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陕北之秋散文
  陕北的秋天来得最为纯粹。
  陕北高原，岭逶迤，浑黄而又苍茫，深邃而又凝重。这个时候，土地的贫瘠反而成就了高原的悍性与风骨，有一种豪迈和洒脱在里面，平和随意而又特立独行。
  真正意义上的秋不在城里，即便是在陕北也是一样的。那些刻意营造的绿化因注入过多的人为因素而淡化了季节的界限，看上去矫情得很，远不如乡村的秋来得确切而实在。
  陕北乡村的秋天，干脆而又爽朗。罡风劲吹，自由得没有一点章法。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从山顶上极目四望，高原沟壑纵横，一如固态的怒涛翻卷，从脚下向四周激荡开来。没有春天的迷蒙昏黄，而是空灵明澈，几近于单调。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觉得，天凭空地变得高远了许多，地凭空地厚重了许多，天与地之间，界限分明，线条粗犷而又生硬，缺少柔媚的转折与过度，大起又大落，直通通地逼人眼。傍晚时分，红日西坠，溅起一片血，将半天洇成彤红。这个时候，倘若附近有水库最好，静坐在坝梁之上，看沉波碧潭共长天一，当真壮观得很。待到红云隐退，暮渐浓，这个时候，天地彻底地静了下来。月光明亮而光洁，倾泄一地的清冷。没有了月亮也不觉得难过，不会有黑夜沉实的压抑，抬起头，满眼的星星明灭可见，灼灼其华。这个时候，一切都归于沉寂，唯有听秋虫悲鸣，带着微微的颤音。间或有夜鸟迅疾
秋之
掠过，发出一阵瘆人的怪叫渐飞渐远。清冷的月光下，就只有自己拉得长长的影子紧紧相伴，踽踽而行。
  陕北的秋天，至诚而实在。从农历的七月到九月，太阳一天天地失却了威势，嘶溜溜的西北风开始了，小人得志般地成天价在山沟峁梁肆意地游走，不是扯乱地畔的荒草，就是摇落满坡的黄叶。风是秋的信使，催熟了满山满沟的庄稼后，又蛮不讲理地剥去了草木的绿，统统换上了黄。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缤纷而又斑斓。这时候，从圪梁梁上走过的农人们，心情是兴奋着的，无论是且走且唱的后生，还是斜倚在地畔畔上抽着旱烟的拦羊老汉。脸上都透着光亮，矜持而又自豪。临近十月的时候，庄稼全部收割完毕，山峁成了难看的癞痢头。草叶已完全地成了灰白，树叶统统变得金黄。疾风劲吹，黄叶翻飞，或盘旋或滑翔，蝴蝶般地翩然起舞，尽显诗意的探戈，优雅地落向了地面。这样的情景，有酒最好，沽老酒若干，携三五朋友，于高冈处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何等地快意哟！
  陕北的秋天是多维度的，并不只是单一的层林尽染，更兼形声俱肖、大美大观。那朔风走过山岚、走过山谷，或振草木而嘬音，或击岩石而有声，或拂清泉而叮咚，或穿洞穴而闷吼，这便是秋之声了，至于形，那就是陕北高原在铅华褪尽之后的棱棱风骨。
  陕北的山朴实无华，既没有秦岭诸峰的峻崎峭拔的气度，又没有湖广名山的浑圆丰润的神韵，仅是一个个的放大了的土丘而已。倒是那树，一个个高大而又挺拔，即使是因外力戗害而变得倒伏虬曲的老树，也都是努力地使自己的枝桠向上，直刺苍穹。活脱脱陕北人民的写照——平和而又骠悍，温驯而又不屈，蒙昧守旧而又坚毅果敢。
  是历史赋予了陕北人这样的秉性。
  自古以来，陕北就是民族融合的“绳结区域”。这片土地上，先后有鬼方、猃狁、白狄、匈奴、林胡等十多个少数民族先后以战胜者的雄姿，走上这块历史舞台。大冲击必然会衍生大融合，所以，现在的陕北人已经不是纯正的汉人。据考证，陕北人绝大多数有匈奴、狄、蒙古人的血统，从而造就了这一方热土上生活的人们那崇义尚武、直爽而又蛮憨的性格特征。
  权且在陕北高原上走一走，古战场的遗迹，那些以营、寨、关、堡命名的村庄随处可见，见证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坐车从高原上经过的时候，每每看见那些已经湮没于历史风尘中的古堡要塞，在飒飒的秋风中，荒凉而又孤寂，无言地诉说着那烽火连天的岁月。大风起处，黄尘升腾翻卷，扶摇直上，如狼烟一般，继而天昏地暗，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听北风卷地，穿堂过户，呜呜咽咽，狂吼怪叫，山鸣谷应。由不得人毛骨悚然。而今，国家实施了退耕还林政策，陕北生态环境大好，类似于这样的大风扬沙天气已不多见。
  行走于陕北的山山峁峁、沟沟畔畔，我在尽情领略这美得无言的秋时，我都会缄默不语，有多少次，我曾发誓，要为家乡的秋天写点什么，可等到自己激情满满地提笔要写的时候，却发现我那原本喑哑的歌喉已经彻底失语。一肚子的话都涌到了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假如跟前有一把刀，说不定我会毫不犹豫地割向我的喉管，让奔突的血自己去抒写吧，那样的话，我就彻底让秋明白了我的心意，万轮秋韵有我与它同在，必然会更美。而今，想要振臂疾呼、击节高歌的做法依旧是梦想，即使强迫自己写出来的文字也多是词不尽意，于是便总是怨恨，恨自己词语的匮乏，恨语言表达的苍白与无奈。
  陕北高原就是这样，慷慨悲凉而又成熟稳健，人与自然相互砥砺，历史与现实交替更迭。走进陕北，感悟陕北秋的情致风韵，我们都会感到一种莫名地孤独，一种几近于弃世的绝望，那种因秋实而带来的喜悦，似乎显得单薄了许多，这，才是最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