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届“骏马奖”中短篇小说奖颁奖词与获奖感言
    927日晚,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李昌平、丹增、叶辛为中短篇小说奖获奖者颁奖
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中短篇小说奖授奖辞
马金莲的《长河》,从生老病死等基本生命活动中提炼深微的经验,在日常琐细的回族乡村生活中照亮温润的人性,气象从容悠远,语言灵秀隽永。在《呼喊到达的距离》中,和晓梅将女性视角和对纳西文化的现代性思考结合起来,以强劲的想象力处理灵魂、生死、记忆、爱情等众多主题,揭示了人性的隐曲、柔软和深邃。《母亲的岛》体现了陶丽准确刻画人物性格的能力,在南方乡镇背景下展现了令人难忘的女性像,她们隐忍地承受命运,在执拗的抗争中默然释放出尊严凛冽的光芒。德本加的《无雪冬日》,以节制、灵动的笔触描绘青藏高原山村小镇的生活画卷,在凡人的艰辛欢乐、小事的酸甜苦辣中,体现着深沉广大的悲悯。努瑞拉·合孜汗的《幸福的气息》, 深切关注时代变迁中哈萨克牧人的心灵,展现诗意的游牧生活中人的坚韧与豪迈,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责任和道义如明灯闪耀。马金莲获奖感言我很喜欢耽溺。常常没来由地就耽溺于一些物事。事件一件件发生,最后都一一变作记忆,不管当时多么
大喜大悲、大痛大怒,最后都会淡化,刻在心里的痕迹会慢慢愈合。只有时间,时间是永恒的,所以更多的时候,我将更多的时间耽溺在了时间之上。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同宗的二奶奶去世,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身边熟悉的亲人去世。她的葬礼上,濯水洗埋体的时候,看守门帘的女人疏忽了,她双手紧紧扯起来护着门口的门帘下面有一个小女孩扯着脖子,透过帘子的缝隙目睹了整个过程。多少年后我还常常回味那个洗浴的过程。我不知道这样的回味有什么意义,可是我甘愿耽溺在这样的想象里。
时间过去很多年了,村庄里每年都有人离开世界,每年又会有新的媳妇被娶进来,有新生儿从小媳妇的肚子里生出来。几十年过去,村庄里的人口量似乎变化不大,可是细细去想,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新生悄然替代了亡故。这其中只有一样东西是永恒的,它从来都不曾减损过,它就是时间这把利剑。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生命的个体就是一粒粒微小的尘埃。我想做的是,通过书写,挖掘出这些尘埃在消失瞬间闪现出的光泽。《长河》这样尝试了,《老人与窑》《赛麦的院子》《暗伤》《口唤》等一系列作品里我也在做着这样的努力。
18岁开始写作,在不耽误婚姻和家庭生活的同时,我固执地将文学这个业余爱好坚持了16
年。16年,红颜少女的鬓边皱纹暗暗生了一圈又一圈。只有时间在远处一直静静微笑,它像一位大智的贤者,始终在无声地注视。这个过程里,它悄悄将许多的恩赐奖赏给了埋头赶路的我,比如这沉甸甸的“骏马奖”。摩挲16年的时光,打量16年来写下的200多万字作品,我觉得惟有感恩才能不辜负这样的恩赐。心会老,身会老,惟时间不老,面对时间的考验和恩赐,我深情写下此刻的心情,心怀感恩。
和晓梅获奖感言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是一个能够书写的人。我相信,每一个能够书写的人,都是上天派来的文字使者,穿着世俗的外衣,带着不同的使命,混迹在尘世烟火之中,悄悄地掌管着文字的灵魂,传达迷之深邃的内涵。这种想法总是左右着我,它们掩盖了书写的艰辛和孤独,让这件乏味的事情变得像探险那样有趣,像魔术那样神奇,像歌剧那样响彻心扉。
《呼喊到达的距离》中的7部中短篇小说创作于2009年至2012年之间,我承认这是我创作生涯中比较艰难的时期,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少数民族文学在当下文学中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也在努力探索纳西族文学现代表达的渠道和方式。这个过程中,无法回避在同时书写现代性和民族性的时候,从心理到文字之间存在的距离。但命运之神再次青睐,我发现,这个距离并
非遥不可及,而是一声呼喊就可以到达。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写《有牌出错》,写纳西女性如何对待人生的困境;写《我和我的病人》,透视现代女性的生存危机。这之间看起来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足够的诚实和虔笃能让你看到特殊境遇下女性的个人体验与觉悟,就如同萧红曾经的感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矮的。”
纳西族文学是有根基的文学。在过去的800年里,几乎每一个朝代、每一个重要历史阶段,都会出现前沿作家。虽然她地处偏远,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都还处于非常封闭的状态,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文化背景深厚,底蕴丰饶,是云南最早和西方世界接轨的民族之一,对文学有格外的尊崇和敬意。当我站在纳西族女性的角度去勾勒纳西民族的特性与根脉,去书写人性当中最隐秘最柔软也最深刻的部分,并尽可能实现与现代社会的接轨时,感觉到无尚的荣光,感觉到无限的幸运。所以,我特别感恩这片充满持久生命力和创作力的土地,特别感恩这个拥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母族,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理解“故乡”的深刻内涵,甚至我加倍怀念那段孤独而奋发的写作时光,它让我获取来自母体的巨大力量,讴歌一个民族所焕发的生机。
莫言获奖陶丽获奖感言父亲是个上门女婿,从偏僻缺水、以玉米为主食的穷山区入赘到地处城乡结
合部、相对富裕的平原乡村来。大片平坦的稻田和白花花的大米饭着实令他的几个兄弟羡慕不已。他是不是也兴奋过,我不得而知。父亲这一举动,为他自己以及我们弟俩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男婚女嫁,老天这样安排其实很有道理。女人品性如水,其柔性和韧性使她能相对容易融入一个新家庭并且得到接纳。而男人性格中的刚强和棱角注定使他们在陌生环境里求生存要艰难得多。
父亲活得极为胆小谨慎,恪守祸从口出和沉默是金的古训。我从未见过他在人跟前主动说话,往往是别人把话头对准了他,他才把再三思量的话谨慎说出口。而他对他的两个孩子则管教甚严。在我的记忆中,只要家里来人,不管是家族里的亲戚还是隔壁邻居,只要我们弟俩稍微喧哗或多嘴,保准脑袋上要吃他一记“爆栗子”。
父亲“沉默是金”的教育理念,成功地在我身上开花结果。这种性格使我在人生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走了不少弯路,吝啬话语几乎成为我身上的标签。然而,这并不代表我失语,对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体察和看法,它给予我的百般滋味日益深沉地积累在我的生命中,像一簇不灭的火苗始终在心底燃烧。2007年,写作静悄悄降临在我的生命中,难以言表的生命体验以写作的方式得以尽情倾诉。那年我28岁,第一次到适合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交流方式。
《母亲的岛》是我近10年间出版的第3本小说集,由2013年至2015年间创作的9个中短篇小说结集而成。2012年,我辞掉了已经从事13年的文化馆工作,再也不用担心办公室电话铃响,也不用害怕去向领导汇报和请示工作了。整日过敏般地神经一下子变得大条起来,这无疑也影响到了我对周遭世事的看法和态度。这本集子,没有了之前那些作品的直接、阴郁甚至跋扈,而多了些婉转和平和,人物变得更温润真实,故事变得更人性、客观,表达也更准确、干净。
这可能并不是我创作上的进步,而是年龄增长赋予了我能更深度地思考和辨别的原因。感谢那些一直耐心陪我成长并包容我种种不尽如意的缺点的亲人和朋友们,无法预言还能写出什么,但继续写下去是肯定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