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谈谈李⽩诗中的⼥性及其⽂化意蕴
唐代是⼀个诗歌繁荣的时代,唐诗是中华民族珍贵的⽂化遗产,是中华⽂化宝库中的⼀颗明
珠。它把我国古代诗歌的⾳节和谐、⽂字精炼的艺术特⾊,推到前所未有的⾼度,对中华⽂化
产⽣了很⼤影响。
在灿若繁星的唐代诗⼈中,也涌现出了以薛涛、鱼⽞机为代表的⼀批⼥性诗⼈。她们站在⾃⾝
⼥性的⾓度,⽤诗歌书写⼥性的⽣活,书写⼥性的⼼理,展⽰了唐代⼥性的形象。这些⼥诗⼈
创作了⼤量的以⼥性为主⾓的诗歌,使唐代⼥性诗歌达到了⼀个很⾼的⾼度。
在⼥诗⼈之外,也有很多男性诗⼈加⼊了⼥性诗的创作队伍。唐代⼤诗⼈中,李⽩、杜甫、⽩
居易、李商隐、杜牧这些⼤佬⽆⼀例外的都写过以⼥性为主⾓或者赞美⼥性的诗,使得⼥性诗
歌的百花园更加灿烂夺⽬。其中以李⽩的⼥性诗最多,艺术性也最⾼。
在李⽩的诗作中,⼥性题材的诗歌共有⼋⼗多⾸,差不多占了李⽩诗歌总数的⼗分之⼀。
王安⽯说李⽩的诗“⼗⾸九说妇⼈与酒”,并对李⽩的创作风格⼤不以为然。当然,这只是
王先⽣的个⼈喜好,实际上李⽩的⼥性诗并不仅仅是从⾊相上对⼥性的赞美,⽽是有着深
刻的内涵。
⼀、李⽩不同时期⼥性诗歌的特点
“诗是⼀种⽣命的体验”,“诗者,⼼声也”。李⽩的⼥性诗也受到他⼈⽣波澜起伏的影响,
前期和后期的风格差别还是很⼤的。
李⽩青少年时期,仗剑漫游,任⽓负侠,“游襄汉、泛洞庭,⾄⾦陵扬州,客汝海,还息
在李⽩青少年时期
云梦”,这时的李⽩青春年少,活⼒四射,浑⾝充满了对美好⽣活的憧憬。在漫游途中,他对所
见到的江南⼥⼦印象⼗分深刻,她们美丽多情,温柔可爱,才⼦佳⼈之间,⾃然有着别样的吸
引⼒。李⽩欣然写下了《⽩纻辞三⾸》,其中有⼀⾸写道:
“⽉寒江清夜沉沉,美⼈⼀笑千黄⾦。垂罗舞縠扬哀⾳。郢中⽩雪且莫吟,⼦夜吴歌
动君⼼。动君⼼,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朝飞去青云上”。
这时的李⽩,胸怀报国之志,正欲在政治上⼤显⾝⼿。⾯对这些⼥⼦,他发下了宏愿,要与她
们做⼀对鸳鸯,⼀起飞到青云之上,实现⾃⼰的政治抱负。
这⼀时期李⽩的⼥性诗歌,充满了朝⽓,充满了积极向上的能量,仿佛让我们看到了⼀个
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少年,举⼿投⾜之间,⾃信满满,豪情万丈。
到了李⽩中年时期,他在政治上四处碰壁,始终⽆法完成报国的⼼愿。
李⽩中年时期,他在政治上四处碰壁,始终⽆法完成报国的⼼愿。,虽然他也曾被⽞宗
召⾄长安,也接触了许多⾼官显贵,但这些⼈都只是把李⽩当成⼀个伶⼈,⼀个会写写诗的书
⽣,根本不把他当成怀抱报国之志的⼈才。⽽性格孤傲的李⽩也不愿意为五⽃⽶折腰,更不屑
溜须拍马,⾃然被排挤出了京城。
李⽩的《驾去温泉后赠杨⼭⼈》就是这⼀时期的作品。他在诗中写了⾃⼰在受到皇帝的召见之
后,本以为可以“胁王两翅,直飞青云之上”,那些⾼官们也来奔⾛相趋,拍⾃⼰的马屁,可是
真正懂得⾃⼰的⼜有⼏个⼈呢?⾃⼰被逐之后,这些⼈马上就落井下⽯,丑恶嘴脸原形毕露。
所以他在《古风》、《长信宫》等诗歌中,以班昭和陈阿娇⾃⽐,从受尽君王的宠爱到幽居⾄
死,借古代后宫⼥性的悲惨遭遇来反悔⾃⼰的悲愤之情。
李⽩晚年⼜重新过起了漫游的⽣涯,但此时的⼼境与少年时有着天壤之别。从长安出来后,前李⽩晚年
后⼗余年中,他游遍了祖国的⼤好⼭河,但报国⽆门的悲愤始终缠绕在他的⼼头,他在这⼀时
⽤游戏⼈间来回应命运的不公,来抒发⾃⼰政治不期与妓⼥厮混,并创作了⼤量的⼥性诗,⽤游戏⼈间来回应命运的不公,来抒发⾃⼰政治不得志的愤慨。这⼀时期的李⽩的作品中的⼥性,以歌妓为主。
得志的愤慨。
李⽩通过她们年轻时受⼈追捧,年⽼⾊衰后被⼈遗弃的悲惨命运中联想到⾃⼰的命运,写下了《邯郸南亭观妓》等优秀的作品:
“歌⿎燕赵⼉,魏姝弄鸣丝。粉⾊艳⽇彩,舞袖拂花枝。把酒顾美⼈,请歌邯郸词。
清筝何缭绕,度曲绿云垂。平原君安在?科⽃⽣古池。座客三千⼈,于今知有谁?我
辈不作乐,但为后代悲。”
这⾸诗名为赞美邯郸的歌妓,其实是以“战国四公⼦”之⼀的平原君⾃⽐。诗歌描写的是歌舞美酒的欢乐场⾯,但作者⼼中的孤寂和悲愤,也只能⽤酒⾊来抚平。
⼆、李⽩诗中的⼥性形象
李⽩诗歌中的⼥性形象,既有古代宫廷美⼥,⼜有现实中的⼥性。他善于借⽤古代⼥性的命运遭遇来表现现实中的感情,含蓄的表达⾃⼰对社会的看法,既回顾历史,⼜影射现实。
王昭君是李⽩⾮常喜爱的⼀位古代美⼥,李⽩⼀直为昭君⽣不逢时⽽感叹,也为奸⼈做祟,使得昭君不得不远离故国⽽不平,更为皇帝不辩是⾮,⽤⼥性来换取和平⽽浩叹。
李⽩写过⼀⾸《于阗采花》:“于阗采花⼈,⾃⾔花相似。明妃⼀朝西⼊胡,胡中美
⼥多羞死。乃知汉地多名姝,胡中⽆花可⽅⽐。丹青能令丑者妍,⽆盐翻在深宫
⾥。⾃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
这⾸诗创作于天宝⼆年,正是李⽩被谗见疏,被“赐⾦还⼭”,离开长安以后所作。全诗借美⼈遭嫉埋没胡沙,丑⼥受宠⽴为后妃的颠倒现象,⽐喻了像⾃⼰这样正直有才之⼠遭嫉贬斥,⽆能之辈反被重⽤的社会现实,以“⾃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齿”两句表现了作者对⼈才埋没的强烈愤慨。
类似的作品李⽩写过不少,他还写过⼀⾸《妾薄命》,以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为主⾓,通过汉武帝最初宠爱陈阿娇,和后来阿娇失宠后的悲惨⽣活相对⽐,揭露了古代宫廷⼥性命运系于皇帝喜好的悲惨,将陈阿娇的不幸的根源归于汉武帝的喜新厌旧,同时影射了⾃⼰得不到唐⽞宗的宠爱,才华远处施展,命运与陈阿娇何其相似。
以宫廷⼥性旧事⼊诗,是唐代诗⼈常⽤的⼀种写作⽅法。唐代诗⼈总体上都是才华横溢的⼀
⼈,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很少有诗⼈真正能得到皇帝的宠信,能够在政治舞台上⼀展⾝⼿。⼤多数诗⼈都是仕途坎坷,所以他们很喜欢将⾃⼰⽐作古代那些后宫中失宠的⼥性,或赋事,或抒怨,或讽刺,借以⾃托。⽽李⽩⽆疑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之⼀。
李⽩⼥性诗歌中也会出现许多真实的⼥性。这些⼥性包括了游⼦妻、商⼈妇、弃妇这样的悲惨⼥性,也有采莲⼥、浣纱⼥这样纯洁的少⼥。但是这些⼥性在李⽩笔下,⽆疑都有反映社会现实的特征。
唐代经济发达,商业繁荣,经商是⼀条很不错的⽣活道路。许多男⼈成年在外经商,与妻⼦别离,这些被留在家⾥的⼥性⼼中充满了离愁别绪。《江夏⾏》就是李⽩创作以商⼈⼥为主⾓的诗歌。全诗以⼀个⼥⼦的⼝吻,诉说商⼈的重利轻别,表达了⾃已独守空房的坚⾟和懊悔,抒发了作者对这类妇⼥的同情。这⾸诗以商⼈妇的⼝吻,写出了平民⼥性的⽣活状态:“⾃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只⾔期⼀载,谁谓历三秋。”然后笔锋⼀转,写出了她的愁苦:
“⼀种为⼈妻,独⾃多悲凄。对镜便垂泪,逢⼈只欲啼。不如轻薄⼉,旦暮长追随。
悔作商⼈妇,青春长别离。如今正好同欢乐,君去容华谁得知?”
李⽩笔下的少⼥活泼可爱,天⽣丽质⽽⼜娇憨顽⽪,向往着纯真⽆暇的爱情。在李⽩眼⾥,她们是“吴⼉多⽩皙,好为荡⾈剧。卖眼掷春⼼,折花调⾏客”的顽⽪⼩姑娘,⼜是“耶溪采莲⼥,见客棹⾈回。笑⼊荷花去,佯羞不出来”的娇羞少⼥,充满了对⽣活的热爱。
总体来说,李⽩诗歌中的⼥性形象,与他的仕途命运也是紧密相联的。在他的前期诗中出现的⼥性多为天真⽆邪的少⼥形象,表达的是李⽩对⽣活的热爱和前途的憧憬;后期的⼥性形象以弃妇、离妇为主,是⽤这些⼥性的苦闷来烘托诗⼈的⼼情,表达诗⼈的情感世界。
三、李⽩⼥性诗的审美
李⽩是⼀个极度浪漫的⼈,对美有着⾃⼰的看法和追求。他提倡清真⾃然,写诗也应该是浑然天成,⽽不应该矫揉造作。
李⽩的⼥性诗的体裁以乐府诗为主,⽽李⽩在表现⼿法或⽂辞表达上,都⼒求恢复古貌,⽤汉魏古诗的常⽤⼿法,运⽤反差极⼤的对⽐来达到复古的⽬的。
从诗的感情上说,李⽩的⼥性诗歌充满了“怀才抱艺之⼠,惟恐未见⽤之时,⽽⽼之将⾄”的幽愤,如他的《感兴⼋⾸》以瑶姬、宓妃作为主⾓,虽然她们风采超凡、姿容绝世,然⽽君王不宠幸她们,“陈王徒作赋,神⼥岂同归”,她们只能寂寞的渡过⼀⽣。这些⼥性正是李⽩⾃⼰的折射,表达了诗⼈对政治的不满和报国⽆门的幽愤。
李⽩也是⼀个对⼥性不啻赞美的诗⼈。他通过⼥性诗来赞美天真浪漫、活泼可爱、敢于追求⾃⼰幸福和爱情的少⼥,表达了他对⼥性的深切关爱和热情礼赞;⽽他对歌伎舞⼥的那些⼥性诗,⼜充满了他对⼈性美、⼈情美的⾼度尊重,表现出他伟⼤的⼈道主义者和美的欣赏者的理想。
在李⽩的⼥性诗歌中,李⽩⽤其天才的艺术语⾔成功地塑造了⼀系列不同层次的⼥性形象,表达了他的美学主张、⼈⽣幽愤和理想追求。这些⼥性诗也是李⽩诗歌的思想、艺术成就的重要闪光点之⼀。
四、李⽩⼥性诗的思想价值
唐代是⼀个思想包容易的年代,也是个经济繁荣的年代,还是⼀个⼥性地位⽐较⾼的年代。⼥性受到的封建礼教的压迫⽐较少,可以有⼀定的⾃由,不但能从事⽣产经营,也能参与娱乐休闲活动。这是盛世⼤唐的景象,也是李⽩⼥性诗着墨⽐较重的地⽅。
在《幽州胡马客歌》中,李⽩为我们描写了⼀组马上的⼥性形象:“妇⼥马上笑,颜如赪⽟盘。翻飞射鸟兽,花⽉醉雕鞍”。诗中的⼥性不但有骑射本领,还是⼀位好酒的⼥丈夫,她的⽓质与李⽩极其相近,是李⽩⼼中完美⼥性的代表。这样的⼥性只能出现在⼤唐那个包容的社会,有着唐代妇⼥独有的⽓质。
李⽩诗中的⼥性,不仅仅只有⼥英雄,甚⾄还有从事⽣产经营活动的外国⼥性。
。他在《少年⾏》中写道:“五陵年少⾦市东,银鞍⽩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醉⼊胡姬酒肆中。”通过他的诗,我们仿佛看到了在热闹的长安街头,在胡⼈开设的酒馆⾥,⼀银鞍⽩马的少年意⽓风发,仿佛听到了酒馆中嘈杂的喧闹声,看到了胡姬忙碌的⾝影。⽽这⾸诗不仅仅是描写了美丽的胡姬,还为我们展现了唐代商业经济的繁荣,展现了浑⾝散发活⼒的劳动⼥性,看到了普通⼥性⽣活的快乐,看到了充满活⼒的⼈性美。
李⽩的⼥性诗,并不完全是赞美,也有对社会的批判。他的《苏台览古》就是通过对吴王荒淫
正是这种“寄兴⽆道的描写,⽤吴王的醉⽣梦死,含蓄⽽⼜概括地揭露了唐代统治者的腐败。正是这种
深微,全不说破”的隐晦,让李⽩的诗有了更加深刻的社会意义和思想价值。
从表⾯看来,李⽩是个“ 傲然携妓出风尘”的潇洒的名⼠,其实是他理想⽆法实现⽽⽤魏晋名⼠风流来掩盖⾃⼰的⼀种⽆奈。
赞美女性李⽩的诗中,不⽌⼀次的透露过⼈⽣如梦的感叹,他常在痛苦和绝望中产⽣⼀种虚⽆的和个⼈解脱的思想,当他⼈⽣政治理想破灭后,他⽤他的诗歌发出了愤怒⽽⼜⽆奈的呐喊。参考资料:《李太⽩全集》、葛景春《李⽩与唐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