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红楼梦 与爱伦!坡小说的景物美
∀何劲虹1
，唐旭光
2
(四川外语学院国际商学院，重庆400031；广西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西南宁530001)
[摘#要]#曹雪芹和爱伦!坡在他们的作品中皆从美学角度描述景物，一个景致就是一幅优秀的画和一首优美的诗。他们强调天然和谐为造园的基本原则，并显示世外桃源与人间仙境乃园艺思想的精深表述。景物美与人物美融为一体，以体现女性的崇高。景物的彩赋予情感和生命的象征意义。景物的导引和园林布局的形式美以打破园林围墙封锁而扩大表现空间，从园林的有限空间去感受无限的艺术空间。
[关键词]#景物；自然；导引；彩；形式；美
[中图分类号]#I2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227(2010)04-0035-06
##景物环境，是小说中构成典型环境的一个方面。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园林山水的魅力能使∃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其情操陶冶之功效显然。此精神层面之怡情悦性，故自然环境成为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一位小说家和诗人不致力于欣赏并捕捉大自然和人工自然(园艺)之美，并将这样的美与作家自身理想的融合表现于作品中。曹雪芹和爱伦!坡对美好景物描写越多，表明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越强烈。其作品中不遗余力地歌颂天然和谐奇异新颖的景物，旨在文学中创造∃神圣美%。在爱伦!坡看来:∃那个最纯洁、最升华而又最强烈的快乐，导源于对美的静观，冥想。在对美的关照中，我们各自发现，又可能去达到与人快乐的升华或灵魂的激动；真实满足理智，感情满足心灵，美
则激动人的灵魂。%[1]
红楼梦 的大观园是中国文学园林艺术的最高体现，也是世界文学中园林艺术最完美的描述，这是作者理想美的表达。中国社会西汉以后园囿从皇家向私家别墅发展，明清时期已臻极盛。但在 红楼梦 创作的时代，还没有任何一个私家苑囿有如大观园之宏大，只有皇家圆明园可与之相比。曹雪芹是∃对我们古典园
林艺术很有研究的人%[2]
。他的 废艺斋集稿 就系统地阐述了园林艺术的理论和技法。小说中的
大观园就是其园林艺术思想具体的精深表述，它是自然美的浓缩，是对自然美的高度提炼和艺术再创造，虽是纸上园林，而其生花妙笔亦令人换新眼目。故营造大观园时，诸方面都仔细推敲，滴水不漏，此∃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爱伦!坡的 厄舍古屋的倒塌 (以下简称 厄舍 )、 仙女岛 、 艾蕾奥瑙拉 、 兰多的小屋 (以下简称 小屋 )和 阿恩海姆乐园 (以下简称 乐园 )等作品对大自然和人工园艺之美的描述，也堪称一绝。两位大师将文学美学与园艺美学集于一体，都将诗意美绘画美融于园艺美，在景物描述中展示了∃世外桃源%和仙境之美。本文拟从景物的自然原则，美女与美景，景致的导引，景象的诗情画意，园林的空间布局等进行比较分析，以窥两位大师作品中景物的美感功效。
一
两位作家都在自己的小说中建造私家园林。 红楼梦 的大观园，爱伦!坡的 乐园 和 厄舍 中的景物就是和谐、天然及奇异之美的园林艺术。正如林黛玉诗中所说:∃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他们还在小说中讲述了这座园林建造的缘由，并展示了这些景物的重要作用。现在我们看到的曹雪芹写作的前八十回中，有一半以上的篇
[
收稿日期]#2010-04-28
[作者简介]#何劲虹(1964-#)，女，四川外国语学院国际商学院副教授、比较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比
较文学；唐旭光(1967-#)，男，广西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语翻译。
2010年10月>>#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O ct.2010第31卷第4期>Journal of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
Vol.31N o.4
幅基本上是以大观园作为背景的。它是全书主要人物活动的舞台，重要情节展开的场景，而人物的
%[3]爱伦!坡在 仙女岛中说:∃快乐源于对自然景的深思。% 乐园讲述如何建立人间天堂的故事。主人公埃利森得到一笔遗产，按他的原则是在自然界中生活并创造一种美，他用这笔钱同他的爱人一起设计并建造一座人间乐园。此园林建于高地，需通过水路，穿过峡谷，越过盆地。爱伦!坡认为人作为大自然之子，只有在与大自然融合的时候才能回到和展示人类的本初。回归大自然也是∃中国古代美学思想的起始者，老子哲学的核心。%[4]老子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道法自然%为万物之宗，美也必然生于∃无为%的自然。李白和曹雪芹就展示这种美学思想。明义 题红楼梦:∃佳园
结构类天成%就是赞大观园之美与大自然之美类同。 红楼梦第十七回贾政等人游至稻香村，贾宝玉问:∃古人常云&天然∋二字，不知何意?%众人忙道,∃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先指出稻香村中存在非自然的问题，然后说明园林建设应该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古人所讲的∃天然图画%，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虽万般精巧而终不相宜。作者借宝玉之口，从正反两面讲述∃天然%的审美原则，亦即曹氏所讲的大观园营造必须遵循的美学原理。爱伦!坡的 乐园主人公埃利森也说:∃造园有两种风格，即天然的和人工的，自然风格力图以适应周围景的造园方式反映原始之美((自然方式造园的效果是没有瑕疵，也没有不协调，让整个作品处于和谐有序中，但却不显露任何奇特和神异的人工痕迹。%爱伦!坡还认为:∃人工造园因为人们品味的不同会展示出多样性，不管人们对于人工造园的弊端会说什么，一种在园林景中展示的纯艺术的混合就会为之增加一种精湛的美，通过展示秩序和设计让人看来赏心悦目((艺术的最微小的展示也是关系人类兴趣和关注的证明。%在小说里告诉我们这种造景方式中人和自然是互动的。人不是自然的仆从，自然亦非人类附属物。他们之间的交流将产生最奇异的美。∃自然不再是异己的存在，而是人类的一个朋友。也只有这样，人类的能动性才能得到发挥，才有可能产生神奇和创造神奇。%[5]可以说这种∃天然%美学观，两位作家都是一致的，并且也都是通过小说的男主人公表述的。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点直到二十世纪末才被环保专家所认识，并逐步为一些国家领导者所接受，开始建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境。
乐园讲的是建立人间天堂, 小屋也是如此，它与陶渊明的 桃花源记叙述方式和主题都有近似之处。小说
中的叙述者步行穿越纽约郊区前往某小镇时意外地走进一个奇特的山谷，先看到一条曲折蜿蜒小路，路上铺满天鹅绒般小草。沿路行，又见一清溪，雾渐散，阳光来，树挺拔，花芳艳。小溪穿流于山谷间，最后汇入清泽深湖，水清见石，水面鱼跃，几乎封闭的山谷仅一出口，半岛上是兰多的小屋，屋内主人殷勤地接待陌生来客，真是仙境般的世外桃园，与当时美国社会中政治、军事和经济方面激烈的∃残酷斗争%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这与 桃花源记既表现理想社会又批判当时的社会现实异曲同工。 红楼梦的大观园就是地上的警幻仙境，作为∃芳之冠%的贾宝玉，为了保护这些∃水做的女儿骨肉%，他在怡红院中守住园林的大门，不让∃泥做的臭男人%进入园内以保持花园之纯洁，把它当作世外桃园与社会隔绝。但两位作家还告诉读者，理想的∃桃花源%的围墙挡不住历史时代的进程和∃成王败贼%政治强大势力的打击，最终就像贾府和厄舍古府的倒塌那样，轰然消逝于小湖中。对社会和自然景物的描写，他们都只能以悲观主义文学家的形象出现于世界文学的大潮流中。
二
曹氏和爱伦!坡都潜意识地流露出女性意向，其作品有如∃百女图%的绘画长卷。景物与美女的相互关照是他们的艺术手法之一。 红楼梦开卷说:∃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爱伦!坡也多次讲述美女是最富有诗意的题材。 红楼梦的 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中美女就有三十多位，而小说结尾的情榜就有美女一百零八人。就是这些美女出现并生活在相同和不同的景象中。正如第四十二回宝黛等人论画，惜春转述贾母的话:∃单画园子成了房
子了%，要∃连人都画上%。这是以贾母之口表述作者之绘画观点。因为孤立地写景是缺乏表现力的。如秦可卿亮相于会芳园的梅花盛开，因为秦可卿的美貌、品德、文化素养和风韵与梅花的形状和暗香有着隐喻的内在联系，古代诗人就以优美和高洁来歌颂梅花。秦可卿住地附近的会芳园∃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若耶溪即西施之浣纱溪。天台路即汉代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见仙女，留他们住了半年，而秦可卿与会芳园就是象征景与美女同在。梦境中可卿也在仙境与宝玉相会。会芳园即大观园之前身，从刘心武的论证看来，大观园的营建又与秦可卿有着因果关系。林黛玉之美是小说中的人物和评论家们所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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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两弯似蹙非蹙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时似弱柳扶风。%所住的潇湘馆是一带粉垣，数楹修舍，千万翠竹遮映，门内曲折游廊，阶下石子甬路，后院有梨花兼芭蕉，墙下开隙，清泉绕阶缘屋，盘旋竹下而出。宝钗的蘅芜苑，妙玉的拢翠庵，李纨的稻香村都是各具特的美景，象征各具特的美貌和性格。爱伦!坡的 艾雷奥瑙拉中描写了世外桃源般多草山谷那优美的自然图景和艾雷奥瑙拉的美貌及叙述者对美女的思念。∃它的河床悄然无声，河水的流动是那么潺，以至于河底那些我们凝视的珍珠的位置，永远闪烁着灿烂
的光芒。%这是与爱人缠绵厮守时，从不开花的树绽放出奇异的花朵，绿的草地愈加青翠，漫步的小径突现生机，鲜见踪影的火烈鸟热情地炫耀羽毛，可爱的鱼儿在小河里快乐地嬉戏。爱伦!坡把我们带进如梦似幻的美景中。在爱伦!坡的世界里，女性是崇高、神圣、温柔和美丽的，这与爱伦!坡缺乏母爱有关。 仙女岛的小仙女伫立于独木舟上，从西侧向东侧划去，如此循环至太阳下山。他写的 小屋就是在小草小路绿树鲜花和阳光水光中,∃真难以想象这种美是怎样构思出来的%。在山谷半岛中出现了女主人公安妮,∃当她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谦逊而又坚定的步子走过来时，我对自己说,&我已经到了自然美的完美体现，这种优美绝非人工雕饰出来的。∋她给我第二个印象是双眼中散发出的热情，她那深邃的双眸透露出浪漫故事的意境，或者说是超凡脱俗的气质。%安妮的形象就是爱伦!坡作品中的海伦、莱吉娅、安娜贝尔!李这些美女的再现。 红楼梦中史湘云醉卧于青石凳,∃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成了动静融合，五彩缤纷的花世界。蔷薇架椿龄画蔷，滴翠亭小红、坠儿的谈话。中秋赏月，黛玉、湘云和妙玉三位美女在凹晶馆联诗。比薛宝钗更年轻美貌的少女薛宝琴在四面粉装银砌，披着袅魇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环，抱着一瓶红梅。这少女的形象，红梅的彩，明亮的雪光和华丽的裘衣，胜过中国历史上著名画家仇十州 双艳图的魅力。超越于西施王昭君,∃瑶池不二，紫府无双%的警幻仙姑，其与宝玉二人乃∃通部大纲%的人物，在梦幻的万花丛中,∃画栋雕栏，珠帘绣幕，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的美妙境界，是蒙埃尘于梦幻之境，隔视听于神明之域的理想世界。∃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
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是景托于人，人映于景，人景相映已超越具象描写的局限，显示无限的意境美。秦可卿出场的梅花，警幻仙姑之素若春梅绽雪，栊翠庵之梅和宝琴的红梅，此梅花乃外界事物，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它生于寒冬，暗香喜人，形若美女，为历代诗人所反复歌颂赞美。小说不是在感觉、情绪和思维过程里到美，而是在作者的心里到美,∃一朵微小的花对于我可以唤起不用眼泪表出的那样深的思想。%(华兹沃斯语)笔之运用，存之于心。两位作家聊聊数笔即绘出自然和人物的无尽之美。显示花鸟山水和人物中，寓有浑沦宇宙。
三
小说中的景以物表现，而物则显示于形状和彩。 红楼梦大观园的彩与景物结合以再现空间意象，增加园林美感。∃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这是怡红院前面芭蕉、海棠、石头和栏杆的彩。它不仅显示了物的状态，还显示了绿红绛青由静转化为动，由视觉转化为感觉，是∃怡红快绿%宁静和愉悦的心境，是景物彩与人物的情感相交融。爱伦!坡的 艾蕾奥瑙拉的环境是多的花草、树、鸟、鱼和溪水绚丽的彩世界，它们都具有灵性并与∃我%心灵相通，是思念与爱的情感。而 红楼梦黛玉秋窗风雨又和 厄舍景物都是秋的彩，并且忧郁与死亡预感亦相同。两位作家都以丰富的想象和联想，将主观感受渗透于大自然的景物中。正如刘勰 文心雕龙中曰:∃物之动，心亦摇焉%。爱伦!坡在 艾蕾奥瑙拉开篇说:∃白日做梦者知晓许多只在夜晚做梦的人无法知晓的许多事理。%读者也会在他们小说彩营造的诗意盎然的氛围和如梦似幻的美景中不愿醒来。园林彩的描绘既是物的要求，也是
情的要求，是客体属性与主体态度的融合，是物我同一，其审美情感的渗透力和感染性则是深层的心理效能。颜的观念性较强，宜于表现观念性较强的内容。彩的表现性亦即作品景物感情彩的物态化，梵高所画的向日葵，其闪烁着阳光的金即画家热烈情感之反射。
在宇宙的一切物象中，彩是最富有感情的。大师笔下园林和大自然的景物，都寄情寓意于彩中，赋予彩以情感和生命的象征意义。其中红香绿玉、金鱼银鱼、水波月光都并非无心之随意涂抹，实乃精心刻意之巧妙安排，建筑物中∃绛云轩%、∃拢翠庵%、∃红香圃%、∃芦雪亭%、∃沁芳桥%、∃地下酒窖%、∃红死寺院%、∃厄舍古堡%和∃兰多小屋%全部是作者无限深情之倾注，深邃寓意之蕴
第4期>>何劲虹，唐旭光：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37
#
含。
他们有时甚至有意使物的本偏离。如月光是白，但在 厄舍的结尾∃恹恹西沉的一轮血红的月亮，月光透过裂缝，照得亮晃晃((那轮红月顿时呈现在眼前  看着巨楼纷纷崩溃。%将灰白的月光变为血红。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中秋即景联句∃黄发%∃绿媛%中的黄和绿实为白和黑。第五十回将红梅称紫云, 芙蓉诔中称眼泪为血泪，眉为烟青，都是改变客观物体属性同主观态度的融合，是有意偏离之变异美。
彩的含义并非单一的，它有时是双重甚至是多义的，如会芳园的黄菊白柳，它从的对比中显示物的异相，又表现空间的高低层次，还展示黄菊的日渐繁盛和白柳的逐渐枯萎这一季节的时间流动，也预示秦可卿正常活跃的生命力向死亡过渡的无可挽回。因为会芳园就是秦可卿住所的花园，是王熙凤刚从病重的秦可卿卧室出来而看到的黄菊白柳。王熙凤与秦可卿又是∃知己%，是最了解秦可卿的现状和未来的人。故生命与死亡过渡以王熙凤的眼睛和心理来表现是最恰当的。用贾母、贾珍和宝玉的眼睛和心理来表现就不合适，因为他们会受主观情感深厚的制约而不去正视秦可卿的现状。
人与环境的彩和谐，人如其物。秦可卿与黄菊白柳具有象征，翠竹与黛玉亦如是，绿既清又翠，相偏冷，象征纯洁冷寂的性格。怡红院住着∃怡红公子%，其红是火红热烈的象征。红死魔舞会的红光和血以及寺院中的黑白黄紫等都是彩情意内涵对人物性格特征的强化。文学创作中，作家对描写对象总是采取一种情感态度，总是熔铸进自己的主观感受，彩的心理效能就更为突出。毕加索创作活动从∃蓝时期%到∃粉红时期%的变化，齐白石画中蔬菜鱼虾彩的不同，是与其对题材的审美意识的变化相联系。曹雪芹和爱伦!坡笔下的蓝是阴性，使人的情绪趋于放松、沉静。红属阳性，使人的生境趋于活跃，兴奋。实际上，他们作品中的彩能给人以冷暖，轻重，坚柔以及前进后退，膨胀收缩的感觉，能对人的生理和心理产生直接的影响，感觉主体会在彩联想中唤起情绪化记忆。与其说景物在∃反映%彩，不如说作家在∃解释%彩。
四
园林关键在于导引，它与具体的景象融汇一气而体现园林思想与实用的全部内容。 红楼梦第五回宝玉由仙姑导引游警幻仙境，第十六回的大观园贾政，宝玉和众清客在园内的行程由贾珍导引，第十七回元妃进省亲别墅命宝玉在前面导引。爱伦!坡的 厄舍  小屋和 仙女岛中的讲述人的行程也是导引。这是作者强调导引指点途径的意义。它们具有决定诸景象空间关系，组织景观更替变化，展示景观程序的作用，没有这种导引，读者难以体会到景物的观赏价值和景象美妙奇幻的变化。宝玉题额∃曲径通幽%就是表明景象导引的曲折性可以拓展园林空间的深度，指出空间组合的虚实显隐掩映重叠，因为个体和体间动态空间序列，预示园林艺术空间的简与繁，虚与实的双向转换，前导空间承接与后序空间的延伸。由于景象是构成园林的基本成分，也是园林存在的方式，它的空间性表现为景象诸结构要素的组合和外延，而景象创造的基本面就是景象导引。爱伦!坡在 厄舍中说:∃某些非简单的自然事物的组合，是能对我产生这种影响的。%厄舍府的景物具有欧洲中世纪以来园林艺术美的典范性，叙述者骑马经一天的路程到达厄舍府。可以想象，在厄舍家族的兴盛期，这条长而幽静的山道青草遍地，绿树成荫，石头古堡立于山坡上，作为主体景致，它自然地向周边延伸与辐射。爱伦!坡的 仙女岛中，小仙女绕道一圈即是导引，她们从西侧到东侧，就像从夏天到冬天，但小仙女的命运不是生，而是近于死，伴随阳光消逝，暮降临，小仙女对前途感到迷茫，转喜为忧，身影也渐渐为黑暗的河水吞没。爱伦!坡认为这是美，按他的观点，美不是气质之美，而是一种效果，是灵魂的净化和升华，而这种升华，只能在人们对美进行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完成。 红楼梦入大观园由贾珍导引，先见正门，一水磨墙，白石台矶，西番草花和虎皮石路。再沿着∃非行东辇%的僻路前行，迎面一带翠嶂，过此是白石，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众
窗外即景人逶迤进入山洞，经桥上沁芳亭，过池是幽清的翠竹掩映、清泉绕阶的潇湘馆。然后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环，隐露黄泥墙，几百株杏花盛开的稻香村。转过山坡是蓼汀花溆。又穿山过桥来到蘅芜苑。出苑见到崇阁巍峨，层楼高起的大观楼,∃所行至此，才游了十之五六。%这种组合是∃百折千回，行余往复%之上乘，因∃未有直遂而能佳者%。刘熙载的 艺概中说:∃取径贵曲深，盖意到尽，以不尽尽之%。这是对∃曲径通幽%景观导引的认知。导引又使诸景象要素融合成组，其对诸景象的空间关系，景面的更替变化及其展示的程序与空间位置具有决定作用。∃峰回路转%,∃豁然开朗%、∃景有尽而意无穷%即园林空间导引之美学功效。
五
两位大师如椽笔下的景物天然和谐，如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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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一个景致即一幅画和一首诗。因为他们既是小说家又是诗人，并且精通绘画艺术，都在作品中明确阐述了诗画原理。爱伦!坡小说中清晨雾霭山水朦胧图，中午阳光花草绚丽图，夕阳半岛东西明暗图，夜幕降临仙女消逝图，是画又是时间流动。 红楼梦中杨贵妃海棠春睡图，薛宝钗花丛扑蝶图，林黛玉秋窗
风雨图，薛宝琴红梅白雪图，是画又是春夏秋冬的季节变换。曹氏本身就善画，其友敦明 题芹圃画石 ∃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时%。说明曹氏乃大手笔画家，奇峭景物中表现出画者坎坷境遇而不同于流俗的情感。 红楼梦开篇的石头山崖就是情景交融的雄浑图画。爱伦!坡 厄舍结尾的古屋，月光和湖水乃象征孤独而恐怖的图画。 逆反心魔开端的悬崖深渊，是心灵恐慌的图画。 钟楼怪客里的麓坡、峡谷和花园的建筑是古老奇特的图画。 红楼梦第五回警幻仙境是诗画情为一体的园林画，第十一回 赞会芳园即诗情赞囿苑之美，并明确指出:∃疏林如画%。第三十八回∃菱藕香深写竹桥%。写者画也，就是竹桥架于菱藕水面，恰如画出。潇湘馆是幽清之情的像，蘅芜苑为幽淡之意的图，怡红院乃幽雅之美的画。蔡义江说: 红楼梦 ∃对自然景物((从诗词境界中泛出，给人一种充满诗情画意的特殊韵味和美感。%[6]
爱伦!坡在 诗歌理论中说:∃诗的情感在((园林建筑中，非常别致地，而且很广泛地发展它自己结构得十分恰当的灵魂，为了把握这种神圣美而作斗争，已经给以世界一切，而世界也赋予可以去理解到这是诗的一切，感觉到这是诗的一切。%小说中的阿恩海姆乐园、兰多的小屋和厄舍古屋就是用景物开头和景物结尾，并富有画之美和诗之情，尽管它们的主题和氛围有所不同，却都体现了文学创作神圣美的∃灵魂%。
两位作家笔下的园林艺术具有诗情画意之美，就是借助诗画艺术的美学功能尽可能地展示于园艺空间，但绘画是以二度平面的形象来展示三度空间的自然景致，他们以文学语言来描述空间，展示的园林不仅是空间的现实，也是空间的艺术表现。它是用景象空间描写来表现自然空间，是以空间表现空间。 红楼
梦和爱伦!坡的作品中的园艺，虽然都是一种诗画的创造性的艺术空间，但其深层次涵意又融合积淀着社会、历史的理性内容，唯此更具审美价值和思想深度。更进一步看，两位大师笔下景物之如诗如画，是以空间实体产生虚像意境，是真境逼而实境生，以虚实相生，使无画处皆成妙境。他们描述的景物不是一个单层平面的自然再现，而是一个境远层深的创构，是直观感相的渲染，是活跃生命的传达，是最高灵境的启示。通过读者在心理产生的空间效应，而生化出具有博大的审美空间的艺术效应。
六
曹雪芹和爱伦!坡在作品中的园林景物都显示空间布局的形式美。大观园、阿恩海姆乐园和兰多小屋等的小路、石洞、水流、翠嶂或直或曲、或畅或阻、或停或行的导向作用，是诸景产生虚实显隐，掩映重叠的空间组合以及使各组产生动态的空间序列。从大观园空间看，怡红院距蘅芜苑近，而离潇湘馆较远，但水出山洞后经怡红院直奔潇湘馆，既显示空间关系，又暗寓宝玉与黛玉心理相连。沁芳闸是大观园的总水源，水像血脉似的把大观园的几个重要关系都突显出来了。
空间布局的虚中见实，实中见虚，在于疏密得当与空间适宜，正如大观园山石之美者，俱在漏、透、瘦，这是建筑组在空间组合中的形式美。贾政和清客等一路行来，或清堂，或茅舍，或堆石为垣，或偏花为门，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园亭，是大观园的基本建筑组，其本身具有结构的完整性和独立的审美功能。 厄舍中的哥特式大拱门，不少曲折回廊和房间的雕花窗户，通过这些窗、门的洞为透视中介去欣赏外景空间的自然景致，使读者从有限的空间中去感受无限的艺术空间美，会恍然而不知所尽。
作品中，两位作家描写的林园空间展示立体之美。仙女和兰多小屋的峡谷清溪，丛林花草，厄舍府的高山湖水，蓝天白云。大观园的凸碧山和凹晶馆，湖中月光水光，山中红梅白雪，展示了绘画中的∃三远%，即郭熙在 林泉高致中所说:∃山有三远，自上下而仰山巅，谓之多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这种园林空间思维具有多方位的审美视点，多元素的透视视向，而不是趋集于同一空间焦点。由于人的审美心理是流动变化的，因而审美视觉便有着相应的要求。会芳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惜春诗曰:∃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就是指园林空间环境的转换成为多元的横向延伸与辐射。大观园、 乐园和 小屋诸多建筑的缀联又形成立体空间形态。 乐园选址高坡上,∃那儿能看见风景如画的全景，当眼睛追随淡淡着的斜坡向上看，从与水面的相接处到高耸的云层间模糊的终点，不得不想象出一条瀑布的全景，充满红宝石，蓝宝石，蛋白石和金玛瑙静静的滑出天际。%兰多小屋和仙女岛的小路蜿蜒，半岛深湖、红花绿草、高山丛树和阳光暮，蓝天碧水、彩虹白云，又构成了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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