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爱情诗和纳兰容若爱情词比较研究
李商隐和纳兰容若的生平极为相似,另由于李商隐诗和花间派、婉约派之间的复杂关系等,使得李商隐的爱情诗和纳兰容若的爱情词在意象、基调上较为趋同,然而于相同之中又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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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是晚唐著名诗人,其诗具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对后世影响深远。而纳兰容若为清代词人,其词明白真切,哀婉凄楚。在描写爱情方面,李商隐和纳兰容若,一诗人,一词人,都倾注了不少心血,且于生平和作品中有许多相似之处。
一、李商隐和纳兰容若之相似生平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樊南生,出生于一个小官僚家庭,父亲曾做过县令、幕僚。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后改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父亲为大学士纳兰明珠。人常说“慧极必伤”,李商隐和纳兰容若都不长寿,李死时仅四十六岁,而纳兰 “而甫及三十,奄忽辞世”。
出生于官宦之家的两人,最初于仕途都积极向往,入世之后又非“清风得意马蹄”。李商隐年少凭古文立文场,受到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的赏识,任为幕府巡官;二十五岁登进士科,入泾阳节度使王茂元幕,并与他的女儿结婚。令狐楚和王茂元两位贵胄,既是李商隐仕途的恩人,也是其后矛盾挣扎的所在。令狐家族属于牛党,王茂元被认为李党成员,牛李党争是晚唐顽疾之一,致朝政混乱。李商隐被卷入党争漩涡之中,仕途几近毁灭,一生只任校书郎、县尉如此官职,。徐乾学在《通志堂集序》中写道:“性德自幼聪慧好学,长而通经史,尤好填词,并以词人名世。康熙十五年成进士,康熙十七年授乾清门三等侍卫,后循经至一等。”纳兰容若对于仕途也曾心向往之,然而任御前侍卫后,对于仕途又充满厌倦之感。
爱情是李商隐和纳兰容若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王氏是李商隐的发妻,二人感情甚笃。王氏死后,李商隐写下《房中曲》等悼亡诗来感伤往事。而之于纳兰容若,也遭受着与发妻的生离死别,卢氏与纳兰婚后三年,因难产去世,纳兰词更添几分伤心凄凉。除正妻,他们一生之中也邂逅了其他一些女子。李商隐曾与洛阳富商的女儿柳枝、女道士、名为荷花的女子有着感情的纠绵。而纳兰容若与其表妹、沈宛等人的凄凉恋情也令人动容。
纵观李商隐和纳兰容若的生平,他们都满怀才思,向往官场,然仕途又非志得意满。他们感情丰富,至情至性,爱情是他们生命重要的部分。
二、李商隐爱情诗和纳兰容若爱情词之相同意象
李商隱和纳兰容若不仅于生平经历相似,于意象使用也极具相似性。在很多爱情作品中,李商隐和纳兰容若都用了相同的意象来表达情感,且大多的意象凄婉哀切。
“星娥”“碧海”等意象就常常出现在二人诗词中。“星娥”是“织女”,“碧海”指传说中的浩瀚大海。纳兰曾有词:
眼儿媚·重见星娥碧海槎
重见星娥碧海槎,忍笑却盘鸦。寻常多少,月明风细,今夜偏佳。
休笼彩笔闲书字,街鼓巳三挝。烟丝欲袅,露光微泫,春在桃花。
这首词不同于纳兰其他的“哀感顽艳”之词,洋溢着夫妻重逢的欢欣喜悦之情,词人如同渡过漫漫碧海与织女相见,极力抒发再见妻子的美好感受。
李商隐曾有《海客》诗:
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只应不惮牵牛妒,聊用支机石赠君。
写织女与“海客”来往,相对于纳兰以织女寓妻子,李诗寓意更为深沉,其以织女自喻,以“海客”喻出任桂管观察使的郑亚,而“紫氛”“罢织”“支机石”等都有所寄寓。纳兰容若的词
另外,纳兰词《琵琶仙》“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李商隐诗《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中都使用“碧海”一意象,营造一种浩浩茫茫不可琢磨之感。
纳兰容若《茶瓶儿》中“好景成担阁,秋千背倚,风态宛如昨”与李商隐《无题》“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均用了“秋千”一意象;另外,蜡泪一意象为李商隐所独创,如《无题》“蜡炬成灰泪始干”,而纳兰也沿承了这一意象,如词《山花子》“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等等。
除了相似的意象,纳兰容若词作甚至直接化用李商隐的诗句,这使其作品融入了李诗的气息。纳兰词《梅梢雪》“窃药心灰,慵把菱花揭”就化用李商隐《嫦娥》诗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纳兰词“愔愔镜阁飞蛾,谁传锦字秋河?”来自于李商隐《镜槛》:“斜门穿戏蝶,小阁攒飞蛾”;另外,纳兰有词如下:
清平乐·青陵蝶梦
青陵蝶梦,倒挂怜幺凤。退粉收香情一种,栖傍玉钗偷共。 愔愔镜阁飞蛾,谁传锦字秋河?莲子依然隐雾,菱花暗惜横波。
“青陵蝶梦”一句直接凝练于李商隐《青陵台》一诗:“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
纳兰词作中有大量意象与李商隐诗作中的意象相同,甚至,纳兰于一些词中直接化用李商隐的诗句,这一方面说明了纳兰容若对李商隐诗作的欣赏和认同,另一方面不可避免地使两作品感情基调、风格趋近。
三、李商隐爱情诗和纳兰容若爱情词之趋同基调
晚唐已无盛唐的昌盛繁荣,社会局势动乱,政治颓败,文学作品中所表现的内容也由盛唐、中唐时的外部政治追求转向到内部的心灵慰藉。李商隐身处晚唐这样一个大时代环境中,他的作品也无例外地受到了时代风气的影响。相对于盛唐李白、中唐杜甫的诗歌来说,李商隐的诗更加的内敛,笔调更加的细腻,风格偏向于浓艳哀伤。同时代,与李商隐齐名的是花间派词人温庭筠,两人并称“温李”,二人作品都偏向于艳情缛丽,缠绵悱恻。
陈维嵩曾评价纳兰容若词:“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此语可谓精辟,纳兰词继承了南唐二主李璟、李煜的风格,都属于婉约派,柔婉含蓄。而婉约词派继承和发展了花间派,如此说来,李商隐诗和纳兰容若词具有一定的渊源。
两人作品的题材都较为广泛,有政治、咏史、写景、感怀等,然而这些题材在李商隐和纳兰容若的笔下都显得绮丽柔弱,其爱情作品更是哀伤艳丽。
无题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李商隐的这首诗描写女子爱情失意的幽怨哀伤,相思难寄的愁苦。以女子的口吻追思往事,哀哀切切。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容若这首词抒发了哀而不伤的遗憾,也是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哀怨而缠绵。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不一一举出。李商隐和纳兰容若两人作品的风格都哀婉凄丽,这与他们颇为相似的仕途经历、爱情婚姻经历、审美倾向有关。
细读李和纳兰二人爱情作品,会发现其感情显现方式并不一致,纳兰词情感表达更外露,浅近真切,而李诗情感表达常朦胧迷离,似有所寄托。究其原因,大抵有三:首先,二人所处的政治环境不同。李商隐深陷牛李党争,内心的种种困扰不敢于诗中明言。纳兰虽亦身处官场,但其家族权势显赫,故于词中宣泄感情并无太多顾虑。其二,诗词两种体裁的区别。李商隐以诗,纳兰容若以词来表达各自的感情,然“诗之境阔,词之言长”。律诗有严格的音律、字数限制,故字字凝练;而词的形式较为自由,长短不一,更易于表情达意。最后,文人对诗词的看法不同。诗为雅体,词是艳科,故同样的题材,诗所抒发的感情比词要稍显严
肃、语言更为深沉。
综上所述,李商隐和纳兰容若二人的人生经历大略相似,其作品的意象、风格基调也较为趋同,然感情表达又各有侧重。
参考文献
[1]《玉溪生诗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3月版。
[2]《饮水词校笺》,中华书局,2015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