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之秋
作者:梅玉荣
来源:《作文·初中版》2019年第11期
        一叶落而知秋。立秋过后,秋意一点点沁入天地之间。
        天空一碧如洗。云薄了些,风凉了些,来往的大雁多了些。雁们用它们优美的身形,在空中写着美丽的十四行诗,或者摆出别的艺术造型。当人们仰望天空的时候,诗意就来了。云过无痕,鸟过无踪,但总有些什么,是会留下来的吧,是什么呢?是季节的叹息,还是大自然的自语?
        大地褪尽华彩,渐露素颜。苍郁的大树卸下蝉鸣,抖落一身的灰尘,开始“瘦身”,显得决绝而轻松。山川明净,视野也变得开阔深远。吟着屈原的诗章,“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一个“兮”字,古典而唯美,把人带到远古的水畔。几千年前的秋,也是这样的吧:凉风吹拂着,洞庭湖水波微澜,树叶们微微颤抖着飘飞,如精致的蝴蝶,如送给大地的请柬。那么应该还有美丽的湘夫人吧,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是远古《诗经》的意境:一片幽静的水域,水边的蒹葭,在风中瑟瑟而苍苍,凄迷的感觉,越过千年的帷幔,慢
慢地渗进心中。如果入画,当是一幅清幽淡远的水墨。
        是的,是水墨。
        秋天,似乎是从古典的水畔游來的。你看,秋山一脉,是青黛的诗;秋水一江,是浩渺的画。外加西沉的夕阳和斜飞的水鸟,这意境,不就是王勃笔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的意境吗?而在孟浩然看来,“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遥望大树如小草,沙洲则如一轮弯月,景物由大变小,画面感更强。
        秋天的荷,别有一番味道。“荷尽已无擎雨盖”,不要紧,花开花谢寻常事,且看残荷。荷塘水面是繁华落尽后的宁静,有一点寂寞,但残荷不忧,也不惧,何况有莲子已经饱满,有藕节在水底深藏。秋荷立在水中,孤直,坦荡,它们的影子在水中映成各种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当是另一种况味。懂荷的人用另一种方式来铭记荷的盛年锦时,说要“留得残荷听雨声”。
        嗯,加上雨,水墨的味道就更纯正了。秋天的雨,是一清凌凌的小精灵,唱着婉约而略带伤感的歌,从屋檐滴落,从荷叶上跳起,从人们的心上跑过。每一颗敏感的心都会被雨
洗过,清透,清爽,微凉。雨是最容易带来缠绵的,它会让诗人们写出多情的诗句来。若有一把油纸伞从雨巷经过,那将又撑开一个缱绻的故事,像戴望舒:“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若是听着秋雨的滴落声,那会产生无尽的遐思,像徐志摩:“这秋雨的私语,三秋的情思情事,情诗情节,也掉落在秋水秋波的秋晕里,一涡半转,跟着秋流去。”
        秋之水墨,最宜于月夜铺宣落笔。月朦胧清冷,如纱罩地,更添画之神韵。看,“银汉无声转玉盘”,光阴也在无声地流转;看,“天阶夜凉如水”,情思绵绵也如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笔下的新雨空山如此之幽;“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泊舟的建德江如此之静。当年的苏子落拓黄州,于月下游赤壁,便是秋夜,诗思与才思凝结,绽放成千古奇葩。“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可以想象,心有沧海的苏子如何在赤壁这一张宣纸上,纵横捭阖,自如地挥洒出“二赋”这两幅千年水墨,至今画境历历,墨香犹存。
        品赏这不尽的秋情秋韵,需要一颗高远的秋心。古人说“秋心为愁”,其实不该。顺应自然之理,天人合一,历经春的青涩、夏的奔放,必然迎来秋之淡然高邈。秋心,即是慧心。
秋之
        (摘自2 0 1 1年1 1月7日《太行日报》,稍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