨功德品云:一切中知一,一中知一切。“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为佛法至极圆融之理。不论自学理与修行上观之,俱关重要。而华严如十玄门、天台如一念三千阐发其义,最为透辟。兹略加阐述之:“一”者,表真如本体,其大无外。亦表万象之一。“一切”者,指一切现象,宇宙万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乃谓本体即现象,现象即本体。所谓“理事无碍”是也。又可谓一现象即一切现象,一切现象即一现象。所谓“事事无碍”是也。就时间言,一念与一劫无碍,所谓“念劫圆融”也----超时间。就空间言,大小亦无碍,所谓“芥子纳须弥”、“尺镜千里”也----超空间。又于诸法上说:“一尘一切尘”、“一法一切法”、“一界一切界”、“一相一切相”、“一一切”、“一毛孔一切毛孔”。约修证迷悟说:“一断一切断”、“一行一切行”、“一位一切位”、“一障一切障”、“一修一切修”、“一证
一切证”、“一欲一切欲”、“一魔一切魔”、“一佛一切佛”。约观法说:“一空一切空”、“一假一切假”、“一中一切中”。朱子本其理而言“太极”。所谓“太极”者,理也。万物莫不有理。理,本体也;万物,现象也。理,一也;万物,一切也。所谓“万个是一个,一个是万个。”(见前引)岂非“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谓乎?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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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太极无方所,无形体。”(朱子语类卷九四)曰:“太极是个大物事…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无(个物是宇样大,…无一个物是宙样长远”(同上)其理与佛氏“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及所以超时间、超空间者,有何差异?由是观之,朱子太极说,若谓非佛氏之说
有以启之,可乎?至其所异:“太极”本“天地万物”所自有,故曰:“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见前引)而佛氏言“一切”乃自“心”有,故曰:“一切即心,心即一切。”(见前引)换言之,朱子可谓借佛理而发挥一己之学说,其思想中,似此者不乏其例,详后各项。
二、理气说与佛学
朱子语类首卷即列理气之说,其重要性可知!论理学则当先乃太极图说,至论朱子思想则当先论“理气”问题,次及“性情心意”等问题。由“理气”说入门,而后太极、阴阳、道器、体会、动静等观念,可得而贯通矣。由“心性情意”说入手,而后天性、气质、天理、人欲、已发、未发、中和等观念,亦可得而贯通矣!今请先探讨理气之问题。朱子理气说与佛学尤其华严宗之关系最为密切,另在论“周敦颐”“太极图说”二文已将其来龙去脉有所阐述矣。(案:“太极,理也;阴阳,气也。”则理气与太极阴阳之关系可知。) 今兹所论者,乃在详其所略,略其所详,并作进一步之讨论。朱子有关理气说,先摘录于左:语类云:天下未有无理之气,说未有无气之理。(原注云:气
以成形,而理亦赋焉) 卷一先有个天理了,却有气;气积为质,而性具焉。(卷一)问理与气?曰:伊川说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
一)问先有理,抑先有气?曰:理未尝离乎气,然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岂无先后。(卷一)或问:必有是理,然后有是气如何?曰:此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从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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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挂搭处。气则为金木水火,理则为仁义礼智。(卷一)或问:理在先,气在后。曰:理与气本无先后之可言,但推上去时,却如理在先,气在后相似。又问:理在气中,发见处如何?曰:如阴阳五行错综不失条绪,便是理。若气不结聚时,理亦无所附著。(卷一)或问:先有理,后有气之说。曰:不消如此说,而今知得他合下是先有理后有气邪?后有理先有气邪?皆不可得而推究。然以意度之,则疑此气是依傍这理行;及此气之聚,则理亦在焉。(卷一)理无情意,无计度,无造作,只此气凝聚处,理便在其中。且如天地间,人物草木禽兽,其生也莫不有种,定不会无种了白地生出一个物事,这个都是气。若理则只是个浮净洁空阔底世界,无形迹,他却不会造作,气则能酝酿凝聚生物也,但有此气,则理便在其中。(卷一)
问:昨谓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理如何?曰: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曰:发育是理发育之否?曰:有此理便有此气流行发育,理无形体。曰:所谓体者,是强名否?曰:是。曰:理无极,气有
极否?曰:论其极,将那处做极。(卷一)又朱子答刘叔文一书云朱子大全卷四十六。所谓理与气,此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各在一处。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物也。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朱子语录又云:形上形下,只就形处离合分别,此正是界至处。若只说在上在下,便成两截矣。(卷九四)
从以上有关理气各条,可得如下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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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理气先后之问题:理与气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就理论言,则理在先,气在后。实则,理未尝离乎气,无是气,理亦无所附著。
(二)理,形而上之气,形而下。理,无形之气,有形。理,是体之气,是相是用。
(四)理与气非一非二,不即不离:“理与气,此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理自理,气自气,本不可相混。然理与气又相互依存,不可分开。二考之间,说一非一,说二非二;既不相即,亦不相离。“理气论”是朱子之形上学思想,其说可谓直接本之于
程伊川,伊川语录云:“离了阴阳更无道,所以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遗书第一五)伊川所谓“道”,相当朱子所谓“理”。朱子亦尝曰:“理是道。”(语类卷廿四)朱子发
挥伊川之说而成其“理气论”。自来学者,或谓其说为“理气一元论”,或谓“理气二元论。”实则,其说当为“抱二元为一元论”,或“一元二面论”。朱子“理气论”乃受佛学----尤其华严“四法界观”之影响而立论。并借之以解周子太极图说。(详见周敦颐“太极图说”与佛学一文----中华学苑廿八期) 兹简述“理气论”与“四法界”之关系如下。所谓“四法界”者:
(一)“理法界”:本体界,真如,形而上。
(二)“事法界”:现象界,万法,形而下。
(三)“理事无碍法界”:本体不离现象(理即事),现象不离本体(事即理),理体事相,互融互具,形而上、形而下不可分离,彼此相即相摄。
(四)“事事无碍法界”:现象与现象,诸法互摄,不相
妨碍,一多相即,大小互融,具足相应。试就华严“四法界”思想,可知以“理”言本体,此华严之常言也。朱子言“理”字,意盖相似也。
其“理气论”,与“四法界”理事之关系颇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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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体不成,故云“坏相”。兹将“六相”依体相用,“圆融”与“行布”门表示如下(谨案:此六相中,总、同、成三相主合,属圆融门;别、异、坏三相主分,属行布门。但此六相,离总无别,离同无异,离成无坏,皆含有圆融、行布二义,二者融通无碍,则无尽缘起之妙用,皆具于此矣。):
┌─总───┐
┌体┤│
│└─别─┐│
│││ (理法界)
│┌─同─┼─┼圆融门(无差别)
六相┼相┤││
│└─异─┼行布门(差别)
││(事法界)
└用┤│
└─坏─┘
由上可知“六相”说即发挥“四法界”说之精蕴者也。今依“六相”之义,分条解析朱子“理气说”:
(一)就“总相”、“别相”言:“合天地万物而言,只是一个理”,此“总相”义也。“及在人则各自有一个理”,此“别相”义也。自“理一分殊”言,“理一”,总相也;“分殊”,别相也。
(二)就“同相”、“异相”言之:朱子曰:“夫太极动而二气形,二气形而万化生,人与物俱本乎此,则是其所谓‘同’者。而二气五行絪蕴交感,万变不齐,则是其所谓‘异’者。同者,其理也;异者,其气也。”(语类一)“同者,其理也”----“同相”也;“异者,其气也”----“异相”也。(三)就“成相”、“坏相”言:“有理便有气流行,发育万物”,此“成相”义也;“若气不结聚时,理亦无所附著”,(具见前引)此“坏相”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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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就离“总”无“别”、离“同”无“异”、离“成”无“坏”而言:离“理一”无“分殊”;此乃离“总”无“别”也。离“理”无“气”,此乃离“同”无“异”也。“有理便有气”,此乃离“成”无“坏”也。反之,亦然。盖总别,同异,成坏固相互而依存者也。
以上分析朱子“理气说”与华严“六相”之理颇相契合。顾华严所谓“六相”说,乃引申“四法界观”而来,总之,不出“一心”所具也。至“理气说”,则以为“理”虽或早于天地之先,乃出于“自然”。“气”者,理之发现于
外者,而以阴阳五行表之。此华严“法界观”与彼朱子“理气说”
所异者一也。又朱子语类卷四云:“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方付与万物之初,以其
天命流行,只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五之气有清浊纯驳,故气异”。“就万物已得之后说,以其虽有清浊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气,故
气相近。以其昏明开塞之甚远,故理绝不同。”朱子将“理”“气”二者各分同异二说,此华严理事法界观所无。此其是异者二也。大抵,学
术思想之交流不必尽同,往往取其所取而弃其所弃,此其一例也。
三、道器说与佛学
与朱子“理气说”极为相近者为其“道器论”。夫道与器,乃中国哲学之重要概念。最早见于易系辞传:“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盖将道器分成形上、形上两截。至宋儒则一面分论道与器,一面又合论道与器。至彼朱子发挥其说。最为精辟。朱子语类云:可见底是器,不可见底是道。理是道,物是器(卷二四。)只就那形而下之器上,便寻那形而上之道,便见得这个元不相离。(卷六二)问: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曰:此言最的当,设若以有形、无形言之,便是物与理相间断了。所以截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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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只是上下之间,分别得一个界止分明。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卷七五)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卷七五)指器为道固不得,离器于道亦不得。(卷七五)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见,而其理难知。即事即物,便要见得此理。只是如正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然后于已有益。…必须就君臣父子上见得此理。(卷
七五)
道不离乎器,器不违乎道。如为君。须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这是道理合如此。(卷七五)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若说这形而下之器之中,便有那形而上之道,则可;若便将形而下之器作形而上之道,则不可。……天地中间,上
是天,下是地,中间有许多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人物禽兽,此皆形而下之器也。然这形而下之器之中,便各自有个道理,此便是形而上之道。所谓格物,便是要就这形而下之器穷得那形而上之道理而已。如何便将形而下之器作形而上之道理得。饥而食,渴而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其所以饮食作息者,皆道之所在也。若便谓食饮作息者是道,则不可
。(卷六)
朱子大全卷五八答黄道夫云: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其性其形,虽不外乎一身;然其道器之间,分际甚明,不可乱也。通观以上所引各条,可知朱子论道与器,实与其论理气,同条而共贯,其关系异常密切。兹将“道器”说与“理气”说,比较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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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可见底是器,不
可见底是道。”----理,形而上;气,形而下。理,无形不
可见;气,有形可见。故知理为道,气为器。
(二)“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盖亦谓有理须有气,有气须有理。理与气之相须,犹道与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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