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椟传古况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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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百家争鸣。韩国本是中原小国,熟料出了个著名思想家韩非而崛起,让韩非青史有名。韩非出身贵族,中道没落,心怀霸术,孤愤作《韩非子》,为先秦法家集大成的思想作品,而著作中的许多民间传说和寓言故事也成为成语典故的出处。《韩非子》中有一则故事:郑人从楚人那里买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内置珍珠,尽管市场上珍珠的价格远高过盒椟,郑人喜其盒却退其珠,这便是成语“买椟还珠”的由来。“椟”即木制的盒子或函套,当时又称“柜"。楚人之椟:“为木兰之柜,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精美至极,所以若就艺术价值取舍,郑人之举也绝非轻狂。今人善藏盒椟者,董桥先生当为翘楚,三十多年前,“曾立志收集明清木盒木箱”;七八年前,桥公写《故事》特作一篇《盒子里的岁月》,还专说这些木盒或木匣子的故事。在中国文玩类别中,盒椟属杂项,虽列文玩附属,但精工巧作,痴迷者不少,故步郑人后尘者并不鲜见。
若论收藏,盒椟多集中为文房器物或闺房用品。文房之椟最常见者,有笔匣、墨匣、印章匣等,还有随形砚盒,与砚台合体,多采用红木、花梨、紫檀、楠木等制成,工艺精湛,让人爱不释手。还有盛放笺纸的木匣、用于社交的拜匣等,多为上品。闺房之椟更庞杂,诸如盛放首饰、香粉、薰香、胭脂、手帕、小物件、女红针线的盒子更是不胜枚举,且多为紫檀螺钿、错金错银、珠玉镶嵌、剔红雕漆、掐丝珐琅、牙角镂刻,于青
琐之中尽现妩媚。近年来,明清剔红、雕漆捧盒,黄花梨书箱等高档盒椟在古玩市肆中极受追捧。相对而言,一些文人盒椟,若无华丽外貌或名贵材质,则遭冷落漠视,果真是斯文扫地。
董桥辛卯仲秋,我从一散杂的古玩地摊上有幸淘得一件清末民初时期的嵌银漆器文房提箱。俗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此前我刚与古玩行家韩先生谈论过山东潍坊的嵌丝工艺,对此物来头略有探究。细问摊主,这只提箱正从胶东所来,价格公道,便欣然收下了。提箱高13厘米,宽11厘米,厚9厘米,木质不详,箱体髹黑漆,正面提板银丝嵌圆鼎图案,形象逼真,线条流畅,一丝不苟。若在日光之下,圆鼎恍如浮在通透的水晶之上。箱内分设上下两屉,为盛放印信、印泥及小文玩所用。提箱内外所配提手铜件都是地道的清末民初时期白铜老件。这件提箱虽口沿稍有老残,但却是一件标准的陈氏齐椟,是清民时期山东潍坊嵌银丝漆器工艺的标准器,也是清代金石大家陈介祺先生传古的最好证物。
陈介祺(1813~1884年),号簠斋,山东潍县人,道光进士,嗜好收藏铜器、玺印、石刻、陶器、砖瓦、造像等古物,尤擅墨拓技艺,著述颇丰,是晚清金石学杰出代表人物。曾在京供职翰林院十年,精研经史、义理、训诂、辞章、音韵等学问,并酷爱金石文字的搜集与考评,还与何绍基、吴式芬、李方亦等金石学者交往。自42岁辞官返籍到72岁辞世的三十年中,他以研究金石学为己任,潜心于藏古、鉴古、释古、传古的事业,带动齐鲁成晚清金石学重镇。在藏古、传古过程中,还与一批能工巧匠合作开发新的工艺,铜器首饰艺人姚学乾为陈介祺修复古物、为古玩配制底坐、撑架,姚参考汉代
金银器图样,与拓裱艺人田雨帆一起独创了在木质器具上镶嵌金银丝的独特工艺。陈介祺参与倡导,推助红木嵌银漆器
工艺发展。到光绪年间,潍坊嵌银漆器制作已相当普遍,雅鉴斋、雅斋、桐荫山馆等嵌银漆器作坊还将分号开到了北京、济南、青岛等地。这件提箱即是那一时期产物,此类老物件现在已经存世不多。山东潍坊嵌丝工艺仍在传续,据说还实行电脑嵌丝工艺,但终究不如手工制作来得地道。
网上见过一贴,至今不能释怀:咸丰元年的墓砖,竟因为出自金石大家陈介祺祖茔而被光天炫示,这是世风不古,还是人道悲哀?难道我们忘记了,驰名中外的毛公鼎最早的藏家就是大名鼎鼎的陈介祺。他曾尽藏天下吉金汉印名震海内,而今“万印楼”却是人去楼空。眼前这件残而犹存的陈氏齐椟,究竟又解多少文人情怀呢?桥公有言:“人生不是八音盒,搜猎老文物只是为了给人生配制几段贴心的旋律。”如何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