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湖南祁东方言 亲属称谓
方言亲属称谓 方言亲属称谓的语音 普通话亲属称谓
老 阿 lau53 a33 ʨiɛ21 曾 祖 母
老 姑 lau53 ku33ʨiɛ21 姑 奶 奶
阿 A33ʨiɛ21 祖 母
姨 阿 i12a33ʨiɛ21 姨 奶 奶
姑 Ku33 ʨiɛ21 姑 妈
姨 i12 ʨiɛ21 姨 妈
婶 ɕin21 ʨiɛ21 婶 妈
其女性长辈呼“”很有系统性,城关一些人的发音已将/ʨiɛ33/变为/ʨi33/。在祁东方言中,同辈女性亲属称谓中年长者称“”,音/ʨia53/,如:/ʨia53ʨia21/,堂/t‘aŋ12ʨia21 /,表/piau21ʨia21/,并且两者没有混用现象。
同属湘方言中娄邵次方言区中的祁阳方言和常宁方言的女性亲属称谓的统计也有助于我
们对“”的正确理解。李维琦先生的《祁阳方言研究》和吴启主先生的《常宁方言研究》分别对祁阳方言和常宁方言的亲属称谓进行了统计,见下表(女性长辈称谓):
祁阳方言称谓 祁阳方音 常宁方言称谓 常宁方音 普通话称谓
老 阿 lau53a55ʨiɛ11 老 阿 几 lɔ44a35ʨi35 曾 祖 母
老 姑 子 lau53ku35tsə 姑 阿 几 ku35a35ʨi44 姑 奶 奶
姨 阿 i11 a55 ʧʅ55 / / 姨 奶 奶
阿 a55ʧʅ55 阿 几 a35ʨi35 祖 母
姑 子 ku55tsə 姑 几 ku35 ʨi35 姑 妈
姨 子 i11tsə 姨 几 i11 ʨi44 姨 妈
婶 子 ɕin53tsə 婶 几 ɕiê44ʨi44 婶 母
在这两个方言点中,女性亲属长辈称谓词,还采用了汉字“子”和“几”来记录,而“子”的音记作/tsə/,“几”的音记作/ʨi35/,与“”的音/ʨiɛ214/非常相近。而且,李维琦先生说:“‘子’有一个语音变体,读为tse,音‘则’轻声,主要是城关人读。也可读ʧʅ,音‘唧’轻声,主要是离县城较远的人这么念。我们仍然写作‘子’。”[1]李先生又说:“《新华字典》收了一个方言词‘娭毑’,和祁阳话的‘阿’相当。由普通话系统而言,毑、同音。但祁阳话‘阿’的‘’已音变为ʧʅ55或tse,文献没有称祖母为的记载。只有称母为的记载。”[2]可见,“子”“几”和“”只是方言用来记音的文字形式不同而已,这里,“子”“几”的语音是“”音的变体,其义与“”同,都是对女性长者的称呼。古文献中“姑姊”有时也写作“姑己”,如“其父母之姑舅,兩姨姊妹及姨若堂姨母之姑,堂姑己之堂姨及再從姨堂外甥女、女婿姊妹,並不得爲婚姻”。[3]
“”在普通话中有两个义项:一指;二指同辈中的女性年长者。但它在方言中却保留了完全不同的意义,这其中的演变轨迹到底是怎样的呢?我们看看“”在字典辞书中的解释:
《广雅·释亲》:,母也。
《说文解字》:,蜀人谓母曰。段玉裁注,方言也,其字当蜀人所制。
《玉篇》:,兹也切。蜀人呼母。
《广韵》:,羌人呼母。
《汉语大字典》:①方言,母亲的别称。②古称乐妓,后为妇女的通称。
《王力古汉语字典》:,(一)母亲。(二)姊(后起义)。
从上面可以明显地看出,“”的初义是指“母亲”,可能由于它是一个方言词,在文献材料中没有用例,但这一初义在今方言中仍有保留,如山西临汾、汾西等地呼“母亲”为“”,音/ʨia35/、/ʨia55/。并且这一方言称谓还影响了周边少数民族,到了《广韵》时代,羌族也称“母亲”为“”。“母亲”本身就带有长者、尊者的含义,因此,随着语言的发展变化,“”由指“母亲”义泛化为对女性长辈的称呼,祁东、祁阳、常宁等方言正是对泛化后“”古义的保留。羌族(今主要分布在四川省,四川,即古蜀地)也保留了“”泛化后的古义,在其桃坪方言中,“女人”音/ʨi33/,麻寓方言中音/tsəm/。麻寓方言中“舅母”音/eʨi/,而初义“母亲”在其桃坪方言(南部方言)中音/ma33/,在麻寓方言(北部方言)中音/ama/,已与汉语普通话“
母亲”音/ma55/同。
“”字,是常见的亲属称谓词,古文献中也作“姊”“毑”。“”与“毑”上古都是精母鱼部,上声字,“姊”上古是精母脂部,上声字。
“”作为亲属称谓,在普通话中仅保存其后起义“”,今方言中也普遍作“”解。但其古义在上述小方言点中仍留有痕迹。“(姊)”字,作为女性亲属中长辈的称谓在文献材料中也不乏其例。如:
(1)入見姑姊如見母。(《儀禮》卷第一)
(2)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纂圖互注禮記》卷第一)
(3)語充曰:“昔我姨姊少府,女出而亾家親痛之,贈一金碗著棺中,可說得碗本末。”(《法苑珠林》卷第九十二)
“”在字典辞书中释为“母也”,“母”的表义功能并不单一,“母”作为亲属称谓有两层意义内容:一是母亲;二是指女性长辈。如:
(4)今環無他功德,但以配阿母女。(《後漢紀》卷第十七)
(5)姑母察此不可不法賢明,傳惟若賢明,廉正以方,動作有節,言成文章,鹹曉事理。(《劉向古列女傳·序》)
(6)大家即崔氏親姨母也是。遣兒視之,果如婢言。(《太平禦覽》卷之八百八十四)
(7)嬸母也前嘗推陛下母,墜燒羊?中以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鮚琦亭集外編》卷第四十二)
可见,“”作为亲属称谓表现出来的古义正与“母”的亲属义相合。但“”的这两层含义并不在同一历史层面上。
语言总是不断发展的,“”字在普通话中既指“”,又指同辈中女性年长者。由于通语的巨大影响,多数方言中仅仅保留了此义。祁东方言中,“”也具有此义。
(移指)(指女性同辈年长者)
(指母亲)
(指女性长辈)
“”在各方言中的语音不尽相同。“的肚子由我来搞大”在祁东方言中音/ʨiɛ/(女性长辈义)和/ʨia/(同辈长者义),相应地,祁阳方言中则音/ʧʅ/、/tsə/和/ʨia/,常宁方言音/ʨi/和/ʨia/,山西方言音/ʨia/和/ʨie/(与祁东方言的使用情况完全相反)。《玉篇》:,兹也切,蜀人呼母。又祥预切,也。可见,“”用来记录“母亲”及“女性长辈”义的语音与用来记录“”及“同辈女性年长者”义的语音本是不一样的。因为在同一亲属称谓中,词的字形一致,语音就具有很重要的别义功能,而且亲属称谓在口语中的使用频率非常高,语音的别义功能显得尤为突出。“”在方言中语音相混的现象正是由于其意义的特殊性而造成的。“”的“母亲”及“女性长辈”义在今天通语中已完全消失,由于通语与方言的相互影响,“”在各方言中的语音保留情况并不相同,甚至完全相反。“”上古是精母字,根据现代人的拟音,方言中保留/ts/声母的音较古,/ʨ/声母的音则距现在较近。“”上古属鱼部(a),根据王力先生的上古韵部及其拟音,方言中保留/a/主要元音的音较古,支部、之部与鱼部的音非常接近,因此主要元音为/e/、/ə/的音也较古,我们可以大致推测“”的语音发展轨迹为:
tsa——tsetsə——tsia——tsietsiə——ʨia——ʨieʨiɛ
音/ʨi /是/ʨia/、/ʨie/、/ʨiɛ/语流音变的结果。
注释:
[1]李维琦:《祁阳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9页。
[2]李维奇:《祁阳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47页。
[3][唐]长孙无忌等撰:《故唐律疏议》(《四部丛刊》版)卷第十四。
参考文献:
[1]李维琦.祁阳方言研究[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2]吴启主.常宁方言研究[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3][唐]长孙无忌等.故唐律疏议(《四部丛刊》版)卷第十四.
[4]王力.同源字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5]孙宏开.羌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
[6]温端政,侯精一.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M].太原: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1993.
[7]乔全生.洪洞方言研究[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9.
[8][清]段玉裁.说文解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9][宋]陈彭年.钜宋广韵[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10]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Z].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李玫莹广东东莞城市学院52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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