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骊珠词话胶南丁孝森著
一、阅毕文廷式《云起轩词》。“怨君忆君清漏长。”一波三折。“锦缠头，金带钩，细喘轻颦博得不。”语亵。“卸钗声溜隔帘闻。”王次回有“恍隔纱窗闻暗珮，欲搴重幕睹明妆。”“人间日日有沧桑”虽平常语，颇触余怀。“白石清泉偶遇之”“偶遇之”三字太滑。“川如碧玉山如黛，不是吴儿也叩舷。”好兴致。“帘外月明如汞”银碗盛雪。“钏动声轻，钗横光颤，宝靥明星互。”天女散花。尤喜“钗横光颤”。“行人白发飘萧，过当时板桥。”小山云“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两相对照，更觉感慨。“未锁二乔铜雀上，那算英雄。”风流语。“早避渔阳鼙鼓，后人休笑开天。”开元天宝缩为“开天”，颇觉不当。“曲曲阑干浅浅池，风定帘钩不上丝。玉人春睡损罗衣。云护密，月来迟，谁见风流绝代姿。”睡美人妆真能写得出，后三句令人心神动荡，极美。“清狂试演霓衣唱，自扣铜钲神益王。”王大将军如意敲壶耶？“镜里修眉天上月，比似纤纤。”人间美姝，天上仙姝，欲画眉斗艳耶？“月下一声吹铁笛，凄清，祇恐鱼龙不惯听。”怕凄清，更觉凄清。“少可英雄偏说剑，特矜顔爱评花。”评解语花耶？“梦囘初觉发香熏。”艳而不亵。“敛黛镜光寒，钗头玉凤单。”后句委婉。“明灯回照下帏羞，随郎不自由。”亵。“采采江篱，终不盈襟抱。”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善用典。“余香染袖人何在，梦隔珊瑚海。”隔海则曰隔珊瑚海，铺金蹙绣法也。“翠羽明璫漂泊尽，何况落红狼籍。”隽语。
二、顾太清词，况周颐以为其法乳北宋，推崇倍至。向余读毕其词，无任何感慨。如今复读，感觉亦同。读至晚年词，“福慧”一词触目皆是，尤觉其为一聒噪老太。其词木讷少情，又无惊艳藻采，直村妇语耳。
况周颐“曩阅某词话云，本朝今人词，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容若词虽不高，胜太清远矣，何得并肩。
三、余最喜纳兰性德“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堪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比肩。
四、桂伯华《菩萨蛮》（《读小山词》）：“才华已为情销损，那堪又被多情困。珠玉女儿喉，新词嫩入眸。清愁销不得，梦入莲花国。方信断肠痴，断肠人不知。”流转如珠，清艳绝伦，不让小山。最喜“方信断肠痴，断肠人不知。”因忆旧日情事，惘惘而已。世间痴男怨女，心有灵犀者少，“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者多。一叹。
五、阅毕《蕙风词话》：
（一）、吕洞宾“教人立尽梧桐影”姗姗仙骨，清艳绝人。“尽”字点睛。
（二）、王鹏运“曙光摇万苇”，恍如电影镜头，调何其明亮。
（三）、梦窗“隔江人在雨声中”何其迷离惝恍。侵晨于被衾中重读，仿佛置身夜雨中，隔江与所思之人遥遥以声音对答，湿愁漉漉。
（四）、宋征舆《小重山》“无人处、秋雨落宫槐。”意韵古幽，令人置身其中，徒自怅惘不已。
（五）、钱芳标《忆少年》“伤心白团扇，画秦娥箫凤。”语气淡雅，寓哀怨于高华中。
（六）、《蕙风词话》卷五二百三十五页《饮水诗》中称“纳兰容若为国初第一词人。”卷五二百四十页页《金风亭长词》“或问国初词人以谁为冠，再三审度，举金风亭长对。”前后矛盾。朱彝尊《捣练子》“共眠一舸听秋雨，小枕轻衾各自寒。”寓伤感于清疏，岂纳兰性德之直白笔所能如？
（七）、厉太鸿《百字令秋光今夜》谭献评“与于湖洞庭词壮浪幽奇，各极其胜。”确为切评。厉词如清竹吹籁，白云卧谷，令读者于炎炎夏日中肺腑一凉。
(八）、黄体正《水龙吟春夜闻笛》“天涯芳草春初，美人何处潇湘隔。”阕美人幽眇，无限惆怅，绝似武侠小说情节。令想起《碧血剑》中温青青吹箫画面。
六、寇梦碧《高阳台翠鬓蝉轻》“冯泪量珠，青衫一倍清寒。”初觉“一倍”新异。后读《彊村语业》《高阳台寒玉秋筠》有“傍西风，一倍哀时，词客休还。”
七、李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传为其绝笔，如只审文本，只觉其为闲愁，不如“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一针见血，深沉痛快。因为“春水”一词柔媚，且韵过于轻快，且作者之沉痛，文字未必能全描摹出来。
八、东坡词以《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为第一，真可谓仙人语。张孝祥《水龙吟洞庭青草》略可颉颃。
张词不及苏词深厚蕴藉，而清冷飘逸过之。
九、早岁读辛稼轩《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却将万字平戎册，换得东家种树书。”未尝不废书为稼轩喟叹感慨。后见其词下小注“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看至“戏”字顿觉末句由慷慨变为诙谐矣。
十、成容若“丁宁休曝旧罗衣，忆素手为余缝绽。”深情。昔日读《饮水词》未能注意。
十一、古今女词人，无有堪与易安比肩者。其白描功夫，令人却步。梦窗惊才绝艳，尚可学，而易安词如“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等阙浑然天成，绝难学。此并非谓易安高于梦窗。纳兰容若的词
十二、朱祖谋《彊村语业》称徐灿“词是易安人道韫。”比其为道韫犹可，比其为易安，则推崇过高。道韫可谓古今取才名之极容易者，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便为后世津津乐道。以柳絮喻雪，此极容易之比，纵道韫不道，后世人必极易道出。何以其才名广播？或因古今才女屈指可数，或因沾溉于《世说》。
十三、《寥音阁诗话》“此清真所以高于梦窗也。”清真高于梦窗？吓！
十四、《饮水词》泰半反复渲染其凄凉，往往成滥俗之调，然亦有绝妙句，除“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
事泪纵横。”外，尚有“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当时只道是寻常。”
世间俗女，一提纳兰性德便头晕目眩，陶醉于对其俊面、富贵之意淫中，于意淫中拔高其文采。如意淫美男，何不选咏啸自得之嵇康，而选嚼花吹蕊之柔弱公子？此缘母性发作耶？
阅毕小山词。“相思本是无凭语”，我本多情，卿卿不知，奈何。“如今不是
梦，真个到伊行。”情爱如梦。“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恍如隔世。“几回魂梦与君同”痴语，美而不切真实。所谓魂梦相同，终究为臆想。哀哉。“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巧而意浅。“重帘有意藏私语”小巧。“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白且无味。“且尽眼中欢，莫叹时光促。”远逊于袁机“只记花开不记年”。小山词高处故风华绝代，直白处亦颇多。“不惯独眠寒，自解罗衣衬枕檀。”无聊之美。“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不可方物，美丽逼人。“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名句。“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神韵，余音袅袅。“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大喜此句。此因“相思本是无凭语”故，故前人慨叹“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奈何心不可换，相思之深不为浅情人所知。“唱得红梅字字香”美人神采。“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意思佳，笔拖沓，可裁为五言。“异香直到醉乡中，醉后还因香醒。”意佳，乏锤炼。“醉后满身花影、倩人扶。”幽倩。“赚得小鸿眉黛、也低颦。”眉黛，词费。“泪弹不尽当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红笺何以为无，以为潸潸清泪所湿故，非直以情深故。情愈深，泪愈多，笺愈淡以至于无。“红笺为无”前不云滴泪，
而云情深，章法之妙，尽在于此。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一首，千古名篇，集中最高之作，不烦多言。
黄季刚小令，缠绵悱恻，其情语景语，多流自肺腑，合于天然。惜全恃天分，不加雕琢。“卧看银汉数秋天”杜牧“卧看牵牛织女星”。“寒灯如水漾残更”清雅。“未到分携已断肠。多欢多怨是清狂。直到而今翻念旧，枉思量。”状恋爱心理，入木三分，大喜此句。“幻出优昙顷刻花。断茎零叶委泥沙。多情枉是损年华。已分缠绵成结习，好将憔悴作生涯。人间唯是我怜他。”旧日恋爱情景，不料为前贤道出，字字千金，所读词中未见如此荡人心魄者。“觅得一宵幽梦，居然历到他生。”读来惘然。“彩云曾向月中归。”化小晏“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金勒不来花正发，玉璫难寄雁仍飞。”以景衬情，微妙。“萱花何事可忘忧”谈吐自是超迈众人。“预愁明日酒瓶倾”“预愁”愁可预支，大妙。“愁醒嫌酒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愁醒自须埋怨酒薄。“凄凉终是为相思”相思至深，自会如此。“遥怜卿意比侬痴。千万无聊不肯报卿知。”体贴。“春梦太悠扬。帷飘闻暗香。”销魂。“曲屏何限恨。人远潇湘近。”巧思。“衰兰浥露如波眼”化李贺“，如啼眼”。“仙心侠意两难平。一例化幽情。”瓣香定庵。“红楼灯影最亭亭。楼外有繁星。”自定庵“楼中有灯，有人亭亭。未通一言，化为春星。”化出。闻黄季刚曾于夜晚酒醉怅吟此句，今又移入句中，激赏如此。“他生长住有情天。祇是暂无缘。”绮想。“珠帘下后断知闻”定庵“一钗一佩断知闻”。“临砌爱看花结子，卷帘喜见燕将雏。”闲趣。“两意朦胧。梦未成时已晓钟。”惆怅。“人比东风弱”自漱玉“人比菊花瘦”出，然别有新意。“应知夜雨本无心。只是人情感旧自难禁。”直白无味，季刚以为“竹
山有听雨词，后二语殊弱。”竹山“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衰飒之极，无限感慨寓于平淡。“是欢是怨总温柔”脱胎于定庵“是仙是幻是温柔”。“萼绿华来无定所，薛灵蕓去足深情。”前句全袭义山，对句拙劣不堪。“不信梦中啼笑也难寻。”梦中亦难寻。
定庵词“无言垂翠袖，粉蝶窥人瘦。蝶也不禁秋，凉花相对愁。”巧思流转。“吟淡口脂痕”何其旖旎。淡字尤妙，吟诗时长，故口脂痕褪淡，巧思。卢延让“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较之，太辞费矣。“花气湿银屏”湿字，精警。
“娇鬟堆枕钗横凤”“钗横凤”，俗手为之定云“横钗凤”，虽只调换两字位置，然境界迥别。“楼外月昏黄，口脂闻暗香。”彻骨销魂。“新来情性皱”皱字新。疑从“吹皱一池春水”脱化。“消受夜凉紧”“夜凉紧”新颖，不逊于《水浒》所云“那雪下得正紧”。“庭院似清湘，人是湘灵否？谁写长天秋思图，熨得栏干透。”定庵声口，他人所不能道。熨字亦新。“楼外文波曲曲通，不驻惊鸿影。”驻字，词眼。后句倍惹惆怅。“重到曲栏干，记起人模样。万劫千生再见难，小影心头葬。”哀艳，“小影心头葬”尤令人心惊骨折。“万劫千生再见难”情人已逝耶？侯门如海耶？“一梳春月”以梳喻月。“弹指芳华如电”辞费。“弹指”“如电”均状时间之急逝，择一即可。“者新居颇好”滑入曲子。"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是仙是幻是温柔。“几句便状出情爱惝恍迷离处，真椽笔也。曩读此句，顿觉身处温柔乡中。”“香草美人吟未了，防有蛟听。”令想起白香山“夜半无人私语时”。缠绵情话，定要提防外人窃听。“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看汝梳头”疑暗用虬髯客看红线典。此句寓绮丽于清迈中，最是令人心醉。“只恐凝妆，只恐背人娇，只恐梦回香泪，揩上枕头
绡。”滑率。“泪怜银蜡浅，心比玉炉温。”巧。怜即“霸才无主始怜君”之怜，羡慕意。“凭肩人爱夜阑珊”情景如画，余韵渺渺，颇有小布尔乔维亚情调。“心香警旧盟”痴情难死。“梦回处，摘春星满把累累。”瑰丽。“莫把胭脂，先染玉笙红。”绮思。“为数春星贪久立，苍藓上，印鞋弓。”可爱。“先把胭脂染得玉笙红”自我剽袭“莫把胭脂，先染玉笙红。”此句，为定公得意句耶？“他生缥缈此生休”出自义山“他生未卜此生休”。“闲却调筝素手，只合替郎温酒。高阁佛灯青，替钞经。”举案齐眉之乐。《湘月》“天风吹我，堕湖山一角，果然清丽。曾是东华生小客，回首苍茫无际。屠狗功名，雕龙文卷，岂是平生意？乡亲苏小，定应笑我非计。才见一抹斜阳，半堤春草，顿惹清愁起。罗袜音尘何处觅？渺渺予怀孤寄。怨去吹萧，狂来说剑，两样消魂味。两般春梦，橹声荡入云水。”清迈绝尘，定庵词中，余最喜此首。
蕙风词
“惜花人更瘦于花。”不仅人要惜花，花亦要惜人。“海棠浑似故人姝。海棠知我断肠无？”何其痴也。情人已去，强以海棠为情人，又何其悲也。“鸳衾空复暖，魂共炉烟断。何日是欢期，他生重见时。”绝望。揣其语意，情人已归道山耶？“往事何堪记省，疏钟惨度招提。”读至此阙，方知前面为悼亡姬而作。“惨”字惊心。“凭伊满地飘红雨，消得春人爱惜来。”哀艳。“芙蓉城阙知何处，说到神仙事可哀。”同感。知神仙之虚幻，觉人生之凄凉。“柔情一缕浑难诉，便抵云罗千尺。闲伫立，怕只有流萤，来照罗衣湿。”前句奇想，后句孤寂唯美。“虫语咽苔隙。”虫于苔隙呜咽，正如人于寂静处垂泪。“抵而今消黯，点检青衫红泪，夕阳衰草，满目江山，不见倾城。”惆怅。“早是无多双鬓绿，况霜天。”巧。“断无情种不能
痴”警句。“钿盟禁得几蹉跎”感慨。
杨圻词
杨圻“蝙蝠飞来春月暗，落花无影过秋千。”袭张先“无数杨花过无影。”“暗香飞上玉栏干。”袭姜白石“冷香飞上诗句。”“秋雨有时晴，泪眼有时晴否?”小巧而已。“窗外莺啼惊梦时，起来花满枝。”骎骎花间。“不忍思量今昔事，纵是思量何益?待真不思量怎得，莫道长河流不尽，便长河流尽愁难息。”流滑，落入曲子。“小屏花睡香云热”后三字取自长吉。“青娥相向月明中，夜阑深坐，含泪说文宗。”袭元稹“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点金成铁。“踏碎一阶花影
不开门。”幽人妙想。“人替花愁，花替人愁否?”吕碧城词中亦有“人替花愁。花替人愁。”语。“开到酴醿春似酒”似婪尾酒耶？“风定落红未定”不过言“风定花犹落”而已。“别时容易见时难，如今思想，还是别时难。”袭义山诗，油滑，可谓化神奇为腐朽。“欲向海天长啸，又恐鱼龙都起。”化李太白“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春寒料峭似深秋。”佳。“多少寻常游子不知愁”有讽。然。“似图画，画图似。”小巧。“花间春雨声。”春雨声本寻常，放置一“花间”，便不凡。“男儿也有几点伤心泪”打油。“冰肌玉骨秋”句法挺异。“当时只道是欢情。”袭饮水词“当时只道是寻常”，然惆怅不尽，别有意味。“何人夜半倚窗纱，隔江暗里看繁华。”黯然语。“惆怅绿阴肥”出易安之“应是绿肥红瘦。”“东风无气力，犹是打花飞。”意新，打字亦佳。“销魂时节是单衣，便到春深人瘦绿阴肥。”春深人瘦绿阴肥自是名句。“玉人扶起也”也字滑，虚字
慎用。“寂寞沙洲寒影”袭东坡“寂寞沙洲冷”。“欲去采芙蓉，芙蓉零乱红。”不闻花堪折时直须折耶？“柳边谁说是苏家，一点秋坟满地落秋花。”后句巧。“没人理会，只有影儿知。”所谓形影相吊也。“当时风景似开元。”不顾事实，任意美化。清末似开元耶？“共伤亡国说承平。”身处民国，情类殷顽。“天涯近泪无干土。”袭杜子美“近泪无干土。”李国香“已秋寒，别后君休独倚栏。”体贴语。心细如发。“春肌沁暖瑶簪”巧。
竹垞词
竹垞《静志斋琴趣》清艳典雅，为情爱词中之法则。世人徒知膜拜小山，倾倒纳兰，于竹垞词佳处，岂能梦见？噫，阳春白雪，固知音者稀矣。“听遍梨花昨夜风，今夜黄昏雨。”邈绵。“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逊于司马光“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细草弓弓袜印，微风叶叶衣香。”迷醉。“寒威不到小蓬窗，渐坐近越罗裙衩。”争奈“身无彩凤双飞翼”。“好春不雨但浓阴，铅水急。”如画。“窗棂渗，斜月一条刚到枕。”落寞。“含羞几度，已抛人远，忽近人前。”妆少女情态，如在目前。可爱。“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缠绵情语。“话夜阑时，人如月，月如银。”冰碗盛雪。“殷勤临别为披衣，软语虫飞声里。”惝恍迷离。“一段归云，谁验蛇医臂上痕。”已成鱼水之欢耶？“解道临行更开封，背人一缕香云剪。知他别后，凤钗拢鬓深浅。”巧思。“兰汤浴罢纳新凉，携纤手夜深尔汝。”羡慕。“纵馀一缕香尘，袜罗曾印，奈都被西风吹卷。”于“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更进一步，新意遂出。凄凉。“可怜新蝶梦，犹恋旧蚊帱。”深情。蝶梦对蚊帱，巧趣。
阅毕赵庆熹《香销酒醒词》。“压钮衣香双蝶扣，盘云髻重两鸦偏。”纂香组秀。“想界丝阑防屈曲，约摹琴谱写勾挑。不道有人瞧。”勾挑，双关。琴谱中有勾挑，主人公亦想有人勾挑耶？不道有人瞧，正道出心事。“如今天也怕销魂。却怎日长不肯作黄昏。”有趣。“弹鋏不堪重乞食，走天涯、又乏江湖技。诗酒耳，问何济。”才士沦落，心有戚戚。“闲指点、黄陵之庙。”之字，作助词用，不宜入词。一入词，易有打油味。“原是惺忪惯了，却来埋怨鹦哥。”新意。“别泪双缄红豆蔻，同心百结紫丁香。教人那肯不思量。”巧于设。“教人那肯不思量。”即教我如何不想他。“被池如水冷鸳鸯。”孤灯吊影之人，见被面鸳鸯相濡以沫，睹物伤怀，纵使被有三尺棉絮，亦是心冷如灰，觉被池如水矣。“恰愁夜短梦偏长，含笑约、檀郎分作。”与情人约梦，何其旖旎。“想身如药裹，拈来便苦，心同蜡烛，积久成痴。”“身如药裹，拈来便苦”自是哀艳佳句，“心同蜡烛，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