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第2号 长 安 学 刊 2018年4月 Vol.9，No 2 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 Apr.,2018
晏几道与纳兰性德比较研究
侯雨晨
（西安外国语大学中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28）
摘 要：在众多词人与晏几道的比较研究中，纳兰性德可以算是与晏几道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纳兰性德早年所出的第一部诗集名为《侧帽集》，便是化用晏几道词中“侧帽风前花满路”这一句，且纳兰性德词中借鉴化用晏几道词之处不在少数。由此可见纳兰性德词受到晏几道词的影响。不仅如此，在性格气质和身世遭际方面，二人也多有近似之处。在此基础上，本文将从两位词人的所处时代、身世生平、性格思想及创作艺术方面，结合作品进一步论证两人的异同及纳兰性德对晏几道的继承发展。
关键词：晏几道；纳兰性德；《小山词》；《饮水词》
文章编号：ISBN978-7-80736-771-0（2018）02-050-06
一、引言
晏几道与纳兰性德之间相隔了600余年，可他们的生命轨迹却是出奇的相似。无论是前期声名显赫的家族、承平公子乌衣少年樽前马上的生活，还是后期不如真意的仕途、无情不似多情苦的爱恨痴心，这两个极其相似的灵魂总是交织出现在我们面前。
二、总写当下研究背景及现状
关于这两位文人的对比研讨，于2002年发表于《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的《晏几道与纳兰性德之比较——兼论二人词作中的生命意识》是中国较早的相关文章，文章在二人生平、性格、才华、人生价值观念方面仔细论证了类似之处，包括都在词中通过描写梦境来抒发“对生命的思考”的共通之处。之后名为《晏几道、纳兰性德词之比较》的文章被发表，这篇论文从以下几方面做出了论证：一是与众不同的性格，晏几道狷介深情，纳兰性德不羁坚持；二是在写作技巧方面，晏几道擅长从“回忆”入笔，而纳兰性德喜欢从事实入手；三是在个人词作风格方面，小山词委婉含蓄，纳兰词纯粹天然。龙慧萍在《真纯·善感——论晏几道与纳兰性德词心之相似》一文中提到，晏几道和纳兰性德两个人过分重叠的经历和生活环境使得两位词人的诗歌都呈现出一种“真纯”、“善感”的赤子之心。作者还认为晏几道和纳兰性德都喜欢用追忆的写作方式，在这个看法上与《晏几道、纳兰性德词之比较》一文中的观点不同。在殷丽萍《纳兰性德、晏几道爱情词之比较》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她认为两个人的词作在内容题材方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晏几道的词，选材狭窄却不失风雅，纳兰容若的词，选材就更丰富宽泛一些；在表达思想内容方面, 晏几道词中较多地展露出了一种世事无常的无可奈何之意, 纳兰容若则更多的是有种批判意识在其
中，因而立意也显得更深刻。有文章《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比较晏几道与纳兰性德词中的明月意象》中指出这两位词人都喜欢在作品中使用“月亮”这种意象，并且举例分析了在使用中相同意象所表达的不同情感。在此基础上，我将总结前人研究成果，从两位词人的所处时代、身世生平、性格思想及创作艺术，结合作品进一步论证两人的异同及纳兰性德对晏几道的继承发展。
三、个人身世生平
（一）出身，家族变化
作者简介：侯雨晨（1995—），女，陕西西安人，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2017届在读硕士，文艺学专业，研究方向：古代文论。导师：张保宁教授。
晏几道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他出生之时父亲晏殊已经做官多年官至宰相，深得皇帝宠信。范仲淹、韩琦、孔道辅、欧阳修、王安石等均出自其父晏殊门下或经其父栽培引荐。晏几道是晏殊47岁时得到的小儿子。作为家中的幺子，晏几道可以说是打小便得到了父亲不同于对待其他兄长的宠爱。宰相爱子自是不知人世的艰辛与苦难, 自小便是“潜心六艺，玩思百家”养就了一身天真烂漫的脾性和享受生活的性格。是人们口中的云间晏公子，翩翩美少年。日子过得镜花水月一般，没有世人该有的烦忧。晏几道生在锦衣玉食之家，平日里珠翠环绕，莺歌燕舞，正是“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的生活。每天就是纵情诗歌，饮茶吃酒，约上三五好友斗鸡走马，乐享奢华。在他的兄长们陆续入仕之后，晏几道依然
过的是逍遥自在不问世事的风流公子生活。性格也自是一番高门贵胄该有的倨傲，就连苏轼曾经请黄庭坚转达结识拜访之意，他都回答说“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在晏小山刚过二十多岁时，父亲突然去世，于他而言这是天塌了一般的事情，家道中落，受尽白眼，从前没尝过的人情冷暖算是体味了个遍，不但这一生在仕途之上历经坎坷, 而且从前讨好他的人都变了脸。一直到五十多岁，才当上了颍昌府许田镇监官，老年回到幼时父亲留下的曾经辉煌现已残破的旧宅之中了此一生。
纳兰容若的词而我们要说的另一个人，无独有偶，也是一个贾宝玉一般的人物。 纳兰性德是一位在生活环境精神气度上都类似于贾宝玉的富贵公子, 身处于繁华富贵林，却独带有一种与世不同的孤独清冷之气。他喜欢独处，读书写字，也约三五好友豪放饮酒，也爱与家中眷侣描眉作词。《饮水词》便是纳兰容若最好的见证，词中有桃红柳绿的余情未了，路人脚下不停生长的风，春暖花开里念念不忘的回眸一笑，一抬眼忽然看见的希望中的曾经。它一笔一划的收藏了纳兰的初欢, 细细刻画了他无法自拔的少年时光。大抵所有的美丽都属短暂，婚后不过两年，春风画里人纳兰容若就开始“悼亡”了。纳兰性德，父亲是武英殿大学士、当朝重臣纳兰明珠。母亲是爱新觉罗氏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是一品诰命夫人。他的家族是清朝最显赫的姓氏——纳兰氏，就是历史中经常被提及的的“叶赫那拉氏”，隶属于满清正黄旗。纳兰容若的曾祖父是原来女真叶赫部首领。他的妹妹孟古嫁给努尔哈赤为妃，就是皇太极的生母。按辈分他叫努尔哈赤一声姑父爷，叫皇太极一声叔叔才是。作为一代权臣纳兰明珠的长子，本来注定锦衣玉食，荣华富
贵。因为他的乌衣门第，以及文武双全的出众才华，早早便受到康熙的青睐，22岁就以进士身份成为皇帝近身侍卫。实际上，康熙皇帝与纳兰容若年纪相仿，自小便一处玩耍，纳兰容若的身份有点类似于皇帝上学时的伴读，所以与皇帝情分非同一般。长成后又随皇帝南巡北狩，四方探查，参与重要的军事活动，日常生活中和皇上一起吟诗作对，注写书籍，因为做事总是很称皇帝心意经常受到恩赏，非常受皇帝器重，前途无量。正是人们所说的承平公子，乌衣少年樽前马上的人，从小走的便是花团锦簇的阳光大道。
可惜好景不长，婚后第二年心爱的妻子早早离世，而容若偏偏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余生都为情所累，悼亡词写得字字泣血，心间事也是件件愁苦。最终只活了三十一个年头，永远留在年轻里。
（二）才华超
我们说的这两位都是天赋异禀，才华超之人。晏几道自小师承其父，有家学渊源，才华横溢。他的父亲晏殊从小就是神童一位，5岁就能写文章，敏而好学，才华出众。景德元年，晏殊13岁时被江南按抚推荐，第二年14岁的晏殊就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考生一起参加了殿试，在皇帝面前，晏殊的神坦然毫不胆怯，很快写完了试卷得到了真宗皇帝的赞赏，赐他同进士出身。晏几道继承父亲优良的血脉，自小就聪明过人很早就能识文断字，7岁就能做文答问, 才华十分早露, 十五、六岁时就受到宋仁宗的赏识。有一年宋仁宗在宫里举行宴会, 宣晏几道作词, 他填写了四海承平的《鹧鸪天》献上，仁宗十分喜欢
大为赞赏。清朝的评论家陈廷焯甚至觉得晏几道的词采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晏殊和文豪欧阳修，他说过“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出元献、文忠之右……措辞婉妙，一时独步。”（《白雨斋词话》）类似这样的话陈振孙也说过“叔原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他甚至认为晏几道作品的水平超过花间派所有代表词人。民国有一位学者叫作陈匪石，他说过在他看来晏几道不仅仅是直逼花间词，甚至是直追以李煜为首的唐五代词。不难看出晏小山天赋异禀是个早慧之人，才华超被后世褒赞。晏几道精通六艺，文墨词画无一不精，确是人之英也 。
再说纳兰容若，自幼饱读诗书，能骑善射，十七岁被选入国子监，随后由祭酒徐文元推荐给内阁学士徐乾学。十八岁就在乡试中考中举人，十九岁会试中第。随后因身体原因不能参加殿试。于二十二岁时重新参加殿试，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大约就是现在高考全国前十的意思。纳兰容若自幼聪敏，读书过目不忘，待到有一定的积累之后，很早就开始写诗。青年时期的纳兰容若刻苦读书，拜内阁学士徐乾学为师。在名师指导下，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编纂宋以来儒学之书，命名为《通志堂经解》，共1860卷，他一生热爱读书珍藏书籍，曾分别从顾贞观、陈维崧、徐乾学处讨学经史知识，还将自己学习中的感悟整理成书，编辑了共四卷的《渌水亭杂识》，其中包括了天文、地理、数算、宗教、音乐、文学等诸多知识，无不展示着他广泛的涉猎和深厚的文化功底、丰富的见闻。纳兰性德一直展露着一种过人的才华，以至连他的老师汉儒徐乾学都禁不住夸赞: “从我游者亦众矣。如容若之天姿纯粹，识见之高明，学问之淹通，才力之强敏，殆未有过之者也”。纳兰容若武艺超，文才斐然，正是才华卓越之辈。
（三）入仕出仕 官场浮沉
晏几道这一生是真真没有官缘。在仕途上晏几道一生只做过监颖昌许田镇、通判乾宁军、开封府推官这类或奔走于外州别郡，或举无轻重的风尘小吏。他的好朋友黄庭坚就曾在为《小山词》作的序中评价晏几道有“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由此不难看出晏几道的为人，他在贵胄之家养成的这种高傲孤清的性格迫使他无法投机取巧或逢迎拍马，自然很难融入官宦团队，很难与他们产生阶级情谊。上位者，谁愿意提拔一个作风耿介孤洁的人，长久以来便和其他人疏远，即便是在当时颇负盛名的苏轼借好友之言想和他见一面，也被拒之门外。1082年，晏几道到监颖昌许田镇任监官。当时地方官场上做的了主的便是父亲晏殊曾经的学生，在颍昌任知府的韩维，或许是对自己才华的自信或许是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晏几道才上任就大胆给韩维献上了自己的词作。韩维也很快给予了回复，可他却说了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捐有馀之才，补不足之德这一番话，暗指你不要让我这门下老吏失望。晏几道收到回信大失所望，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信，他不明白在他心中描绘了千百遍的门下弟子温情场面怎会变得如此伪道学。晏小山他不懂这种官场上的人情冷暖，也没有机会去提前学习人走茶凉的道理。他这种特殊的性情本来就不适合浑浊的官场，或者说是他的人生价值取向，以这种不傍权贵的孤傲正直、为文为人的特立独行, 以这种轻财钱、不设防的行为方式面对世故沉闷、尔虞我诈、复杂多变、暗含着杀机的官场, 是断不可成功, 甚至
是根本无法相容的。1107年，一个绝佳的升官机会出现在了晏几道面前，当时独揽大权的奸相蔡京因听说了晏几道的才名，接连在重九、冬至这两日，派人邀请他写词，晏几道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对官场失了信心，只写下了两首《鹧鸪天》，分别是“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和“晓日迎长岁岁同，太平箫鼓间歌钟”，两首词里竟然没有一句言及蔡相甚至没有半点追捧之意。我预感他那时确是不想再陷入这官场的污泥之中了。晏几道对仕宦的态度, 未见史料记载, 但从他留下的词中可窥见一斑: “学道深山空自老, 留名千载不干身, 酒宴歌席莫辞频。”(《临江仙》) “古来多被虚名误, 宁负虚名身莫负。劝君频入醉乡来, 此是无愁无恨处。” (《玉楼春》)无论这是由于极度失望后借酒浇愁故作绝决之语，还是根本就视名利不如一杯酒，至少我们都能体会出，晏几道人生的后期于仕途不是不能，而是不为。受挫的前期早就冷掉了晏小山那颗本就不渴望做官的心，诗酒、朋友与美人的生活更致使他对官场绝望，产生了老庄的“不为”思想。
与晏几道相比，纳兰性德对仕途的态度相对复杂一些。身为满族正黄旗贵胄，朝廷重臣之子，他一出生，命运便紧紧系在大清王朝的战车上，走仕途之路，他似乎别无选择。他少年时代也的确志向高远“吾本忧时人，志欲吞鲸统。”他17岁拜内阁学士徐乾学为师，由徐乾学为容若讲习先秦诸子百家学说，研读古人表章书楔。19 岁和师友一起编纂宋以来儒学之书，命名为《通志堂经解》，共1860卷。他刻苦学习储蓄文化知识是为了完成他所说过的“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即一种认为人生不能够长时间的无所作为，为人需要力挽银河洗尽天空雾霾，让世道清明，国泰民安的理想。而儒家思想
也确实给他打下浓重的思想印记。之后他顺利通过殿试，被皇帝授予一等侍卫，在世人眼中这种皇帝近臣的身份就是通往达官显贵的道路，可事实上，正是之后近臣的日子改变了他最初渴望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的理想。“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这是他对侍卫生活的感受。“浮名总如水，判蹲前杯酒，一生长醉。”这是他在22岁生日写给友人的词作中的句子，这些很明显不是他做官的初衷。尽管康熙帝很赏识纳兰侍卫，不断送各种礼物给他，每次出巡都让他伴驾随征，还派他奉命规梭龙羌，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又让他将自己作的《松赋》翻译成汉文。一切迹象表明，他不久将被朝廷重用，一条辉煌的前程在向他招手。但这时纳兰性德对侍卫生涯的厌倦却与日俱增而且已不加遮掩了：“长飘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忆秦娥》) 词中真率地宣泄自己的无奈与心中的不平，并忿忿地究诘起自己的命运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弟比来从事鞍马间，益觉顿，发已种种，而执戈如昔，从前壮志，都已缭尽。昔人言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此言大是。”他的不少词作都传达出这类情绪，最后终于得出结论：“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南乡子》) 在赠挚友顾贞观的词中，他呼出自己内心的渴望“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满江红》)此时他的价值观念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并在心中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做出抉择。
四、性情——赤子之心
（一）重义真诚
笔下这两位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先说晏几道，晏几道骨子里便是多情，而且重于友谊之人。晏几道交朋友不看重门户高低，有一个比较亲厚的朋友是个小官，叫做郑侠。郑侠看到百姓因为新法而备受流离，做了《流民图》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停止新法。因此倡导变法的吕惠卿得知此事后对郑侠进行了迫害，将他投入狱中。作为郑侠的好朋友，在这个时候晏几道并没有撇清关系，而是宁可被牵连一起拘禁。晏几道是一个淡泊名利，真诚笃于友谊的人，清高的外表之下深藏着一颗炽热的心。他对待好友十分诚挚珍惜，《小山词》里有太多的故事是写给朋友的心意。遇上好时节三五人喝起酒来，想起唱着“绿
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送走的知己啊，“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当年我们彻夜饮酒作词时的相交相知，你最懂我呀。每当回忆起那些少时行乐的时光“追思往事好沾巾”怎么能不叹息，一人饮酒醉的时候就算呀“明年应赋送君诗，细从今夜数，相会几多时？”，数来数去“东溪春近好同归”还是盼望你春天回来吧。品读《小山词》总觉得小山有些重情的苦泪，清人冯煦也称晏几道是“古之伤心人也”。
纵情声、享受犬马之欢并不是纳兰容若想要的，过分的雀喧鸠闹只会让他感受到更多的寂寞无奈，只有短暂的饮酒赋诗、极个别好友能聊以慰藉他道不出口的孤寂。因此，他并不热衷于社交，不趋附于权贵。这一生的好朋友也只是顾贞观、朱彝尊、严绳孙等几人而已。纳兰性德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以风雅为性命，以朋友为肺腑，以道义相砥励，以学问相切磋。他珍惜与挚友的相聚，每一次相遇都是馈赠，每一次离别都满怀伤感。1676年的冬天, 顾贞观费尽心思的想要搭救自己蒙冤被发放宁古塔的好朋友吴兆骞, 碰巧纳兰容若看到了顾贞观写给吴兆骞的两首词《金缕曲》，因为两人的友情纳兰心里大为感动，
决定帮助顾贞观搭救吴兆骞。之后他也曾作《金缕曲》(赠梁汾) 此词是《饮水词》中的压卷之作。词中主要表达了他和顾贞观的深厚友谊，和相见恨晚之情，同时传达出一种对下层士人的同情。
（二）重情痴情
晏几道平日里除了读书以外, 经常寄情诗酒来消磨时光。他认为以前文人留下的诗词并不能够完全的表达他内心的波澜，为了抒发自己的情思, 就决定自己写一本集册，这就是他一开始写词并整理成《小山词》的初心。他的好朋友沈廉叔、陈君龙家里有莲、鸿、萍、云四个歌女，经常在家中宴会上唱些歌曲娱乐客人, 深得小晏喜欢，而这些女子最终成为了小山笔下最鲜活的灵魂。一本《小山词》中, 一大半都在讲述男女爱情，大多可见的是这四位姑娘的姿势神态, 这是几乎晏几道词作中最为出的部分了。小晏是一个情感炙热在爱情上很外露的人，由于他特殊的性格，实际上他的朋友决不算多，于是这些美丽且善解人意的女子们便成了晏几道的知己，他将自己不能言之于口的感情，随着这些女子都写进了词里。将他满腔真挚热烈的感情倾注于这些不幸的姑娘身上。他词中刻画的大多是这些可爱女子们的娇态，以及晏几道对她们的一往情深。这几位女子深得晏几道的欣赏爱慕, 他的词中多次以赞美的语气提到她们“小莲未解论心素, 狂似锢筝弦底柱。”(《木兰花》）是写莲，“问谁同是忆花人。赚得小鸿眉黛、也低颦。”(《虞美人》) 是写鸿，“小颦若解愁春暮, 一笑留春春也住。”(《木兰花》)是写萍，后来人世坎坷朋友流离, 几位女子亦流落民间不知所终, 可晏几道对她们无法忘怀, 在其词创作中又平添了一份相思别念之情。“记得小蘋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临江仙》)是思念萍，“写向红窗夜月前,
凭谁寄小莲。”(《破阵子》)是思念莲，“斜阳外、远水溶溶。浑似阿莲双枕畔, 画屏中。”(《愁倚阑令》)这其中的爱慕缱绻之意一览无余。晏几道用文字来记录自己少年初欢，来回忆美好的青葱时光，来反抗现在的苦闷。他对这些伶俐天真的女子是真心的喜欢和眷恋，因此在词作中呈现出的不仅是鲜活的人物形象，更是一种可感的痴恋情怀。
纳兰性德情感世界中亦有几位重要的女子。无论是传闻中初恋的表妹, 还是结发妻子两广总督的女儿卢氏, 亦或是有情却不能终成眷属的汉家女沈宛, 纳兰性德都怀揣着真挚的爱。纳兰的初恋是个谜，纳兰容若——绝决的才情、出众的容貌、濯濯的风采、高洁的品行、高贵的血统，这样的男子大抵世间也是少有的。这样的男子想必我们本不愿意说清最初能让他为之心折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所有与之相关的资料，都在清人的笔记中散见，早已无法断其真伪，说是表妹也好，算作是袭人、晴雯这样雅致的大丫头也罢，但从容若自己爱而不得的词中不难看出，某年某月惊鸿一瞥刻在心头的这个姑娘，我是多么想和你地久天长“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取, 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 相对忘贫。”这一首《画堂春》与其他词不同，甚至与容若不同，没有喃喃细语，没有温声静盼，这是一个男子一生中第一次随着刻骨铭心的失去，露骨宣泄出来的爱意，是率真的表白。年岁易逝，19岁的纳兰娶了妻子，两广总督的女儿，也许是红盖头底下的面容太过娇艳，自此容若与卢氏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画画作词，饮酒写诗。幸福的婚后生活几乎让容若忘了自己的烦忧，可好景不长，婚后只得二三年，卢氏就去世了。“悼亡之吟不少, 知己之恨尤多”(《卢氏墓志铭》)容若难以自拔
的活着, 他写给妻子的悼亡词竟多达三四十首，其中痛苦哀婉之处令人闻之落泪。早逝的妻子，在容若眼里永远凝成了娇憨年少的模样，只是容若沉浸在醉意里很难挣脱。后来，心灰意冷之际在江南遇到了才貌出众的汉家女沈宛，两人默契十足，才智般配，可碍于满汉不能通婚的原因最终两地分离以至抑郁成疾，没过多久就被寒疾夺去了生命，年仅31 岁。
五、词作比较及词史地位——《小山词》《饮水词》
（一）取材，意象
晏几道和纳兰容若都擅长写爱情的话题。但两人的取材却不大相同。晏几道大多流连于歌馆舞榭，他写的词大多是向舞女侍女们表达爱意的。类似于“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或者“琵琶弦上说相思”这样的句子，在轻歌曼舞中流露出情爱。而纳兰容若不同，它更多是写自己孤独的生活以及刻骨铭心的相思。
拜读晏几道和纳兰性德的词就会发现，“梦”在他们两人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小山词》中共有256首词，其中涉及60
多首词57个准确的“梦”字，而篇《饮水词》中“梦” 字也出现了120次。梦可以算是他们两人最常用的意象了。
（二）彩运用
拜读黄天骥先生所作的《纳兰性德和他的词》，作品中他用“玫瑰和灰的和谐”加以形容、概括纳兰容若的爱情词。说他写的爱情题材诗篇，较多的表现了贵族男女之间的生活爱情交往和苦闷。因此觉得，他词中那种吞吞吐吐含含蓄蓄娓娓道来的情致别有一番深沉的美。纳兰容若的爱情词可分为两类，一是悼亡词二是恋词。这两类词都不是单纯的彩，而是粉红与灰杂糅而成的，有层次感的画面。
《小山词》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描写的山水、情趣总和现实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就像是画中的留白，朦朦胧胧。因此意境总是深邃的，仿佛心上缠着薄薄的雾在读他的词，他的词是有留白的，因此树并不翠绿而是苍绿，月并不皎洁而是朦胧。他的词有一种脱尽人间烟火之气的感觉，水中之月, 镜中之象，有古诗中的“清空”，若说颜，词中弥漫这一种水墨调，隽永清秀。
（三）词史地位
晏几道属于婉约派词人，被称作是宋词小令第一。陈廷焯这位清代评论家曾经说过，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出元献文忠之右，独步一时。代表作是《小山词》存词，存词256首，其中有三首长调其他都是小令。他还说“北宋之晏叔原，南宋之刘改之，一以韵胜，一以气胜，别于清真、白石外，自成大家。”陈振孙也赞扬晏几道说他“其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认为晏几道的文学水平早就超过了花间词派的代表。民国甚至有学者认为不但包括花间词派派，以李煜为首的南唐五代词也不如小山
词。不难看出《小山词》的文学地位后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纳兰性德与朱彝尊、陈维崧并称“清词三大家”，算是清朝词坛上的奇葩。《纳兰词》在当时就广为传诵，不光是老百姓，文人才子都高度赞扬。纳兰性德成为那个时代词坛上代表人物。他的令词写得极好，是自李煜、温庭筠、晏几道以来的最著名的大家。“缠绵清婉，为当代冠”是对他的最高评价，他的词风格清新脱俗，思想隽永深刻，与众不同的词风与纳兰性德的性格有极大关系。顾贞观评论说“容若词一种凄惋处令人不忍卒读。”王国维则评论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六、纳兰性德对晏几道的继承发展
（一）继承
我们读纳兰词，纳兰词中引用或者化用小山词的多达20多处。比如纳兰性德在《清平乐》中的一句词“倦倚玉阑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就直接引用了晏几道《清平乐》中得“勾引行人添别恨，因是语低香近”一句。在《昭君怨》中“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甚至直接挪用晏几道《生查子》“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中的一整句，一字未变。纳兰性德《采桑子》中“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明显继承了晏几道《鹅鸽天》中“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到谢桥。”一句。又比如纳兰性德《烷溪沙》中“泪艳红笺第几行。”就是化用晏几道《两同心》中的“ 相思处，一纸红笺，
无限啼痕。”意思，还有纳兰性德《蝶恋花》中“重道旧时明月，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这三句词接连化用了晏几道《西江月》《生查子》两首词，词中有“醉帽檐头风细，征衫袖口香寒。”与“遗恨几时休，心抵秋莲苦”这样的句子，细读起来确实相似。两个人甚至都写过一样情调的《采桑子》，容若的是“残更目断传书雁，尺素还稀。一味相思，准拟相看似旧时。”小山的是“秋来更觉销魂苦，小字还稀，坐想行思，怎得相看似旧时。”同一词牌名下的两首词，从句意、感情、氛围来看，很是一致。
在200多首《小山词》中，爱情题材占了很大比重，在《饮水词》中亦是。《饮水词》较多描述离愁别恨，形成了一种清冷凄切的氛围，这种词风极近晏几道。包括我们之前提到的，晏几道曾写他在宴会上见过一个歌声美丽的女子名叫玉箫，宴会作罢醉酒回家梦魂踏着杨花去情人“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鹧鸪天》)，其情调清冷，想象大胆，意境诡谲为人折服。与此相同纳兰性德也在词中写过这样的句子“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采桑子》 ）最后一句，十足有些晏小山的风采。晏几道与纳兰容若的词读来都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露雕琢痕迹之态。纳兰容若有一首《鹧鸪天》说“背立盈盈故作羞, 手托梅蕊打肩头”，与晏几道《玉楼春》中“手挼梅蕊寻香径，正是佳期期无定”这一句正是情境极致相似。
我们前面也提到了“梦”是晏几道和纳兰性德十分中意的意象，是在《小山词》与《饮水词》中出现次数极多的事物。晏几道是一个有“梦”写“梦”能传达“梦”的人，在256首《小山词》中，与“梦”有关的词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占到四分之一。做梦写梦几乎成为了《小山词》的核心。再看《饮水词》，纳兰容若的“梦”
也是铺天盖地，纳兰的“梦”多是写与爱妻少年生活的回忆，写志向的远大，写少年不知愁滋味。因而，他的“梦”读起来多带有一种“好梦”醒后的破灭感。纳兰容若和晏几道两人的梦词，都有种一觉梦醒百般无奈的情致与苦痛。
纳兰性德的第一部词集《侧帽集》名字就是取自晏几道《清平乐》中“侧帽风前花满路”这一句。“侧帽风前花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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