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韦应物诗歌黑夜情结秦慧芳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摘  要:韦应物诗歌大多充斥着清新自然的山水田园景物,如明媚亮丽的夏花,萧条冷飒的秋雨,以及幽邃曲折的山溪,蝶飞蜂绕的小园等等。黑夜是白昼的延续,在大自然的另一个时空里,黑夜同样成为诗人挥洒笔墨、驰骋情感的天地。
关键词:韦应物;黑夜;情感;意象;行为
作者简介:秦慧芳,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文系古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为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2-075-02
据《韦应物集校注》统计,韦应物诗歌共五百四十八首,其中以“夜”作为诗题以及诗歌内容涉及“夜”的作品近百首。在大量黑夜题材中,无论是感时伤事、思乡怀人还是酬唱赠答、参禅悟道都贯穿着黑夜的情愫,其笔下的意象也常常为灯、烛、床、漏等夜间特定景象,某些情思往往通过夜间的行为才能得到更为深刻的表达。本文将从情感、意象和行为层面解读韦应物诗歌的黑夜情结。
一、黑夜作为情感触发机制
黑夜作为情感触发机制延展了诗人的心理时空,将人类共有的情感经历凝聚为带有自身社会、生活、情感印记的独特审美体验。韦诗中由黑夜引发的情感可以分为个人体验、与他人交往以及佛禅观照三个层面。
(一)个人独白——感时伤怀的孤寂之情
韦应物中年丧妻、命途多舛,常常孤身在外,远离亲友。在经历过世事变迁之后,静谧黑夜中一丝一毫的动静声响,都能触动诗人内心深处的落寞之感。如《夜闻独鸟啼》:“失侣度山觅,投林舍北啼。今将独夜意,偏知对影栖。”此诗作于诗人丧偶后,看到失侣的独鸟,不由悲伤。秋天易感,韦应物较多诗作写到秋夜,如其中一首《秋夜》:“暗窗凉叶动,秋斋寝席单。……如何方恻怆,披衣露更寒。”昏暗的窗边,秋叶带来阵阵凉气,夜深露更寒,即便披上外衣也难掩心中的悲凉。除了由黑夜直接触发的落寞情绪之外,另外还有一部分诗作,表现了诗人难以言明却无法排遣的莫名心绪,如《夜望》:“南楼夜已寂,暗鸟动林间。不见城郭事,沉沉唯西山”,此诗在情感上并无过多的波澜起伏,只是淡淡的哀愁,未言明何事,但隐隐透露出落寞之感。
(二)集体歌唱——宴会唱和、思乡怀人的怅惘之感、思念之苦
在韦诗中,宴会酬唱之作十分丰富,黑夜承载了相聚时的欢乐与希望,如《春宵燕万年吉少府中孚南馆》:“始见斗柄回,复兹霜月霁。河汉上纵横,春城夜迢递。宾筵接时彦,乐燕凌芳岁。……”似一幅
春宵月夜宴会图,霜月、银河、春城、俊杰、清觞、佳作,处处洋溢着愉悦之情。韦诗中,思乡怀人之作占据很大比重。怀恋故乡、哀悼妻子、思念亲人是此类诗歌的主要情感表现,如《闻雁》:“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明代唐诗批评家桂天祥评论此诗云:“此不复言,极苦。归思无着时,更值夜雨闻雁,谁能谴此怀抱?”[1]在韦应物四十二岁时(大历
十一年丙辰)[2]妻子元蘋的去世给他带来沉重打击,写于夜晚的悼亡之作更显凄凉怆然,如《冬夜》:“晚岁沦夙志,惊鸿感深哀。深哀当何为,桃李忽凋摧。帷帐徒自设,冥寞岂复来。”在感叹夙志沦落的同时,忽念妻子曾经的美好面容,而斯人一去不复返。又如《示全真元常》:
“宁知风雪夜,复此对床眠,始话南池饮,更咏西楼篇。”则表达了与外甥全真、元常的真挚情感。
(三)精神洗礼——佛禅观照下的灵魂解脱
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提及韦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必焚香扫地而坐,冥心象外。”[3]韦应物许多诗歌直接或者间接得表达了对佛教禅宗的信仰,以及在与僧人的交往中得到精神的洗礼。如《秋夕西斋与僧神静游》:
“物幽夜更殊,境静兴弥臻”,“究空自为理,况与释子。”在静谧的夜晚,幽寂的环境中,更容易进入超然之境。与僧侣交往之作如《宿永阳寄璨律师》:
“遥知郡斋夜,冻雪封松竹。时有山僧来,悬灯独自宿”中山僧的造访,在这样的熏染下,韦应物自然容易领悟禅理的真谛。此外,韦诗往往融入自身的生命感悟,杂以道家清净无为的思想,如《寄黄刘二尊师》:“庐山两道士,各在一峰居。……中有无为乐,自然与世疏。”以道家顺应自然,无为而无不为视为天下之至乐,遵从道心,从而远遁凡俗。
二、黑夜作为意象或意象组合
韦诗中的黑夜作为整体意象或者意象组合,含有丰富的象征性、隐喻性意义。如灯、烛、钟、漏等生活化的意象;以及星、月、银河、风、雨、雪、落叶、流萤、归鸟等自然意象,它们作为黑夜意象的补充与扩展,使得诗歌意象层更具多样化,意蕴更加丰厚。
(一)生活类意象
作为一个典型的读书人,韦应物在其黑夜题材的诗歌中,常常有丰富的物象作为黑夜的点缀,颇具文人士大夫情怀。这类意象主要有烛、灯、滴漏、钟、床等,它们与夜形成反差、或深化夜的内涵或反映诗人其他旨趣。烛、灯往往预示夜晚的降临,暗含孤寂的情感,如《寺居独夜寄崔主簿》中诗人“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宁知岁方晏,离居更萧索。”在昏暗的灯光下坐等天亮,衣衫又略显单薄,衬托出独居之萧索。滴漏、钟声意象代表时间的流逝,《夏至避暑北池》开头写道“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夏至日过后,白昼渐短,宵漏计时延长,显示了自然界季节的更迭,时间的逝去。而《效何水部》其二“夕
夜坐文天祥
漏起遥怨,虫响乱秋阴。反复相思字,中有故人心。”使人不得不联想到“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的情愫。韦诗笔下的床,如《答宾》“斜月才鉴帷,凝霜偏冷枕。持情须耿耿,故作单床寝。”暗示形单影只,在凄冷的夜晚,只身一人,床、枕均不免悲凉之感。
(二)自然意象
在上述日常生活类意象之外,自然界的意象在韦诗中出现的频率较高,如星、月、银河、风、霜、雨、雪、流萤等。这些意象多具有季节性、时令性特征,感应着自然界的变幻无常以及由此而带来的人心理上的变化。星、银河、月的恒常往往反衬着人世间的生命易逝,从而产生对人生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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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的哀叹。《新秋夜寄诸弟》:
“两地俱秋夕,相望共星河”,与亲人共处一星河,借以慰藉相思。月常常像思念,如《楼中月夜》中“宁知故园月,今夕在兹楼”,因思乡产生的臆想。大自然的风霜雨雪与流萤等也牵动了诗人情感。如《秋夜二首》其二“霜露已凄漫,星汉复昭回。朔风中夜起,惊鸿千里来。萧条凉叶下,寂寞清砧哀。岁晏仰空宇,心事若寒灰。”“霜露”、“星汉”、“朔风”、“惊鸿”、“凉叶”、“寒砧”等构成一幅悲凉秋夜图,面对这样的秋夜,诗人难免心如寒灰。此外,《夜对流萤作》:“月暗竹亭幽,荧光拂席流。还思故园夜,更度一年
秋,自惬观书兴,何惭秉烛游。”萤火的四溢弥漫勾起诗人的思乡情,而借萤火照书来排遣愁思便不觉百无聊赖。
三、黑夜中从事的行为活动
韦诗中,常常写各种各样的行为活动,如上巳节的水边嬉戏宴饮,寒食节的禁火冷食,端午节的龙舟竞渡以及重阳节的登高望远等等。人们在夜晚同样从事一些活动,如读书、作诗赏月、饮酒、送别、话旧、睡眠等日常活动,更具生活气息与文人情怀。
夜间吟诗、作诗饶有兴致,如《善福精舍秋夜迟诸君》中“广庭独闲步,夜方湛然”,“仰观天气凉,高咏古人篇”,而《月夜会徐十二草堂》“空斋无一事,岸帻故人期。暂辍观书夜,还题玩月诗”更富有情趣。宇文所安在其《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生成》一书中提到“宴会主题也可以道向别离的主题”[4],韦诗中的宴会场景,如《答长宁令杨辙》:“皓月升林表,公堂满清辉。嘉宾自远至,觞饮夜何其”,良辰美景,畅饮自适固然开怀,“但恐河汉没,回车首路岐”,相会转瞬即逝,离别是人生常态。早期古典诗歌中,“夜中不能寐”的主题很常见[5],韦应物诗歌同样延续了这一诗歌传统,诗人往往彻夜难眠、中夜惊起,如“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夕此盱眙县》);
“朔风中夜起,惊鸿千里来”(《秋夜二首》其二)。独宿固然悲凉,而与亲友的对床夜眠、话旧则倍感温暖,如《寄全真元常》“宁知风雪夜,复此对愁眠。始话南池饮,更咏西楼篇”,与外甥在深夜对床畅
聊。
从上述分析中不难体会到韦应物诗歌中流露出深沉的凄凉、落寞之感,反映了中唐时期,社会动乱给人们带来的心理上的忧惧与创伤,折射出萧飒、颓败的时代气象。白昼是光明和希望的延续,而夜晚寓意着更为悲情的诗意化人生,饱经风霜后的韦应物,更愿意把自己交付于无尽的黑夜之中,在漫漫长夜怀恋过去,感叹未来,体悟人生。
参考文献:
[1]陶敏,王友胜.韦应物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540页.
[2]陶敏,王友胜.韦应物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附录简谱674页.
[3]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9,第二册,169页
[4][美]宇文所安著,田晓菲,胡秋蕾,王宇根译.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生成[M].北京:三联书店,84页.
[5][美]宇文所安著,田晓菲,胡秋蕾,王宇根译.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生成[M].北京:三联书店,85页.
丰的关切之情。缘分天注定,这也是小翠发自内心的感慨。然而小翠却再也不会回到王家,任凭王夫人如何涕泪横流的劝说也无济于事。因为对于一个纯洁的,只求报恩的狐仙来说,世俗的恩恩怨怨和制度规矩与她这种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自然天性是难以融合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小翠对元丰的爱也将就此泯灭,他依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元丰幸福,也是在最后的时间里报答王家的恩情。一年多以后,小翠的声音容貌都大不如前,她伤心无奈的烧掉了自己曾经美艳的画像,曰:“意妾老矣”。她由于实在不能生育儿女,而要求元丰另娶一个媳妇,“请娶妇于家,旦晚侍奉翁姑,君往来于两间,亦无所不便。”元丰觉得小翠讲的有道理,就和钟太史的女儿订了亲。小翠又为新媳妇做了新衣鞋,让人送到婆婆那里。人们常说爱一个人就让她幸福,狐女小翠做到了,而且是仁至义尽。这似乎与决绝离家的小翠很不一致,既然爱元丰为何又要离开元丰?既然离开了为何又要如此的自我牺牲?作者进行这样的矛盾性描写,实际上还是在继续深化小翠的人物形象塑造。愤然离家表现了小翠无拘无束的天性与灵魂的自由,让人感受到她的高洁清雅与世俗的反差;而为了爱人宁愿放弃自己的幸福,更是让人体会到小翠对真爱的理解,那就是真爱无私。这样的描写使得主人公小翠的形象更具立体感,更加人性化,也更加丰盈。故事在结尾处达到了高潮,“及新人入门,则言貌举止与小翠无毫发之异,大奇之。”新娘子竟然和小翠一模一样,而元丰再回头小翠时,已踪迹不见了,只留下一块玉块作为纪念。小翠的爱表现的让人动容。她预先知道这个结果,于是早年幻化成钟家姑娘的模样,这样在离别之后才不至于让心爱之人过于相思。看似理性的行为下掩藏着小翠感性的挚爱,此处的情节安排使得小翠的人物形象更加独特与完美。
蒲松龄在该篇作品中,拒绝了脸谱化的人物塑造,更拒绝了才子佳人,红袖添香的程式化情节,而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矛盾的,反差较大的行为描写塑造了一个极具真实性与立体感的狐女小翠。她顽皮而又懂事,疯癫而又聪颖,神秘而又通透,胡闹中不忘报恩,绝情中更加多情。多重的性格特点如此有机的融合在一个人物身上,我们不得不感慨蒲松龄高超的人物塑造手法,也终于理解聊斋名篇《小翠》为何流传至今而经久不衰。
参考文献:
[1]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82—386.
[2]但明伦.聊斋志异总论[G].朱一玄.中国古典小说名著资料丛刊:第五册: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7(5):15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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