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雷雨》节选剧本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荷      凤,你身上这件绸缎可真好看,料子也好。
四      这是我妈在学课,女学生不要的旧衣服就送给了,我哪有钱买这衣服啊。
荷:    凤,这件衣服的料子我好像再哪看过、、、、、、好像、、、、、、大少爷
贵    (咳)夏荷啊,你去门口看看,修理草坪的师傅来了没有。(夏荷下)四凤!
四    (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贵      四凤!
四    (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的
茶几旁听着。)
贵    (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    (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四    都知道了。
贵    (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
四    (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    (一把抢过鞋来)我的事不用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遍,回头见着你妈,别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
四    (不耐烦地)听见了。
贵    (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
四    (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贵    你还别忘了告诉你妈,你在这儿周公馆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
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    (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啦!
四    钱!?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    (赶紧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    (笑,掩饰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样。急,急,急什么?我不跟你要钱。喂,我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    (惊讶地)他?谁呀?
贵    (索性说出来)大少爷。
四    (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道的。
贵    (鄙笑着)好,好,好,没有,没有。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    (坐在长沙发上)钱不钱,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儿,这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    (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
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    (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贵    (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你看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
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    (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公馆!
贵    咦,周公馆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    (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
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哥。
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
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
四    (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    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
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公馆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
四    (不愿听)爸爸。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个王八养的儿子。
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过?好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
四    (小心地)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觉矿上的警察开了,他才领着工人动的手么?
贵    反正这孩子混蛋,吃人家的钱粮,就得听人家的话,好好地,要罢工,现在又得靠我这老面子跟老爷求情啦!
四    您听错了吧;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不是您求情来的。
贵    (得意)可是谁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四    (轻蔑地看着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楼跟太太送药去了(端起了药碗向左边饭厅走)。
贵    (拦住她)四凤,你别忙,我跟你商量点事。
四    什么?
贵    你听啊,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么?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
四    好极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爷,我一个子也不给您。
贵    (鄙笑)你这话对极了!四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了点帐,就了。
四    (伶俐地笑着)那回头你跟哥哥要吧。
贵    四凤,别--你爸爸什么时候借钱不还帐?现在你手上方便,随便匀给我的肚子由我来搞大七块八块好么?
四    (停一下放下药碗)您真是还帐了么?
贵    (赌咒)我跟我的亲生女儿说瞎话,我是!
四    您别骗我,说了实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贵    真的?--说起来这不怪我。昨天那几个零钱,大帐还不够,小帐剩点零,所以我就了两把,也许赢了钱,不都还了么?谁知运气不好,连喝带赌,还倒欠了十来块。(真心地)这可一句瞎话也没有。
四    (故意揶揄地)那我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说毕就要拿起药碗)。
贵    (严重地)孩子,你可明白点,你妈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么要紧的事情,都处处替你想。
四    (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你心里又要说什么?
贵    (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着四凤,佯笑)我说,大少爷常更我提过你,大少爷他说--
四    (管不住自己)大少爷!大少爷!您疯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
贵    别走,我问你一句,前天!我看见大少爷买衣料,--
四  (沉下脸)怎么样?(冷冷地看着鲁贵…
贵    (打量四凤周身)嗯--(慢慢地拿起四凤的手)你这手上的戒指,(笑着)不也是他送给你的么?
四    (厌恶地)您说话的神气真叫我心里想吐。
贵    (有点气,痛快地)你不必这样假门假事,你是我的女儿。(忽然贪婪地笑着)一个当差的女儿,收人家点东西,用人家一点钱,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不要紧,我都明白。
四    好吧,那么您说吧,究竟要多少钱用。
贵  不多,三十块钱就成了。
四    哦,(恶意地)那您就跟这位大少爷要去吧。我走了。
贵    (恼羞)好孩子,你以为我真装糊涂,不知道你同这混帐大少爷做的事么?
四    (惹怒)您是父亲么?父亲有跟女儿这样说话的么?
贵    (恶相地)我是你的爸爸,我就要管你。我问你,前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