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有两种人我可以以爱情的温度而且持久地爱下去,一种是老人,一种是孩子。无论自家他家,还是丑俊,还是可不可爱,在我眼里都是一样,都会着迷。
      邻居年轻夫妻多年不育,辗转要回一个三岁女孩丫丫,女孩又黑又胖,实在不漂亮,但我却看着蠢的可疼,每次看到都要抱她逗她,每次给儿子买东西,都情不自禁地给她买玩具和漂亮的衣服。老公笑曰:“你看你看到丫丫的样子,魂都没了,腿都走不动路。”对孩子与生俱来的挚爱连自己都奇怪。
      还有一种人可以无条件的爱就是老人,我倒知道觉得和自己的经历有关。
      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姥爷去世,五位舅舅分散在祖国的大江南北,任哪位舅舅邀请姥姥就是执意不去,于是商议让我和姥姥做伴。姥姥一生养育了9个孩子,夭折两个,由于家境太过清贫,曾有人要收养我五个舅舅中的四舅,但是姥姥坚决不同意,“活活在一起,饿饿在一起。”迫于生活,其余的几个舅舅都是十三、四岁当兵走的,三个舅舅参加过战争。解放后,最小的五舅也被选入空军,只有四舅当了教师。
    说是做伴照顾姥姥,现在回忆起来,实际是姥姥照顾我。和姥姥做伴儿有两件事让我永远忘
不了:一件是姥姥总是做熟饭后,坐在胡同口的石头墩子上等我放学,远远望到姥姥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飞扬,姥姥伛偻的身躯就这样刻进了心里。多年后每次想起姥姥根本没法直起的腰我的泪就会在眼里涌起,因为我明白弯弯的腰背负了太多生活的苦难和的艰辛。
      另一件事是,每到秋夜来临时,姥姥的腿就会疼,疼的她隐忍不住痛苦地呻吟,这时惊醒梦中的我,我说去叫村里的医生,姥姥也会坚决阻止:“天这麽黑,不让出去。”看到姥姥那样痛苦,本是胆小的我那时竟一点也没感觉害怕,想法说服姥姥:“我不怕,去叫他给你拿药,就不疼了。”姥姥会训斥:“我的毛病我知道,人家来了也治不了,这麽晚,不让折腾人家。天一亮就没事了。”那时我再无睡意,胡思乱想,一会盼着天明,姥姥的腿不疼,一会下决心长大当医生,给姥姥治好病、、、、、、姥姥可以说没享一天的福就因脑溢血匆匆走了。
    奶奶家和姥姥家本是一个村子。姥姥去世不久,在北京工作的爷爷也去世了,姑姑伯伯怕奶奶孤单,商议还是由我和奶奶做伴。那时我上三年级。和奶奶做伴的时间长些,一直到我高中住进校才结束。
    和善慈祥的姥姥的口碑在村里极佳,奶奶却不一样,人们都说她个性。但是我倒觉得奶奶
是个很自立坚强的女性,在那样年纪的人中。因为奶奶把她的回忆都讲给我听,我理解她,也了解她。
  常常在夏夜里,奶奶会叫闷在屋里写作业的我:“快写完出来,院子里凉快。”我总是神速写完,知道奶奶的回忆故事又开始了。
  一切静的出奇,把头仰在椅背上,“七八个星天外”,院子里的绿树在邻居灯光的渲染下竟成了银树,似泛光的青枣挂了上去,又像无数透明的翅膀在熠熠煽动,闪动着梦幻的彩和气息,光怪陆离。收音机在播放一首《我爱老山兰》,土坯墙无法挡住激昂的音乐,传出很远很远、、、、、、
  奶奶的絮叨开始了:“这院子真凉快,四处透风、、、、、”我问:“奶奶再讲讲过日本的事。”那时奶奶只要看到电视里演骑兵,就会摇手:“不看不看,看了害怕!”虽然害怕,奶奶还是喜欢讲过去的事。
  “日本还没到,人们天天叽咕:日本子到了什麽地方。整天提着心。”
  “后来一天黑了,炮声隆隆,大家都说,这次是真来了。我和你老爷爷牵了个驴,驮点米,
卷把卷把,跟头咕流,背着你大伯,就朝北跑(县城在南面),想到亲戚家避避,没想到,亲戚家早没人影了,人家也往北逃了,在北边的还往北逃,我一想,啥时是头呀?管它三七二十一的,还是回去吧。”
  我问:“爷爷呢?”奶奶来些气:“你爷爷跟北边的(白洋淀的共产党)连着,管通风报信,早不着家了,后来还工作组搬到咱家住过一段日子,隔不几天,就在咱家开会,一开就一宿,我就给他们煮一锅山药,擀面条。咱家老院北屋放粮食的囤角底下有个地道口,东屋的牲口槽底下有一个,通村外。你爷爷胆大极了,不见日本子的影,他就不藏,有一次让日本子逮住,要不还不喂狼狗,赶上你爷爷出水痘,人家怕传上,给放了,也不敢回家,后来风声紧了,他们就上正定,再后来到北京才安稳下来。”
  “那次鬼子来扫荡,在村西的沙土岗用机一突突,死了那麽多人呀,我和家里人躲进庄稼地里,天黑了就睡在地里。第二天实在饿,就和川他奶奶(邻居)回家拿吃的,赶上放,子飕飕地从眼前飞,吓的她浑身哆嗦,蹲在高粱地里不敢动,我拉起她赶紧跑。小鬼子欺负了咱八年。”说完气的哼哼几声。
  奶奶接着说:“哎,整天怕呀,直到又来了一支南方大部队,家家住满了,才不怕了。”解放
散文爱情
后,奶奶随爷爷到北京住过一段,不习惯又回了老家。那时人们大概被日本吓的有些神经质了。奶奶说过一个笑话:她在北京的街上走着,过来一队高头大马,心不由忽地紧起来,吓的不动了,等明白过来,呦,日本早投降了,还以为是日本呢。历史是不能忘记的,创伤更不可以忘记。
  絮絮叨叨地讲完,奶奶就回屋里点上从坟地里拨来的艾蒿草,熏蚊子。早晨起床,那种野里野气的味道会染的衣服、头发上都是那种清新的味道。
  每天,奶奶会很早起床,无论春秋冬夏,绕着村子走一圈。
  如果有一位小脚的老太太雪白的头发,更让人惊喜的是手握一束田野里五颜六的野花,自言自语:“看看,多好看!”走在柔柔的春风里,那就是奶奶,经历这样多的风雨,有这种情怀,不爱也难。
  奶奶活到87岁去世,很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光是留不住的。恰恰在这些孤寂平凡的老人身上忠实地记录了生活和历史的轨迹,蕴藏着人间朴素的智慧和高贵的品德。这也许是我爱他们的道理吧。
      孩子和老人,一个憧憬着梦想和希望,一个饱涵着智慧和沧桑;一个站在人生的起点,一个临近生命的终点; 串起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