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临河序》
    八大山人 行书临河序横幅
八大山人又名朱耷,号雪个、个山、个山驴、人屋等。江西南昌人,为明朝皇族江宁献王朱权的后裔,清代著名画家,清初画坛“四僧”之一,他的简笔写意花鸟画,以独特的面貌,开一代新风,他的书法亦与他的绘画风格相似,极为简练。八大山人一生有多件《临河序》书作。这些反复书写的,与王羲之《兰亭序》书法风格甚少关联的《临河序》书作作于八大山人书法风格的成熟期。2015年第7期《翰墨天下》“经典”版块赏析了八大山人不同形制的《临河序》,以期在对比之中展现八大其人以及他的书法临、创观念。1674年黄安平绘八大山人像(局部)
“隐囊”与“善化”——八大山人《临河序》文本与书法问题文/邱才桢八大山人(1626-1705)晚年有多件《临河序》书作。据王方宇统计,自康熙三十二年(1693)至康熙三十九年(1700)八年内,款署八大山人的《临河序》所见共十九件,可以确定为真迹的为十二件。这些作品被有些学者称为临《兰亭序》,但无论其文辞内容,还是书法风格都与《兰亭序》迥然有别。这些反复书写的,与《兰亭序》甚少关联的《临河序》书作作于八大山人书法风格的成熟期。而且,八大山人书画中,反复出现的“涉事”题识的作品也出于这一时期。这对于我们考
察八大山人书法临、创观念无疑提供了具有代表性的案例。
八大山人在对《临河序》和《兰亭序》称呼上具有随意性,白谦慎根据八大山人己卯(1699)秋八月所作书画册中后面的题跋,认为八大山人心目中《兰亭序》和《临河序》本一回事,八大山人直接将他所临的《临河序》称为《兰亭序》。事实上,八大山人也曾把赵孟頫收藏过的《兰亭序》称为《临河集序》。在八大山人的《临河序》书作的落款中,有些有“临”《临河序》的字样,有些则没有。以至于有些学者推测王羲之是否真有名为《临河序》的传本,王方宇和邱振中都指出:八大山人所谓的“临”,只是“抄”《世说新语》中刘孝标的注而已。这些临本都没有王羲之书法风格的痕迹,他只是按自己的风格书写。因此,这些都不能称为临《兰亭序》的作品,应该被称为抄录《临河序》的作品。八大山人 行书临河序轴 1697年
八大山人在“临”《临河序》时是否真有一件王羲之《兰亭序》或《临河序》在侧,以供临写?一种情况是有,如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后面有跋提及:“世传逸少临河集叙,大为得意之作,凡数十本,此本当是弁山宝物。假子昂北道十三跋此,蔑以加也”;又康熙三十八年己卯(1699)提及:“此为王逸少《临河集序》,近世所传《定武》本凡三百廿五字,
《临河序》止得百字。更碑室一本,较山人所临字大,子昂北道那得此耶?”这里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八大山人临写时或有“弁山宝物”,即赵孟頫收藏并题跋过的《兰亭序》,以及“更碑室一本”在侧。此外,八大山人还对《定武》兰亭在当时的流传情况有着相当的了解。另一种情况则不明,大量存有“临”字的《临河序》并没有表明所本,因此,王方宇等学者认为是对《临河序》文本的抄写。
无论是有没有《兰亭序》或《临河序》的原本在侧,八大山人都没有选择取法《兰亭序》的书法风格,也没有采用《兰亭序》的文本。这种白谦慎称之为“臆造性的临写”已经离原本很远,董其昌、王铎等人的临写虽然在文本和书法上与原本多有距离,但多少有些蛛丝马迹的联系,而八大山人的所谓“临”已经远离了书法史意义上的“临”的概念,因此,我更愿意把这种临写行为归于文本意义上的,近乎八大山人所谓的“涉事”,即“临渊羡鱼”之类的偶尔涉猎而已。其中反映了八大山人对于《兰亭序》和《临河序》深层观念。
王羲之 兰亭序祁小春比较了三种兰亭序文之间的异同。唐修《晋书》所录《兰亭序》文本(简称《兰》)、《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临河序》(简称《临》)文本、以及《艺文类聚》引兰亭诗序文文本(简称《艺》),并指出,《兰》本文字最多,为三百二十四字,《临》和
《艺》本文字较少,其中《艺》本最少;但《艺》与《兰》相比,虽然字少,但语词顺序大致相同。《兰亭序》的文本出现在武德五年至七年(《艺文类聚》编撰的时间)和贞观二十二年(《晋书》修撰时间)之间,而《临河序》本南朝梁刘孝标的时间更早。 八大山人选择了更古的版本。
八大山人 行书临河序册页(局部) 1700年如果假定八大山人所有的《临河序》是根据《兰亭序》临写的版本。那么,这种文本、书法风格上的巨大差异,的确容易给人以过于随意,甚至“臆造”的概念。但如果进一步比较所有《临河序》书作的文本,会发现它们都基本上忠实来源于《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临河序》本。除了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书画册》中字数较多,多有“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之外,其他作品的文辞顺序甚或错漏都基本一致。这说明,如果换个角度考虑,八大山人本来就是以自家风格,较为忠实地抄写《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的《临河序》,仅偶尔托名《兰亭序》,那么这种“臆造”的概念将大为改观。
八大山人选择《世说新语》中的刘孝标注引的《临河序》文辞,除了时代更早,内容更古之外,还说明他对《世说新语》具有浓厚的兴趣。那我们有必要考察《世说新语》在明清的影响和接受状况,以考察八大山人选择《临河序》的语境。
作为关于魏晋士人百科全书式的著作,《世说新语》在元代以前,接受者主要为文人阶层,而到了元明清时期,尤其是晚明以来,随着印刷文化的盛行,版刻众多,影响进一步扩大。目前所知《世说新语》较早的明刻本,为嘉靖十四年(1535)袁褧嘉趣堂刊本,袁本刻印精美,后为多家书坊翻刻。至万历九年(1581)乔懋敬刊行王世懋评点本,又称“豫章本”,是明代较具影响的《世说新语》评点本之一。万历十三年(1585)张文柱刊行《世说新语补》,这是《世说新语》诸明刻本中较为特殊的一种,是王世贞删编《世说新语》及何良俊《何氏语林》两书而成的合刊本。此外,王世贞、王世懋还对《世说新语》的多个版本作序和评点。明代对《世说新语》的研究与评论,对《世说新语》仿、续之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王世懋和其兄王世贞是明嘉靖、万历年间著名的学者和诗人,因此其评点作序的《世说新语》以及删定的《世说新语补》在明代具有广泛影响。尤其是王世贞删编的《世说新语补》更是到了“临川本流传已少, 独《补》盛行于世,一再传, 而后海内不复知有临川”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