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卷第5期Vol.34N o.5
开封教育学院学报
Journal of Kaife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
2014年5月20日
May.202014
·22·
doi:10.3969/j.issn.1008-9640.2014.05.012
从古典文学到现代文学的发展,是个充满了巨大变革的跃进过程。“弃妇”作为一个永恒的母题从未退席,并且在跃进的过程中有了不同以往的新特点。在古今诗歌中,分析解读不同的弃妇意象,仍能看到不同历史阶段的道德伦理和文化追求,进而了解不同时期女性的人生状态和内心诉求。《玉阶怨》《弃妇》《神女峰》这三部作品,反映了古典到现代社会发展过程中比较具有典型意义的三个弃妇形象。李白《玉阶怨》中痴情美丽的等待者形象代表了对传统爱情的追求,是从一而终的标杆。李金发《弃妇》中绝望披发的厌世者形象代表了对传统爱情的厌弃,是传统爱情的祭品。舒婷《神女峰》中惊世骇俗的追爱者形象代
表了对传统爱情的颠覆,是女性意识的觉醒。笔者从这些弃妇形象中分析比较发现其内在的文化联系,进而窥探中国女性的未来之路。
一、李白《玉阶怨》——痴情美丽的等待者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写弃妇题材的诗歌很多,其中李白是最擅长表现妇女题材的巨匠之一。《玉阶怨》表达的正是“弃妇”共同的情绪体验,主人公是一位皇宫里凄苦、幽怨的苦命女子。李白借着玉阶之上的女子单纯地对相思之人的怨情,传达了背后的深层寓意。“秋月”是美好的,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正如女主人要等待的人一样那么遥远。“玉阶”“水晶帘”“罗袜”,可以判定是给人无尽想象空间的、美丽优雅的等待者形象。
为什么要塑造这样一个保持美丽姿态的等待者形象呢?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指出:“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
低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
具了。”[1](P52)舒婷神女峰
恩格斯从经济基础的嬗变入手,揭示了古往今来弃妇问题的社会根源,可谓慧眼独具、鞭辟入里。然而在中国,弃妇问题产生的社会根源还要复杂。文学是客观存在的反映,弃妇是社会状况的产物。《玉阶怨》中的形象看似单纯静凝,背后却凝结着这个时代女性背负的道德价值观。女主人公是封建社会传统道德文化的守望者,“玲珑望秋月”的行为背后蕴含着深刻的文化思想。这不仅仅因为女性经济地位的失落,更由于封建礼教制度的不断完善和强化而愈演愈烈。东汉班昭撰写的《女诫》,正是封建礼教的具体化、理论化和系统化的写照。她认为妇女天生就是卑弱的,而男人是高贵的。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她是希望女儿们出嫁之后循规蹈矩,以免“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增父母之羞”“益中外之累”,以求“永毕”,
不可中途被“出”,成为弃妇[2]
。总之,就是要从一而终。显然,这个时代的女性是没有人格独立、婚姻自由的,而她们自身也意识到封建礼教的恐怖和不可超越。这是一个母亲痛定思痛之后无奈的人生总结,她感受到在男权社会文化下,女性的职责就是守望自己的丈夫,被抛弃是可耻的,所以要保持美丽优雅的姿态去等待,即使是玉阶之上的皇宫贵人也不例外。李白虽是带着极大的同情去塑造这一形象的,但也无力改变这个社会观念。《玉阶怨》中的弃妇成了“玲珑望秋月”的守望者的姿态,这正是封建社会对女性道德价值观的微观呈现。
二、李金发《弃妇》——绝望披发的厌世者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遂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弃妇”形象的发展变化
——以诗歌为例
王邦焕
(商洛学院中文系,陕西商洛 726000)
摘 要:“弃妇”在古典和现代诗歌的发展中一直是不断被抒写的永恒意象,然而在不同时期又呈现出不同的特点。由于思想文化的发展,这些特点的呈现既有一定的延续又有一定的发展变化。笔者试图通过李白《玉
阶怨》、李金发《弃妇》和舒婷《神女峰》,从微观视角窥探弃妇形象由顺从型到颠覆型以致反叛型的发展趋向。
关键词:弃妇;形象;诗歌
中图分类号:I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640-(2014)05-0022-02
收稿日期:2014-05-12
作者简介:王邦焕(1983—),女,陕西商洛人,商洛学院中文系,硕士,助理讲师。研究
向:文艺美学。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
战栗了无数游牧。
1917年的文学革命,标志着现代文学的诞生。这个时期在新诗的尝试和创作中,李金发的作品最为特殊也最具深度。《弃妇》收在李金发的第一本诗集《微雨》里,表现的正是典型的李金发式的厌世。“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诗人塑造给读者的是一个披发者的形象。与李白笔下的“弃妇”形象不同,这个“弃妇”
相对新奇,它不再对等待的对象抱任何希望,也不再保持优雅美丽的姿态。她甚至用“长发”阻挡别人的视线,这种行为背后的心理是对自己“弃妇”身份的绝望和憎恨。一个女子不再对未来抱有希望,不再精心修饰自己,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这一时期诗人塑造的“弃妇”形象,让人看到了女性被抛弃的悲惨命运,看到了女性地位的沦落。
中国女性地位的沦落与封建经济基础和政治结构存在深刻的联系,但又与文化思想的束缚密切相关。五四时期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吸取了近代西方的自由、平等、博爱、天赋人权等学说,冲击了旧的道德规范和社会习俗,对女性婚恋观念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新文学的生命在创新,而不在对传统的回归。相对于封建社会下的“三从四德”的道德价值观,在李金发的弃妇诗中看到了对女性传统道德观的创新,这就是“弃妇”的内在主体生命开始慢慢觉醒。“弃妇”形象变得具有个体生命意识,她开始对自己的命运有所思考,开始讨厌总是等待的命运、总是被人嫌弃的身份。为什么要保持优雅美丽的姿态去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呢?李金发创造的这个“弃妇”形象用“披发”的方式,向世人宣告她对传统的“三从四德”道德价值观的视而不见。“衰老的裙裾”“点滴在草地,为世界之装饰”,就是这样的特立独行,这正是李金发对传统的颠覆。虽然不知道未来之路的方向,却也要用一副触目惊心的形象与传统道德观划清界限。新旧观念的交替时期,“绝望披发的厌世者”形象更显悲壮。
三、舒婷《神女峰》——惊世骇俗的追爱者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神女峰》写于1981年6月的长江,是在当代文学中为数不多的有关弃妇题材的诗歌作品。诗中的“弃妇”形象比较复杂,甚至说《神女峰》是弃妇诗便颇有争议。因为这里有三个鲜明的女性形象,第一是受人膜拜的神女。千百年来望夫归来化为石像,是封建礼教宣扬的道德标杆,是典型的“弃妇”。舒婷从人的角度来看格式化了的神女,惋惜她被禁锢的青春;第二是挥舞着花
帕的膜拜者。她们一面受传统道德价值观的束缚,一面对被供奉的地位或被观赏的处境产生质疑,是准“弃妇”。舒婷大胆地指出这一处境的尴尬与悲哀之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三是诗人自身。受新文化影响,是一个彻底觉醒的新女性形象。“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这是“弃妇”形象经历千百年做出的最独特的选择,也是最具人本主义的选择。这样的“弃妇”是惊世骇俗的,甚至已经没有了“弃妇”的身份。由此,在当代文学的诗歌中就再也难以到“弃妇”题材的书写。从“弃妇”的微观心理角度窥探,这个阶段的女性已经摆脱了被抛弃的命运,是弃妇题材的诗歌在某种阶段的终结。
《神女峰》中在“弃妇”形象塑造上具有温婉、流动、浪漫的女性气息。诗人用了很多如“花帕”“衣裙”“梦”“杳鹤”“金光菊和女贞子”这些充满女性气息的意象,使得这个惊世骇俗的“弃妇”具有浓郁的女性气质。女贞自身四季长青,而且在冬季为鸟儿提供食物维持生命,它的花语是生命;金光菊适应性强,耐寒又耐旱,对土壤要求不严。它们都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象征普通大众女性的美丽、温柔、知足和坚韧。普通的爱情没有光环,却拥有切实可感的幸福。“女贞子”的名字也是一种暗示,不是神女那样被外界束缚压抑,而是冲破世俗偏见,寻自己的幸福。在笔者看来,这首诗中的“弃妇”意象最成功之处,就是展示了女性追求幸福的未来之路。而在当代诗歌的书写中,由于文化思想的多元并进,人本主义思想在“弃妇”意象的塑造上发挥了作用。由此,中国女性的未来之路必然是反叛传统、洋溢青春气息、张扬女性意识的大胆追求爱情的道路。
四、结语
“弃妇”形象在诗歌中的发展伴随着新旧道德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呈现出稳定之中又有革新的特点。从李白的《玉阶怨》可以看到传统文学的“弃妇”形象,是一个幽怨而美丽的等待者,稳定地反映了封建传统道德观下女性的婚恋观,所以,“玲珑望秋月”的背后是一种无形的社会规范的制约;从李金发的《弃妇》可以看到转型期的“弃妇”形象,是一个披发疾视的厌世者,不稳定地反映了西方文化和传统文化撞击后女性的婚恋观,所以厌弃“以夫为纲”的传统观念,“狂呼”“颤栗”“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对旧观念完全颠覆;从舒婷的《神女峰》中可以看到颠覆之后重生的“弃妇”形象,反映了新时期女性的自由婚恋
观--从“玲珑望秋月”的形象中走出来,从撕裂中重生,变成了一位惊世骇俗的青春洋溢的追爱者。女性意识觉醒后的嘹亮高亢的声音,成为新时代诗歌“弃妇”形象发展的主旋律。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王春庭.论弃妇诗[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4):99-104.,
(责任编辑:梁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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