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纳兰性德的边塞
作者:梁燕妮
来源:《文学教育》 2015年第21期
    梁燕妮
    内容摘要:纳兰性德的爱情词以伤心著称。而在他短暂的生命中,“边塞”作为纳兰作品中的一大主题,也能从感情生活、现实与理想的关系、家世背景等角度反映出他悲剧命运的根由,这也说明“伤心”一词在他身上体现出的多元性。他的边塞词使得盛唐以来的边塞作品在内容上有了较大突破,不再局限于沙场征战、国家兴亡的主题,而向个人主观的情感世界倾斜,使得这个苍凉的主题有了更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纳兰性德 边塞 词 清代 文学
    一.引言
    王国维曾经这样评价纳兰性德的边塞词:“‘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悬明月’,‘黄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1]他认为纳兰的边塞词与唐代边塞词,都可谓是“千古壮观”。
纳兰的边塞词凄切感人,读来兴味盎然。通过对纳兰边塞词的分析,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的悲剧人生和作品里的深层含义。
    二.边塞词的思想感情
    1.相思之苦
    纳兰善于将爱情置于荒凉的边塞之中,在荒寒、凄凉的塞外之景下,爱情显得更凄切、无奈。小家之命与大家之命相连,其中的相思情便少了小桥流水式的哀婉,多了时代的苍凉感和历史的厚重感。如这首《鹧鸪天》: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纳兰在凄冷的塞外,深夜无眠时,想到了远在家中同他一样彻夜难眠的妻子。一纸书信,写尽相思之言,却道不尽相思之意。他最钟爱的妻子卢氏,是世间最懂他的人,聚少离多,让他们之间的爱情蒙上了一层悲剧美。
    2.羁旅之愁
    纳兰作品里的思乡情,有一种“纳兰式”的哀愁。较之于唐代的边塞诗,他的作品里少见的是枕戈待旦的紧张氛围,更多的是对行役生活的厌倦和思乡思归的叹息。如这首著名的《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其中,“山一程,水一程”道出了行役路途之遥远与曲折,而“风一更,雪一更”写出了行役生活之漫长与反复。《清词史》评曰:“‘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一己厌于扈从的情怀”。[2]山水迢迢,使他想到的不是边塞的星月弯刀,而是夜深时千百个帐篷下,同自己一样对着灯火思归的士兵。
    可以看出,他善于从普通的主题和意象里攫取出独特的感情,落于笔端却不显矫揉造作,反而引起读者更强烈的共鸣。他的边塞词,绝少乐观精神,更多的是苍凉悲怆之情。
    3.怀古之思
    纳兰很少以仰慕、怀念名将英雄作为自己边塞词的主题,而是着眼于时代的变迁和征人的身世,继而同自己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从中抒发对时代兴亡和命运无常的感慨。这一类词的代表作有以下这首《蝶恋花》:
    今古河山无定拒。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纳兰选取边塞典型的意象如“画角声”、“铁马金戈”等,对历史进行回顾深思,抒发了无论是非成败都终将随岁月年轮化为乌有的感慨。他认为人世间最能长久,不以时间空间为转移的,就是他的“一往情深”。
    三..边塞词的写作背景
    1.相思之苦——有情鸳鸯两分离
    纳兰在22岁至31岁的这段时间里担任康熙皇帝的侍卫,皇帝每次出巡,他都是“日侍上所,巡幸无远近,必从”。9年之中,他扈从皇帝“数尝西登五台,北陟医巫闾山,出关临乌喇,东南上泰岱,过阙里,度江淮,至姑苏”。[3]而且,康熙十七年(1678)皇帝巡视京畿和塞外;康熙二十一年(1682)皇帝东出山海关,到清朝发祥地巡视,祭长白山;康熙二十二年(1683),皇帝二月赴五台,登长城,七月巡古北口;康熙二十三年(1684)五月,皇帝再一次往古北口。纳兰均随侍巡幸。
    这么长的时间里,纳兰与自己心爱的妻子分隔两地,所以,在许多边塞词里,他都将两个人彼此间相互的思念、眷恋融入荒凉的景,这一段感人肺腑的真情,成了凄冷的文字中唯一的温暖。
    2.羁旅之愁——飘泊天涯不得志
    纳兰在长达九年的光阴里,随康熙出巡大江南北,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他是一个怀有一腔报国热情的人,渴望为国家效力。而出行的这些年里,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前途的渺茫。天下虽然平定,塞外却苍凉空旷,守边的将士们厌倦了苦累的边塞生活,盛唐的昂扬斗志已不复存在,自己所处的时代何等悲凉。无法为国效力,他就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名“江湖落落狂生”。而现实终究与理想背道而驰,给了他繁华富庶的身家,却抽走了他心之所向的自由。大好年华里,他没有能够施展才华兼济天下,没有能够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而是终日行走在边塞,满目尽是悲凉之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他只能“惊节序,叹沉浮”,发出了“须知秋叶春花促,点鬓星星,遇酒须倾,莫问千秋万岁名”的感叹。
    3.怀古之思——大家小家共渺茫
    “边塞”这一主题到了纳兰笔下,散发着无穷的幽思、辛酸与悲凉。这要追溯到纳兰的家族背景来探究。
    满洲统一以前,女真族中有三股最为强大的势力: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努尔哈赤出自建州女真,而纳兰的祖先“叶赫部”则出自海西女真。努尔哈赤为了统一女真部落,曾与叶赫家族进行过激烈的斗争。纳兰的曾祖父因在战争中不肯投降,放火自焚未死,最后被努尔哈赤下令绞杀。强盛的海西女真自此被努尔哈赤吞并,烜赫一时的家族也失去了人上人的地位。徐乾学在与纳兰切磋学问时,就明
显地看出纳兰对“古今家国之故,忧危明盛”。当纳兰来到海西女真故地乌喇时,又写下了“犹记当年军垒迹,不知何处梵钟声,莫将兴废话分明”的诗句。尽管前代恩怨与他关系不大,但当他行吟塞上,每每看到相似的征战之地时,前朝旧事总能够随着萧条的景撞击他本来就敏感的心,因此即使早前的是非纠葛与他相去甚远,他也能够从中读出别样滋味。
纳兰容若的词    历史发展到康熙时期,中国的封建社会已经开始接近尾声。纳兰自是无法预见清王朝的结局,但他读书万卷,必深知改朝换代是历史发展的趋势,他如今站在边塞——一个最接近历史的地方,对国家、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迷茫。历史总是冷酷无情,一切繁华如同过眼云烟,多少宏图霸业最终只能走向“一抔净土掩风流”的结局。
    四.边塞词的艺术特点
    1.至真
    清末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谈论道:“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4]王国维也主张以“真”为基础的“境界说”,他认为“能写真景物与真感情者,始谓之‘有境界’”。[5]纳兰短暂的一生中,他经历了常人无法言喻的悲痛,一切忧愁苦闷只能通过文字倾吐。纳兰的边塞词从头到尾都融入了他最真实的所见所闻所感,可以说是他心灵的写照。只有亲身经历过爱别离、天涯漂泊、人事变迁,一切感慨见诸笔端才能感人肺腑。
    2.至悲
    在词的意象方面,纳兰将婉约词派最具代表性的事物与边塞荒凉的景物组合在一起,一暖一寒,悲凉中有柔美,慷慨中有哀怨,在强烈的对比中更显出他的“至悲”。在情感方面,他更是将个人的情感与历史的兴亡融合在一起,使得作品的思想既不拘囿狭窄,也不过分夸张。他善于吸取汉文化之精髓,又将满族情结巧妙地织入词的经纬,因此作品能够呈现出恰到好处的时空伸缩感和历史沧桑感在边塞词中可谓独树一帜。
    3.至美
    满族风情与汉家风韵的结合,构成了纳兰词独特的“美”。康熙亲政以后,意识到了文治的重要性,便采取了一系列文治措施。纳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得以吸收汉族文化的,再加上他本身具有的满族品性,作品里常常能透出两种文化交织的彩。在他的边塞词里,有满族雄伟壮丽的风光,也有汉族清新隽永的精神,我们既能从中体会到满族豁达的胸襟,也能感受到汉族的多情细腻的情感。
    五.结语
    纳兰无疑是清初文坛上纷繁庞杂之中的一抹亮。王国维说他“北宋以来,一人而已”[6],可见,他虽然身处满族天下,却继承了汉族文化中词家最赞为精华的北宋精神。他“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7],赋予了文字生命力,字里行间透露着他卓绝的才华,浸透着他的悲剧美。
    参考文献
    [1]李夏鹏.万里阴山万里沙 谁将绿鬓斗霜华——纳兰性德边塞词艺术探析[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2013年,第32卷第2期:69~71.
    [2]贺利.纳兰性德边塞词及其审美特征新探[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0卷总第42期:203.
    [3]况周颐.王国维.蕙风词话·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
    [4]许宗元.中国词史[M].南京:黄山书社,1990.247.
    [5]郑亚芳.边塞行吟曲 心灵咏叹调——论纳兰性德边塞词[D].华东师范大学,2001年8月,18.
    (作者单位:北京语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