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洗尘,恨了二十年的负心爸爸跟我回家吧
作者:心水
来源:《幸福·婚姻版》2015年第12
        十年悲怆被抛弃的孩子在流浪
        谢菁1985年出生在美国夏威夷檀香山,妈妈是香港人,叫谢丽丽,爸爸是韩国人,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开着小影楼。童年给谢菁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爸爸很疼她,经常给她买她最喜欢的小熊软糖。那时候小熊软糖比一般糖果贵很多,妈妈为了省钱,几乎都是买最便宜的。爸爸对女儿的过分宠溺,让妈妈非常生气,夫妻二人还因为其他生活琐事总是争吵,并不断升级。
        在小伙伴面前,最让谢菁引以为荣的是她有一个摄影师爸爸。爸爸经常骑着自行车,带她到很远的地方吃新上市的美食。父女二人还彼此对照,将生活中的点滴用镜头记录下来。很多次,爸爸爽朗地笑着说:人生,必须不断的尝试!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谢菁的一生,也在她幼小的心灵埋下了摄影梦。可惜的是,5岁那年爸妈离婚了。谢菁哭喊着要爸爸,妈妈泪流满面道:爸爸都不要我们了,你还要他干什么?爸爸在离家的前一天夜里,悄悄地把一大包小熊糖果和零食藏在谢菁的枕头下。
        本来,靠着爸爸开影楼,一家三口的日子还勉强维持。如今没有了爸爸,妈妈只能做一些洗碗的工作,谢菁和妈妈的生活越来越拮据。没钱租房子,她们只好住在亲戚家,亲戚对她们很一般,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让谢菁终生难忘。8岁那年,谢菁被妈妈带回香港,在九
我把婆婆拉下水龙私立的呂明才小学读书。妈妈知道谢青喜欢摄影,在香港生活的四年,妈妈给她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照相机。由于当时使用的是胶卷,价格不菲,每按动一次快门谢菁都非常珍惜。
        与经济上的捉襟见肘相比,谢菁最不能忍受的是来自小伙伴的歧视。一位特别嫉妒她的同学与她发生争执骂她野孩子,质问她:你爸爸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脸来上学吗?谢菁被戳到了内心的痛处,哭着跑回了家。妈妈保护不了女儿,只能一起落泪。那一刻,谢菁恨透了爸爸,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狠心抛弃了她和妈妈。如果爸爸在身边,她肯定不会被人这样侮辱和欺负。谢菁觉得爸爸太不负责任了,自从爸妈离婚后,他就再没出现过,甚至连个问候都没有。她问妈妈:难道这个世界上,父母之间真的有解不开的结吗?妈妈伤心地抚摸着她的头,黯然神伤。没有人告诉谢菁答案,她的内心渐渐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恨。甚至看到街头的乞丐,她都会诅咒爸爸得到上天的惩罚,流浪街头居无定所。
        多年后,谢菁接到过奶奶的一个电话,说是爸爸和别人到洛杉矶开了一家中华料理店,不到两年就赔了个精光。而后爸爸再婚,娶了一位韩国老乡,可是三年后就离婚了。这个消息让谢菁感到解恨的同时,内心不由掠过一丝心疼。10岁那年,妈妈和表要到美国开一家干洗店,谢菁又跟着到了美国夏威夷。从此,关于爸爸的音讯全无。最困难的时候,谢菁跟妈妈甚至露宿过公园,在瑟瑟发抖中互相取暖坚持到天亮。
        颠沛流离的生活浇筑了谢菁顽强的性格,她发奋苦读,于2003年考取夏威夷大学经济学专业。因为热衷摄影,她组织成立了大学生摄影家协会。大学四年,谢菁将流浪者系列作为自己的拍摄主题,因为她觉得自己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她甚至觉得,在精神方面,自己的漂泊更悲壮。毕业那年,谢菁在夏威夷大学举行了大型摄影展《流浪者》,引起轰动。很快,她被一家知名杂志社破格录取为专职摄影师。
        2012年的一个夏日,谢菁下班途中,照例将车停在夏威夷檀香山乞丐者聚集的地方。这一天,她发现了一位特别的老乞丐。在他使用的背包上,印有用韩语标注的摄影师字样,她的心仿佛触电般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这几个字,让她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她想到了爸爸!当天,她悄悄为老乞丐拍了80张照片。两天后,谢菁到街上拍照,出乎意料地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又碰到了他。于是,她又为老乞丐拍了很多照片。就这样,她为老乞丐断断续续地跟踪拍摄了3个月。
        一时惶恐追拍的乞丐是爸爸
        谢菁为这位乞丐取名摄影师,并在专门下载流浪汉照片的大U盘内,单列文件夹摄影师。这位老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脚后跟上的灰垢成块成块地往下掉,还经常从苍蝇飞
舞的垃圾桶内掏出剩菜剩饭,油渍弄得胡子结成饼。唯一让摄影师显得与众不同的,是他上衣仅有的两颗纽扣每天都认真地扣着。在颠沛流离的乞讨生涯中,似乎折射出一丝过往的生活印记。
        谢菁不由心生怜悯,在追踪拍摄的过程中,她时常带些水果和食物送给摄影师。对于陌生人的好意,老乞丐并不拒绝,但从未表示过感谢。谢菁很快发现,这位流浪者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疑似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越来越消瘦。他拖着背包,每行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大口喘气,敞开口的背包内有时会露出几张摄影海报。
        谢菁下意识地察觉到这肯定是位有故事的乞讨者。一天,她有了帮助他的强烈冲动。谢菁问摄影师叔叔,我带您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行吗?老乞丐面无表情,将蠕动着蛆虫的食物送进嘴里,闭上眼睛悠然地咀嚼着。谢菁猛然想到了多年前奶奶的那个电话:你的爸爸精神已经出现问题,每天不愿吃饭也不愿接受……”“如果摄影师就是我的爸爸,我将如何面对?谢菁问自己,但她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爸爸当年在洛杉矶,即使精神出现问题,也不至于流浪到夏威夷。
        文件夹内关于摄影师的创作素材越来越多,谢菁专门制作了配乐的幻灯片《流浪者》。
这天,谢菁邀妈妈一起看幻灯片,书房里的灯灭了,黑暗中摄影师出现在幻灯片上,一步步向她们走来。谢菁听到妈妈哽咽着,继而哭出声来。很快,妈妈大叫起来:天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谢菁被妈妈激动的情绪弄蒙了。妈妈告诉她:他是你爸爸!谢菁立即停止了播放,地一下按亮电灯,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妈妈,您说什么?妈妈擦掉泪水,指着停留在纪录片上的摄影师,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是你爸爸!
        谢菁呆住了。世界停止了运转,爱和恨在交缠。自己恨了20年的爸爸,怎么突然间走进了自己的镜头?她无法原谅这个将一对母女抛弃在异国他乡的男人。爸爸!爸爸?谢菁的泪,顷刻间奔涌。她发疯般拉开房门,往外跑去。妈妈回过神来,死死拽住了女儿。由于情绪过度激动,谢菁瘫坐在楼道走廊里,与哭成泪人的妈妈紧紧拥抱在一起。谢菁想把所有关于爸爸的照片统统删除,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那样做。
        翌日,谢菁开车带着妈妈专门来到摄影师经常休息的桥下。老乞丐垂着头坐在树荫下,瘦得皮包骨头,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隔着车窗,妈妈确定地说:是他,他就是你爸爸。那一瞬间,谢菁竟然不想恨他了,她选择了原谅。谢菁对妈妈说:我们不能扔下他不管,我想让他恢复健康。妈妈抱着女儿,点了点头。妈妈还告诉她:你爸爸的左手腕上,有用烟头烙伤的十字架。
        在妈妈的注视下,谢菁一步一步走近老乞丐。她蹲下来,拉起老乞丐的左手轻轻掀起袖口,一个十字架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爸爸妈妈悲情岁月的纪念!他们彼此都有过怎样痛苦的挣扎啊。谢菁告诉他:我是Diana Hawaian,您的女儿!听到“Diana Hawaian”,老乞丐一改往日的平静,发疯似的跑起来。谢菁试图追赶,但终究跑不过老乞丐,不得不停下脚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老乞丐见到她就跑。后来看她执著,即使不跑也不愿意搭理她。
        谢菁万分苦恼,她不忍心爸爸流浪在街头。她将爸爸的精神状况描述给医生,医生判断她的爸爸很有可能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如果不及时,在身体如此瘦弱的情况下,状况会越来越差。在街口转角处,谢菁终于到了躲避她的爸爸。她靠近爸爸并深情呼唤:爸爸,爸爸……”却得不到响应,只有一位女人走近她说:不要打扰他吧,他常常站在这里的。谢菁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喃喃自语:他是我的爸爸,给我买小熊软糖的爸爸,给我穿花裙子的爸爸,给我拍漂亮照片的爸爸……”
        往事如风恩怨皆散归来是亲情
        这么多年,谢菁凭借深厚的摄影功底工作上赢得了认可,成为颇有知名度的摄影师。24
岁那年,她收获了浪漫的爱情。她的丈夫是美国人,他们生育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家庭很幸福。爸爸的失而复得,也让她对感恩有了重新的审视和理解。她对丈夫说:如果没有爸爸的摄影启蒙,也许我不会有今天美好的生活。我要救我的爸爸。丈夫深情地说:我完全支持你。
        每天清晨,谢菁送完孩子上学就会到街上寻爸爸,给他买食物,试着和他交谈,想带他到医院接受。然而,大部分时间老乞丐都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都不肯看她的眼睛。两个月后,谢菁发现当她举起相机的时候,爸爸才会平静下来,神情从容而坦然,思维也比较正常。谢菁发现,身为摄影师的爸爸在潜意识里一直对相机有着深厚的感情。镜头,是连接她和爸爸的纽带;相机,是属于他们共同的沟通方式。透过镜头,爸爸的一举一动让她重新思考了很多,也让一个无限爱怜女儿的爸爸在她的记忆里复活。
        于是,谢菁每次去爸爸都带着相机,假装给他拍照。但是有一次,老乞丐忽然说:你这样调光圈,不对。谢菁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谢菁万分惊喜,她知道,爸爸已经慢慢地接受她了。这一刻,她盼了近两年。老乞丐拿过她的相机,熟练地调好光圈、焦距,对着谢菁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
片。童年时,她和爸爸互相拍摄的情景重新上演。爸爸!谢菁泪流满面喊出声来,随即哽咽了。老乞丐转过身,用黝黑的手背擦了擦眼睛。
        2014年春天,父女俩终于可以坐下来聊天了。随后,他们开始了更多关于摄影话题的交流。谢菁每天记录着爸爸的点滴,她对妈妈说:无论爸爸会不会好起来,这些照片都是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忆。以前,每次想到爸爸的无情,谢菁都觉得深深的失望和受伤。这段悲怆的岁月,甚至让她没有勇气去信任和爱她身边的人。爸爸的生死未卜,曾经像云一样随风飘逝。曾经那样的诅咒爸爸,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瘦那么可怜,谢菁根本恨不起来。爸爸的出现,也让她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只要还活着,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重新开始。我要从过去中走出来,原谅父亲。
        这时意外出现了。2014106日,谢菁遍了爸爸平日活动的几个地方,均一无所获。最后,在警察的帮助下,她得到了爸爸的线索。两天前,爸爸因为心脏病发作被送到了医院,经过紧急抢救,度过了危险期。不过,医生进一步诊断,确认了她的爸爸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谢菁坚定地对医生说:求求你们,帮我治好爸爸的病,钱不是问题。在接受系统期间,老乞丐终于平静下来。谢菁依然像平时一样,用镜头记录着他的生活。通过
,爸爸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也愿意和她交谈了。谢菁特意买来小熊软糖,老乞丐眼里满是惊讶,继而露出幸福的微笑。谢菁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在一点一点地努力修复着。
        “爸爸,您还记得檀香山的小影楼吗?每天,谢菁都像教小学生一样,和老乞丐追忆他们曾经的过往生活。精神状态较好的时候,老乞丐会想起这个地名,也会回忆起他从事摄影的一些片段。然而,精神状态混沌时,所有的一切又会归零。于是,谢菁通过朋友拍摄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街道和社区,还搜集了很多关于檀香山的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