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美学
什么是美学?当年朱光潜先生曾在他参与撰写的《中国大百科全书》 “美学”词条中说:“什么是美学?从字面说即是研究美的学问。”这种解释显然是描述性的,并不能作为美学的定义。因为美学不仅研究美,而且研究与它有联系的各方面,如:审美、美的创造等。
    究竟什么是美学呢?学界常说美学是门既古老又年轻的科学。说其“古老”,是因为人类的美学思想发展史源远流长,早在公元前6世纪以前,中外许多哲学家、思想家就已经在探讨美、美感和艺术现象,试图揭示人类的审美活动及艺术创作的本质规律。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主张美在和谐与比例,中国的孔孟老庄也都论述过美的问题。此外,作为“美学”这个词的起源,也是很古老的。它来源于希腊文aisthetikos,同“感性”、“感知”的意思有关。
    说美学“年轻”,是因为美学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至今还不是成熟的学科,有许多根本问题如美的本质、美的特征等等,还未得到完满的解决。真正把美学独立出来作为一门科学进行研究并给以“美学”名称的,则始于德国18世纪哲学家鲍姆嘉通。
1750年,鲍姆嘉通(Baumgarten,1714—1762)的美学专著Asthetik第一卷的出版,标志着作
为独立学科门类的美学的诞生。鲍姆嘉通认为:人的心理活动包括知、情、意三个方面,研究“知”(即理性认识)的学科是逻辑学,研究“意”(意志)的学科是伦理学,研究“情”(情感)的却一直没有一门相应的科学。他建议设立一门这样的新学科,叫做"Astherik”(朱光潜译成“埃斯特惕克”),这个字照希腊字根的原意看,是“感觉学”。为什么说研究情感的科学就是“感觉学”?这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把“情”也看成一种感性认识。
自鲍姆嘉通之后,“美学”这一名称才逐渐获得学术界的公认,美学也就成了一门有别于哲学、逻辑学、伦理学的独立学科(此后还经过德国古典美学的深入、发展)。然而,时至今日,关于美学的研究对象依然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美学应该研究感性认识,这显然是以鲍姆嘉通为代表。在他那里,美学实际上就是感觉学、情感学,属于认识论。       
也有人说,美学应以艺术研究为主要任务,这在西方是一种很传统的看法。黑格尔在他的三卷本《美学》中开篇就说:美学的对象“就是广大的美的领域,说得更精确一点,它的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由此出发,黑格尔主张为“美学”正名,认为用“Asthetik”一词实在不恰当,因为该词的精确含义是感觉或感性学。他说“美学”应该是“艺术
哲学”,或者更确切一点,是“美的艺术哲学”。黑格尔之所以将美等同于艺术、将美学等同于艺术哲学,是因为他认为自然界无所谓美,真正的美在艺术中。这一观点在西方美学史上很有代表性,现代西方美学虽然有保留地承认自然美,但仍以艺术美为美学的主要研究对象。
还有人说,美学要重点关注自然与社会生活。
事实上,中国人很早就注意到自然美,《庄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把游赏山水所得来的美感转化为艺术,形成了山水诗画。山水画的祖师宗炳与山水诗的祖师谢灵运,都是南朝刘宋时期的人。
中国人注重自然美的这一历史与西方不同。西方在18世纪之前否认自然美,到18世纪末,以德国的歌德、赫尔德、席勒等人为首的“狂飙突进”运动,才开始歌颂大自然,写了一些风景小诗,特别是歌德的风景诗(也有人称之为自然诗)表现了自然美,如《萨森海姆之歌》、《五月节》等。此后也出现了山水画派。由此可见,西方对自然美的欣赏是缺乏的。
中国人还非常重视社会生活的美,尤其是人的美。孔子就曾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meide(《论语·泰伯》)魏晋时期人格品藻非常盛行,其
评论包括两个方面:外表(风姿)、内质(气韵),这在《世说新语》中有许多例子。由此可见,中国有一个很强的人格美的传统。西方重视人格美要到启蒙运动之后。总之,中国传统美学的研究对象不止于艺术,亦包括自然美、人格美等。
还有学者提出:美学是研究人和现实之间的审美关系的科学。这里的审美关系指的是在审美活动中的主客体关系。就审美客体而言,美是美学研究的对象;就审美主体而言,美感就是美学研究的对象;就审美活动中主客体的统一而言,美的创造是美学研究的对象。因此,由对审美关系的研究而得到美学的三大对象——美、审美和美的创造,而美学就是研究美、审美与美的创造的科学。相形之下,这一观点考虑得或许更为全面。
在大体厘清美学研究对象之前提下,人们曾经对美学寄寓厚望,认为它应担当起以下几项任务:
其一,深化我们对艺术的既有知识,把美学当做元批评学
所谓“元批评”,也就是在批评之后,通过批评实践归纳出原则及方法,再为它提供指导和理论依据。
美学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各个艺术门类的共同特点以及它们各自的特殊性,比如说:什么是艺术?有人说艺术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普列汉诺夫则批判说这句话等于什么也没说,因为一切社会意识形态都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所以普列汉诺夫认为:艺术是表现人的情感的,艺术是为了人的情感交流而设立的。这种说法抓住了艺术的根本特征,但需回答的是:艺术是如何表现情感的?同样是表现情感,为什么舞台演员哭是审美,而小孩子哭就不是审美?其实这二者的差别就在于演员的哭具有美的形式(借助意象)!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要表现情感,或者是发泄一通,如怒则大叫悲则大号;或者是转化为现实行动,对对象或迎或拒,或亲近友善或怒目相向。而艺术要表现情感,则通过意象使情感形式化再表现出来。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就是通过枯藤、老树、古道、瘦马、夕阳等一系列意象来表现羁旅愁思。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运用一系列强烈扭曲、变形的人和建筑,来表现对德国法西斯的愤怒与控诉。可以说,一切艺术创造都是“立象以尽意”,艺术创造或欣赏就是把日常生活中人们经历过的情感通过意象进行再体味。
总而言之,美学能加深我们对艺术的理解,能帮我们从经验感受的层面上升到理论思辨的高度,让我们明白美者何以为美、丑者何以为丑,从而对每一次审美活动、每一次情感愉悦都能探个究竟。
其二,提高我们的审美素养。
提高审美素养不外乎两种途径。首先是不断地欣赏,特别是要多欣赏一流作品。古人云:“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都可借用来说明审美实践的重要性。
提高审美素养的另一途径便是学美学,要树立正确的审美观点,用美学理论来校正审美趣味。这一点似乎是当务之急,特别是在现代电子媒介极为发达的今天,美和艺术已经被工业化、商品化了,它们既不是“为天地立心”,也不是“为生民立命”;既不是“经国之大业”,更不会是“不朽之盛事”。它们,都在资本这一杠杆的指引下,走向娱乐和消费。传统的“文以载道”的信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所谓的艺术家常常把自己打扮成倚门卖笑的舞女,包装、炒作、互相攻讦谩骂,其最终目的无非是吸引公众的眼球,从而达到利润最大化之目的。艺术品不再是艺术家多少年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创作成果,借助于现代化的机器设备与传播媒介,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也可以卖出大量唱片,一个蹩脚的作家(写手、码字的)也可能一夜成名(只因为中间有些奇闻轶事)。
而我们受众,也常常身不由己地沉浸到由电子媒介所营造的甜蜜的相世界中,我们猎奇、
我们迷醉、我们狂欢……然而躁动之后却觉得头脑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值得自己回味的东西留下来,一切都走向虚无、走向消解。我们太需要一些强大的理论来帮助我们区分高尚与卑俗、严肃与滑稽,从而能够清醒地活着。
其三,指导我们在实践中创造美,美化人类生存环境、美化人生。
尽管人们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纵观人类历史,肆意破坏、毁灭美的事物的事件却是层出不穷。且不说楚霸王一把火烧掉阿房宫、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单说“”时期,一批“美盲”将武斗当时髦,打着革命的旗号把历史文物、名胜古迹、园林建筑、名贵典籍,砸的砸、烧的烧、毁的毁。而在经济建设的热潮中,又有多少地方政府和个人在物质利益的驱使下,任意毁损名胜古迹、破坏自然环境?这样的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人类只有在遭到报复之后才会反省。 
再说美化人生:幸福的人生应该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尽管这样的话带有很强的主流意识形态彩),然而现实中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这点。有的人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有的人智力发达而道德低下,遂有高科技犯罪;也有的人智力、道德都够水准,但对生活、自然不热爱,对艺术也毫无兴趣。他们没有生活的激情,不喜不忧不哀不怨,用孔子的话说就是“麻木不仁
”。以上三种人的人生都是残缺的,都应该学会审美,从而为现实增添一点理想,实现艺术化的人生。
所谓的美学能够指导我们美化现实,其实也就是美学逐步走向应用。但是,作为应用美学的美学究竟该如何定位?常常又是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当代学者傅谨先生曾尖锐指出:我们每年都能读到许多其实与“美学”这门学科并无多大关系,却借“美学”为名的著作论文,这些文献以十分认真的态度研究“美”(漂亮)的本质以及它的制造方法。更令人遗憾的是,像这类与表现为某种理论形态的人文学科——美学(Aesthetic)毫无关联、与艺术与审美这一特殊精神活动毫无关联的文献,经常可以很轻易地混迹于美学界以及一些本该品位很高的学术杂志、学术会议论文集和学术文献索引中,加剧了美学研究领域的混乱,使得美学作为一门完整而独立的学科更难以成形。而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20世纪80年代常常会有一些爱时髦的姑娘把艰深的美学著作误以为美容指导书。
老百姓对于美学的误会,其实正好说明既往的研究者可能过多地待在书斋当中自我陶醉。然而,说来说去,作为应用美学的美学究竟有没有可能呢?如果美学严重脱离具体的审美经验或艺术活动,肯定很容易变成自言自语的高头讲章,那样的美学价值究竟在哪里呢?如果美
学过于拘泥于具体的审美经验或艺术活动,又会流于感性经验的描述,失去了它的思辨彩和理论指导价值,以致与艺术学之间难分彼此。而在事实上此二者的距离相去何止以道里计?艺术家谈艺术,更多地关注技法层面,譬如绘画的线条、彩与构图等等;美学家谈艺术,可能更多地关注形而上的层面,譬如道、气、“立象以尽意”、“气韵生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