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轼诗的自然美
    自然,有自由发展之意。其字面上可解释为“本来的样子”。“自然”作为一种审美范畴源于道家美学。庄子在其《天道》中说“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在《渔夫》篇中也说“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素朴之美”与“天真之美”都是一种“自然之美”。刘勰在《文心雕龙》的《原道篇》中反复强调美和艺术的本质是自然之道的体现,极大地发展了文艺自然论。在司空图的《诗品》中,“自然”成为雄浑、含蓄、清奇、自然、洗炼等二十四种风格之一。由此看来,“自然”在中国传统美学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而且源远流长的审美品格。历代诗人作家中不乏以“自然”作为其审美追求的名人。如李白欣赏其诗歌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陆游评论的“雕琢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等,他们都在强调:写诗贵在自然。
苏东坡全集
  苏轼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其一中曾提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在《皋兰课业本原解》中也指出“凡诗文无论平奇、浓淡,总以自然为贵”。赵翼在其《瓯北诗话》中评价苏轼时认为:“(其)诗实不以锻炼为工,其妙处在乎心地空明,自然流出,一似全不着力,而自然沁人心脾,此其独绝也。”《宋诗钞小传》中称“子瞻诗气象宏阔,铺叙宛转,可见其才气过
人之处,洗刷之工未尽。自是才高气豪者之本,信手拈来,不假修饰。不以锻炼为工而自能独特,信手拈来,不假修饰,而能气象宏阔,铺叙宛转,这就是自然之妙。”
  从以上论述我们可以得出“自然”的一些含义。首先,自然是“强调天工,不饰雕琢”。苏轼在《南行前集叙》中说“夫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为之为工也”,也是追求以无为之工而达有为之境,自然拈出而能自达妙绝。苏轼对贾岛、姚合之类诗人一直是不屑一顾,就是因为他们过于讲究苦吟雕琢。当然,他们也并非不要法度、锤炼,而是要求做到“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其次是情由心生,喷薄而出。苏轼是性情中人,他推崇“好诗冲口”,一泄胸臆,并强调有感方可运笔,不可无病呻吟。他在《郭祥正家,醉画竹石壁上,郭作诗为谢,且遗二古铜剑》一诗中写到:“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壁,平生好诗仍好画,书墙?鸨诔ぴ饴睢薄J?中这种酣畅淋漓的作画过程是其真实情感的惬意抒发。苏轼在《和陶饮酒诗二十首》其一中曾称赞陶“有士常痛饮,饥寒见真情”。苏轼还在《与二郎侄》的家书中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苏轼非常推举陶渊明,因为陶渊明情感的真挚和水到渠成之迸发。他认为陶诗在质朴平淡的背后,蕴藏着无比丰富的耐人寻味的情意。这种情意,是一种由心而出的,真情的自然流露,
不矫柔做作,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心态自然而然转变而成的情感积淀。它不需任何现有规则、方法、条件的提示、引导。苏轼对陶诗的欣赏,是对其真挚自然情感的欣赏。
  在对诗歌多样美的追求与欣赏中,苏轼崇尚自然美。他在《书黄子思集后》中说:“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这里所言之“天成”、“自得”、“超然”,都包含着一个共同的审美倾向与态度,即肯定、褒扬、崇尚、提倡诸诗人诗歌所表现出来的自然之美。
  苏轼在《王君宝绘堂记》中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不可留意于物。”这是一种崇尚自然美的审美原则。苏轼之所以提倡和崇尚自然美,是因为在他看来,自然万物,各有其态,这是天工造物使然。所以在诗歌创作中要浑然天成,不事雕琢;要抓住事物的特征,“随物赋形”,才能“文理自然”地创造出天工造物般优美作品来。“瞿塘迤逦尽,巫峡峥嵘起。连峰稍可怪,石变苍翠。天工运神巧,渐欲作奇伟。”(《巫山》)在诗人看来,瞿塘峡、巫峡的奇丽风光是“天工运神巧”的自然结果,对于诗作的表现来说也要顺其自然,否则就会破坏大自然这样的一种鬼斧神工的自然美。
  但是“天工”自然之美并非说诗歌创作不需要任何艺术锤炼和雕饰,而是一种“既雕既琢,复
归于朴”的由绚烂之极而复归于平淡的艺术创造过程。艺术需要雕琢,作诗更需推敲,只是这种创作应做到鬼斧神工、雕而无痕,这才是诗歌创作的最高境界。此外,诗是抒情的,只有表现真情实感,做到情感的自然流露,才会自然,才会感人。那种矫揉造作、虚情假意、为文造情,显然是没有艺术感染力和生命力的。苏轼在《读孟郊诗二首》其二中说:“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歌君江湖曲,感我长羁旅”,正是推崇孟郊诗歌这种情感的纯真美与艺术表现的自然美。
  对于如何才能达到自然美?苏轼在《答谢民师推官书》中有形象而精辟的阐述:“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他认为诗歌创作要师法自然,并顺应自然规律,表现时才能如行云流水,一任自然,了无人为造作的斧凿痕迹。只有这样才能使诗歌“文理自然,姿态横生”,乃为天工,是为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