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爱在销售部门口碰见肖楠。她牙齿白的都可以当镜子用：“这么早？以前不都掐算好时间进办公室的吗？”
“向五好员工学习也是应该的。”楚爱淡笑，毫不客气地走她前头。
肖楠背后翻翻白眼，也跟了进去。
楚爱确实对那几张卡耿耿于怀，但是一想到肖楠整个一笑面虎，不自觉地冒冷汗。自己丢了那么大的人，哪能那么便宜她，搞得自己真是一白痴，被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刚坐下，莫纳也来了。她朝楚爱侧脸微微一笑：“哟，脸还肿着。”
楚爱摸摸：“对啊，你看是不是需要加餐来点慰问？”
“慰问是当然的，不过，你没拿我的东西送人情吧？”莫纳伸手往楚爱脸上轻轻一掐，楚爱立刻疼的龇牙咧嘴：“要是没有业绩，打包走人的可是你!”
楚爱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恰瞧见不远处的肖楠背对着自己，正捧了杯咖啡，像给钉子钉在地板上了，眼珠一转：“就算我送人了，走的也是我，那样走的时候还有人帮忙给我打包呢。”
莫纳顺着楚爱的视线，也看到了正“闲情逸致”的肖楠，莞尔一笑：“打包不缺人。”
肖楠转身回座位，用力将杯子往桌上一砸。莫纳捂嘴得意地乐个不停。
楚爱可不想给两个女人当隔板，赶忙掏出名单要仔细研究就被莫纳抢了过去：“这些虾兵散将有人打理，我们今天有个大客户。”
莫纳丝毫不掩饰，声音尖细，跟防空警报似的震动整问屋子。
楚爱不用看也知道四周已经有多少根线状符号朝自己攻过来。她猛抄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是什么样的客户？”
“待会和你说。”莫纳卖关子：“这不还有早会嘛，早会后再细谈。”
楚爱心想：销售部正式成立后，不是每天都有早会嘛，怎么非要把这两字眼抠得那么准？
早会不似往常，而是选在了办公室里开。
穆怀生今天比较焦躁，见人都到齐了，直切正题：“我不知道大家是否已经听到了外面对我们滨河谷的传言，但是一切都是传言，希望不会给大家的正常工作带来任何影响。”
林思渺没有参加早会。
自从销售部的团队管理交由穆怀生负责后，他也很少插手销售部内部的事情。
穆怀生继续说：“金融危机确实已经影响到美国总部，但是影响是暂时的。”
会议室里很安静，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酒店对员工大幅度的裁员也仍在拟定中，我们销售部是刚成立的部门，是最不可能受到影响的，所以大家放宽心，大胆干。对销售业绩比较了解的也要大胆提拔新人，不要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穆怀生停顿片刻：“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是电话营销，本身销售方式就比较特殊，推出的又是酒店服务，竞争是有些残酷，但是残酷底下才能出成绩。我向大家保证，只要大家可以突破这个月公司对销售部的业绩标准，个个有分红。”
“那关于淘汰？”王青举手问，他可能是一夜未眠，眼圈黑的像画了烟熏妆。
“淘汰是必然的，销售部只需要精英。”穆怀生掏出烟，刚要吸又往桌上一扔：“另外公司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一批私调会费的恶性事件。总部接到举报电话，明确指出我们在招收会员的过程中，利用公司对会员的奖励制度进行恶性竞争，这对滨河谷的形象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我是相信大家的。在这个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努力，塑造一个积极向上销售团队的形象。”
“今天早会就这两点，大家回去后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我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在这个行业摸爬打滚很多年
的前辈，我相信，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关。大形势在，我们吃不上饭，别人同样揭不开锅，散了吧。”
众人站起收拾东西准备散场。
王青脚软，没站稳又跌坐在凳子上。
苏琪在旁边拉了他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楚爱看着他们的背影特酸楚。
恶性事件？楚爱突然想起莫纳给别人调的百分之二十折扣，其中也有自己的份，心猛跳。她瞅人都散了，才敢扯住莫纳：“今天穆怀生不是说我们俩吧？”
“你有没有私调会费？”
楚爱一傻：“昨天……”
“昨天什么？”莫纳食指竖在唇边：“我们是按照公司的规定，规规矩矩的招收会员的是不是？”
她在暗示自己打死都不承认？楚爱有不好的预感：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的。
莫纳走了两步，蓦地折回头，在楚爱耳边低语：“忘了和你说，昨天的卡，我都算在了你的
头上。”
晴天霹雳，炸得楚爱连莫纳接下来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如果总部着手调查，自己是怎么也逃不掉了，而她却什么责任都没有。
莫纳腰肢扭得像蛇，多姿妖娆。楚爱恍恍惚惚，顺着墙壁缓缓跌坐在冰冷的地面，脑袋和心都空了。以至于林思渺将自己从地上扯起来，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林思渺皱眉看着楚爱失魂落魄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转身去咖啡间倒了杯热咖啡塞到她的手里。
楚爱接过，手抖的都快握不住了，抬头，眼泪就冒了出来：“我真的没有。”楚爱喃喃地重复：“我真的没有。”小时候，老师就教过，千万不能贪财，捡到一分钱都该交给警察叔叔。楚爱从来都是特别听话的好孩子，走路盯地面，钱是没捡过，电线杆撞了好几回。这样一小孩，头顶上那谁还要吃饱撑的乱折腾。真是没法活了，不是往死路上逼是什么？
林思渺看着眼前女孩子血唇微颤，借着咖啡的温度强迫自己镇定，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白皙到通透的皮
肤，弹指可破，却愈发苍白，突然想要张口安慰，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前台的苏米也将莫纳签字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看来这黑锅她是背定了。什么都怪不了，要怪就怪她太嫩，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这，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楚爱的后背。
但愿，总部不会借题发挥。林思渺想到这，将自己鄙视了一下：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吗？自己居然会为了一个黄毛丫头生起了怜悯之心了？!
他走的时候，脚步笃定。楚爱盯着手中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杯，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楚爱回咖啡间续杯的时候，香也在。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楚爱心说：真是到哪都见三国志，这算是友好外交还是什么的，连打招呼都公式化了。
香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楚爱，有没有想过换一家酒店继续做销售？”她说的很认真，楚爱愣了愣，摇摇头，答：“没有。”
香喝了口咖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走了出去。
楚爱耸耸肩，跳槽？在金融危机的情况下？那是滑小艇冲海浪，需要人疯狂到一定程度，自己目前精神正常。香说的话，一会儿就烟消云散。她在咖啡间冷静了一会，梳理思绪：横竖最差的结果是打包走人，自己不争名利，不求升职，只是希望平稳渡过试用期，拿一份安稳的工资先养活自己。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们不是好鸟，自己太安顺了就要变白痴。莫纳不在乎票子，那一柜子衣服是哪里来的，肖楠不在乎票子，昨天哭的稀里糊涂的是谁？王青不在乎，苏琪也不在乎？
楚爱一口接一口的喝咖啡，那个精力充沛的小人儿突然复活了：有一种人越挫越勇，不幸的是，楚爱就是这一类人的鼻祖。
想让我自动退出？楚爱轻嗤：“要做梦也该等到晚上吧？”
楚爱在“滨河谷”的餐厅到莫纳。她若无其事地坐下，朝莫纳扬起明媚如春的笑脸：“客人还没来？”
莫纳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居然还能神气活现地坐在自己面前，脸面上却依然笑意盈盈。
“要不要先喝点东西？”楚爱招手朝餐饮部熟识的小王笑着要了杯现榨柠檬汁：“你喝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莫纳将手边的文件往自己身边挪了挪：“柠檬汁对牙齿恐怕不好，喝多了还容易晒黑。”
楚爱暗笑，喝了口。故意东张西望，然后装作很“懂事”地指着莫纳手边的文件，天真地问：“那个是客人
的资料吧？你怎么也不给我看看，客人万一来了，总不能让你一人上阵吧？”说着不等莫纳否认，迅速一抽，就把文件稳当地拿到手里，翻开浏览。
莫纳手往空中一挡，没挡住，只得转而按住太阳穴：“客人就要来了，你抓紧时间看。”
楚爱点头，连翻好几页，淡笑将文件还给莫纳，端起柠檬汁又喝了口。
“这么快就看完了？”莫纳随意翻开一页：“客人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哈，考我？楚爱在心里笑的张牙舞爪：本姑娘大学四年的看家本事就是：速记——速度记忆是也。回想“当年”挑烛夜战的日子，至今仍然感慨万分，不想这本事今天居然还能给用上!
楚爱心中狂笑，嘴上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舞动青春，片子我看过，挺适合年轻人的，一般他这个年纪应该热衷于纪实片才对。”
“他从事的职业呢？”
“没写。”楚爱看莫纳：“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不是说一大票吗？到底怎么个大法？”
莫纳抽出了一支烟，问楚爱：“会不会抽烟？”
楚爱摇摇头：“你说呀，不然客人来了我怎么帮你应酬。”
莫纳心里冷笑：应酬？大叔别咬我
她的丹凤眼从楚爱头顶扫射至脚底：“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老实在一边待着就可以了。”莫纳多少都有点懊恼，捎上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乱说话的小鬼见客户实在不是上上策。本以为给她点打击，现在她该躲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结果她倒像没事人似的，变成狗皮膏药，躲到餐厅都被她逮个正着，甩都甩不掉。
楚爱端过柠檬汁又喝了一口，哀呼：真干谨慎万小心，结果栽一杯饮料上了。
餐厅招呼客人的柠檬汁，一般都要经过兑水。和这小王关系太好了，他厮肯定没舍得多放，才喝了丽口，牙齿都快挡不住凉风了，说话都觉得酸。楚爱胸闷：好不容易走一回后门，结果就赔上了一口好牙，亏!真是人倒霉放屁都轰脚。
莫纳和客人约了十点。
他很准时。
乍看到他的时候，楚爱有点难以接受。
对方满头红发，穿一身纯棉碎花衣，整一走路就像在跳舞的火鸡。
楚爱揉揉眼睛：错觉，一定是错觉!文件上的实际年纪是四十五岁，这模样牛掰的分明是十四五岁。
他手往空中一跳，画了个弧度才接过莫纳伸出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眼睛多情一瞟，看了楚爱一眼。楚爱一哂，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她可劲地在心中告诉自己：你是安全的，你一定是安全的。
“莫小，你更美了。”对方面部表情丰富，话音忽高忽低，软的人浑身直颤，楚爱觉得自己再听下去铁定要脱齿。
“你也是。”莫纳反手捏住对方的五指，食指在对方的手心里挑逗地绕圈：
“最近如何，过的好么？”
“日日蒙莫小惦记，怎过的不好？”对方放下手，疑惑地指着楚爱：“这位是？”
“我的助理，楚爱。”莫纳刚要再继续介绍，楚爱已经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很高兴认识你。”
名片上职位一栏和莫纳写的相同。
对方双目微挑，礼貌地点头：“也很高兴认识你，楚爱？是爱情的‘爱’
吗？”他的兰花指在楚爱眉毛底下跳来跳去：“饭岛爱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