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的艺术特
“纳兰容若为国初第一词手”1,其词以“自然”2“真切”2和“哀感顽艳”3名世。其创作观念继晚明“公安三袁”的“性灵说”和叶燮的“诗是心声”说之后倡导“主情”,以为“诗乃心声,性情之事也”4,“作诗欲以言情耳”4。其词作直承南唐后主之“感慨”2与“高奇”5,兼融“花间”之“清绝”6与“娇娆”6,又有屯田、小山之遗韵,形成了“香艳中更觉清新,婉丽处又现俊逸”7的“纳兰风貌”。施蛰存先生称纳兰为“唐五代以来一大家”8,可为的评。今存词古百四十余首,有《纳兰词》传世。
《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为纳兰最为著名的一首词,语淡情深,妙韵天成,足可当“悲凉顽艳,独有得于意境之深”错误!未定义书签。的定评。现录全词9于下并浅析其艺术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冀连枝当日愿。
一.性情,至真至纯
纳兰认为“《书》曰:‘诗言志’。虞挚曰:‘诗发乎情,止乎礼义。’此为诗之本也。”10,秉持“诗乃心声,性情之事也”4的“主情”创作观。故而“其所为词,专任性灵,纤尘不染。”1纵观全词以“终不怨”为词眼舒写悲情。特别是上片,没有华丽的词藻,却使人感觉到真情淋漓,源自肺腑。上片发语“真所谓笔花四照,一字动移不得者也”。7以极寻常的白话语散行入词,情深且真,引起无数人的共鸣。“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句即使不了解其化用何诗何典,普通读者亦可从其质朴语言中感悟出痴情女子对情缘难续的那种沉痛的人生感慨。“一种凄婉处,令人不忍卒读”。3(顾贞观评纳兰词语)
二.心手不至,笔力惊人
金圣叹《第五才子书?序一》以“夫文章至于心手皆不至,则是其纸上无字、无句、无局、无思者也”为最高境界。纳兰语言表现力极强,此词几近金氏“心手皆不至”之化境。现分三点简析
之。
工于造语。纳兰之词自然之至,往往“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11(梅尧臣语)。上片四语皆“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王国维语)的神来之笔,“语句思路亦在目前,而千人万人不能凑泊。”12令无数文人有着“字字为我心中所欲言,又而非我所能言”(方孝儒语)的挫败感。
善于设喻。容若具有将难以表达的主观情感和心理活动化成具体可感的事物的惊人天赋。词中他以“初见”来形容恋人间那种难以名状的温馨感,独超众识,真令人有所谓“愈能使不类为类,愈见诗人心手之妙”13的感叹了。
精于化裁。纳兰化用诗文典故入词极工巧自然。化用是传统文学中常用的手段。通过援引史实、诗文、典故达到言简意丰的效果。本词中除首句为自创语外,其余七句皆为化用之语。或借用班婕妤受赵飞燕馋害的故事及其《怨歌行》秋扇的意象表现弃妇之怨,或化用谢?I《同王主簿怨情》“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的名句表达痴情人无奈的慨叹。而下片则全用李杨故事抒写情投意合时的甜蜜与事过境迁后的伤感,意境深婉,不啻一篇二十八字的《长恨歌》。纳兰性德此词化用诗文典故极为流畅,深合事境,属于“善用事者”(姜夔《诗说》)与“得活法者”(同前)的范例。
三.时空变幻,高妙自然
纳兰吸取了柳咏、周邦彦等大家特别是吴文英的时空错综多变的叙述手法而达到了高妙自然的境界。叶嘉莹在《拆碎七宝楼台――谈梦窗词之现代观》一文中认为,梦窗词与众不同的一大特“是他的叙述往往使时间与空间为交错之杂揉”,然而他的时空场景的变化缺乏常规的过渡与照应,多不合理性和逻辑,情思脉络隐约晦涩。纳兰词则继承了以梦窗为代表的时空变幻派词人的叙述经验而升华之,运用了“电影式的蒙太奇”手法,达到了时空变化令人难以察觉的圆活的高度。本篇词作共短短八句,却叙述了五个场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回忆人生体验)
何事秋风悲画扇。(描写分别后的心境)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回忆故人与已道绝情之语的事境)
骊山语罢清宵半,(回忆情投意合时的甜蜜)
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冀连枝当日愿。(描写分别后的心境)
回忆与现实之间多次转化却令人察觉不到,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时空变中融以真挚的情感、合理的逻辑,故而情思主线清晰,五景如流丽连绵的一幅长卷和谐深婉地传递出痴情女子“终不怨”的深情。
四.清丽圆融,意境深邃
“纳兰小令,丰神迥绝”14,具有晚唐温李清丽圆融之境。“纳兰词比于温李,深切绵至相类,论词境,则阔于温而浅于李”,15所谓“阔于温”,是指他超越了温庭筠多写女子闺情的描写范围,词作涉及友情、咏史多个方面;所谓“浅于李”,是指他的词作意境圆融而无李商隐典丽的风格。《木兰花令》诉弃妇之悲亦可寓谏友之意,其境“阔于温”;抒怨女之哀不必借绮艳之辞,其境“浅于李”。
不仅自铸伟词,而且精于化裁,几乎句句用典,“点铁成金”(黄庭坚语),却不着痕迹。情理深湛,韵味无穷,情境交融,达到了“思与境偕”(司空图《词品》)的圆通之境。
纳兰容若的词 综而言之,全词深具“缠绵清婉”(郑振铎语)之美,语淡情深。虽为词集中的吉光片羽,然而却是纳兰词作“真纯、自然、深婉、凄美”16之风格的最佳范本。深入品味此词对了解和把握纳兰词的艺术特将起到积极的作用。
注释:
1.况周颐《蕙风词话》
2.王国维《人间词话》
3.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之八,《词话丛编》第2册
4.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
5.谭献《谭评词辨》
6.欧阳炯《序》
7.张任政《纳兰性德年谱?丛录》载聂晋人语
8.施蛰存《花间新集》
9.《通志堂集》词四卷
10.纳兰性德《瀑水亭宴集诗序》
11.欧阳修《六一诗话》
12.先著《词洁》
13.钱钟书《谈艺录》
14.蔡蒿云《柯亭词论》,《词话丛编》第5册
15.赵秀亭《纳兰丛话》
16.张秉戍《纳兰词笺注?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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