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莫言与本雅明的巧合
世界文学评论第辑
“讲故事的人”：莫言与本雅明的巧合
袁源
内容提要：莫言的诺贝尔获奖演说《讲故事的人》与德国文学批评家?本雅明论艺术现代性的名作《讲故事的人??
尼古拉‘列斯科夫作品随感》不仅题目相同，且所述文学理念也颇为相似。通过细读两个文本，并对照二者的创作实践,
笔者得出如下结论：在论述“讲故事的人”这一话题时，莫言深受本雅明相关理论的影响，并对其进行了创造性的借鉴。据
此，我们得以用一种跨文化、跨时空的眼光来审视小说家与社会历史的关系，并借以总结中西文学叙事中的共通规律。
关键词：莫言本雅明讲故事的人
作者简介：袁源，博士生，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讲师。主要研究领域是美国文学、比较文学。:”‘”::  ’’”’”. , . ,””  ../  .  ,”” .  :  : . .  , . . 年月日，莫言在瑞典学院发表了讲故事的人身上，正义之人与白己邂逅”本雅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题目为“讲故事的明  : 。本雅明依托对俄作家列斯科
人”，讲述了他从高密东北乡一个贫穷的农家大作品的评论，阐述了自己的
文学理念。这篇文
子弟成长为?名小说家的历史。莫言笔下的高密章与《作为生产者的作者》、《机械复制时代的
东北乡，正如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亦艺术作品》等论文构成他对艺术现代性的思考。
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镇，带有浓重刘象愚如果说题目的一致是一种历史的巧
的地方特，洋溢着人性的温暖。莫言在故乡这合，那么所阐述的文学理念的类似则似乎暗示了
个文学富矿中，作为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不莫言对本雅明创造性的借鉴，或者说是竹题发
仅在小说罩讲故事，在这篇演讲里也讲了关于母挥。细读莫言的演讲稿和本雅明的同名随感，笔
亲、关于自己、关于乡亲的诸多故事。他在故事者还发现了诸多相似之处。对这两个文本进彳『对
中糅合了自己的经历，并且坚信“正义和真理是照阅读，有助于我们加深对“讲故事”以及“讲
存在的”。事实上，在年月，德国文学批故事的人”的进一步认识，同时也可以发现吐界
评家?本雅明即在《东方与西方》杂志上文学叙事在这方面的共通规律。
发表了一篇题为“讲故事的人??尼古拉?列斯
巧合之一：对母亲形象的重视
科夫作品随感”的文章。在该文中，本雅明指出
“讲故事的人会在故事中打上自己的印记，正如莫言的演讲开篇就说:“有‘个我此刻最
想念的人，我的母亲??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亭
陶工的手纹会留在陶器上一样”；他也提到“在袁源: “讲故事的人”：莫言与本雅明的巧合
讲故事的技艺也就无以保留”。按照本雅明的
了我的光荣，但我的母亲却无法分享了。”他通
说法: “讲故事的人所特有的非凡和质朴便会
过追忆给母亲迁坟，小时母亲未因他打破热水瓶
在他身上凸显出来，正如观察者距离和角度都
而责备他，母亲裹着小脚拾麦穗被看守的人痛打
而不记仇，母亲把自己的半碗饺子给乞丐吃，母恰当的话，某块岩石上便会出现一个人头或动
物的躯体。这里所说的距离和角度，必须凭借
亲安慰他不丑，以及母亲默许他去集上听说书这
日积月累的经验才能获得。”每逢集 ，莫
几个小故事，勾勒出一个平凡、善良、乐观、宽
言的母亲便不给他派活,“默许”他去集上听
容的母亲形象。纵观莫言的作品，从《红高粱家
说书。就这样不断地积累成的“口口相传的经
族》到《丰乳肥臀》，其中的母亲形象都受到重
验”成了莫言讲故事的前提，自然也成了他改
莫言获奖视，而且似乎母亲们都被赋予了“硬汉”性格,
编故事的灵感来源。讲故事的能力，即本雅明
母亲成了承载一切家族苦难的肩膀。莫言在一次
所说的“分享经验的能力”，为两种人所有:
采访中坦言：之所以在小说中“好像女人是包容
一一
种是远行归来之人，如泛海经商的水手；一
切、创造一切的”，是因为他“从小生活的环
境”,“每当遇到重大问题，家庭生活里出现重种是安分守家之人，如羁恋土地的耕作者。前
者因为远行而必有故事可说，后者因为熟知
大转折，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时，女性的表现，奶
奶和母亲的表现，总比父亲和爷爷要坚强”。当地的传统与掌故而有故事可讲。莫言属于后
而本雅明在论及列斯科夫笔下人物的领头人“正者，他作为一个躬耕于田的农家子弟在高密东
义之人”时，也认为他们身上都“融入了列斯科北乡生活了二十一年，在这里，他不但从说书
夫母亲的形象”，本雅明甚至发现列斯科夫笔下人那里听到很多传统掌故，还从讲故事的天
的男性人物也带有母性的温柔。事实上，列斯科才、他的同乡也是前辈??蒲松龄那里传承了
讲故事的能力。正如他在演讲中提到的,“我
夫是这样描述母亲的:
她的善良是完全彻底的善良，她不会伤害任何人，甚
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在生产队的牛棚马
至不会伤害一只动物。她可怜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所以不
厩，在我爷爷奶奶的热炕头上，甚至在摇摇晃
吃肉，也不吃鱼。以前我父亲有时候为这事责怨她。可她
晃地行进着的牛车上，聆听了许许多多神鬼故
回答说: “这些小动物是我自己养大的，它像我的孩
事、历史传奇、逸闻趣事，这些故事都与当地
子。我不能吃我自己的孩子，对吧”她到了邻居家也不
的自然环境、家族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使我
吃肉。她会说: “它们活着的时候我见过它们，它们是我
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而正是这些“道听途
的相识。我不能吃我的相识，对吧”本雅明：说”的口口相传的经验成为了莫言讲故事的前
莫言把他的小说《丰乳肥臀》“献给母亲在提，这恰恰与本雅明的论述不谋而合。
天之灵”莫言；而据本雅明看来，列斯科
巧合之三：讲故事的人诞生于手工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