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美国作家欧·亨利的《最后的常春藤叶》,我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小说精妙的结尾,原来拯救琼珊的最后一片叶子不是真的,而是贝尔曼画上去的。人们称之为“欧·亨利式结尾”。这种结尾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说“出人意料”,是指小说结尾没有给人平庸、直率之感,而是荡出读者常规的阅读轨迹,从而让读者产生了深深的惊叹;说“在情理之中”,是指小说结尾虽然出人意料,但避免了生硬、软弱之病,其实作者在前文已经埋下了伏笔,暗中作了交代。这种结尾有“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艺术性。
其实,这篇小说的结尾还有另一个被人忽视的地方,那就是贝尔曼去世。贝尔曼本来活得好好的,却在画完了拯救琼珊生命的最后一片叶子后,突然在医院去世了。这个结尾,不也同样“出人意料”吗?现在的问题是,从文本中能否出贝尔曼突然去世的蛛丝马迹呢?
小说的结尾写道:“他害肺炎,只病了两天。头天早上,看门人在楼下的房间里发现他痛苦得要命。”当“肺炎”先生光顾华盛顿广场西面的“艺术区”时,住在琼珊和苏艾楼下底层的贝尔
曼自然难以幸免。令人不解的是,贝尔曼为什么只病了两天就撒手人寰呢?笔者想从贝尔曼的精神层面作一解读。
首先要从贝尔曼的经历说起。贝尔曼是一位耍了四十年画笔,却依然同艺术女神隔有相当距离的“画家”,所以贝尔曼平时只能画些商业画或广告画,或者替艺术区那些雇不起职业模特儿的青年艺术家当模特儿。可见贝尔曼虽然失意,却壮志不减,有一种浓厚的艺术情结。
与所有失意的艺术家一样,贝尔曼脾气暴躁。他那“充血的眼睛”极端瞧不起别人的温情,却自认为是保护楼上两个青年艺术家的看家恶狗。看家狗即看守、照管门户的人,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充当这种角,而贝尔曼却自封自己就是看家狗,而且是“恶狗”。也许由于共同的艺术追求,贝尔曼与两个青年艺术家琼珊、苏艾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关系,贝尔曼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保护楼上的琼珊、苏艾,故而对别人的“温情”报以极端的态度。善恶总是相对的,一个“恶”字,折射了贝尔曼内心世界中善恶交织的矛盾性。
与“看家恶狗”同样重要的是“隐士模特”。当苏艾请求贝尔曼做个隐居的老矿工的模特儿时,贝尔曼却讽刺道:“不,我没有心思替你当那无聊的隐士模特儿。”何谓“隐士模特儿”?从
语境上看,主要是指贝尔曼的任务是扮一个隐居的老矿工:“贝尔曼穿着一件蓝的旧衬衫,坐在一口翻转过来权充岩石的铁锅上,扮作隐居的矿工。”从语意上看,这个模特儿确实是隐蔽躲藏了,“苏艾把窗帘拉到窗槛上,打手势让贝尔曼到另一间屋子里去”;而更重要的是,贝尔曼这个模特儿这次扮演的角绝非一个老矿工那么简单,他要扮作一个隐身的画家,完成一幅杰作,却隐蔽不外露。直到小说结尾,我们才得以想象:贝尔曼在凄风苦雨的夜里,提着灯笼,爬上梯子,拿着画笔在调板上调着颜料……具体的情节,欧·亨利也将其隐去了。
既为隐士,固然应该隐而不现;既为模特,自当展示个人风采。“隐士模特”在此由于不同的指向而存在矛盾,但可以将其统一起来。贝尔曼的生命已然隐去,但他留下了最后的常春藤叶,给琼珊带来了生的希望。如果隐居的矿工可以看作贝尔曼最后的留影,那么最后的常春藤叶则可以看作是贝尔曼生命的痕迹。
贝尔曼的人生理想是画一幅杰作,那么最后的常春藤叶是不是杰作呢?从艺术水平看,最后的常春藤叶虽然可以以假乱真,却未必达到了很高的水准;但是从艺术价值看,最后的常春藤叶是一片挽救生命的叶子,是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叶子,是凸显人类高尚灵魂的叶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最后的常春藤叶算得上是杰作。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