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坟
文章解读了卡夫卡的代表作《变形记》,该作被誉为现代主义文学的先声和表现主义文学的非凡之作。卡夫卡用冷静客观的笔调将令人震怖的事实貌似漫不经心地讲述,正是冷峻的表达形式和惊惧的思想感情间形成“和谐的拗怒”,这种巨大的张力增强了文学叙事的真实性也加深了悲剧意蕴。《变形记》深刻揭示了“人的异化”主题,并延续了“死亡”主题。在卡夫卡笔下,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坟。
标签: 卡夫卡;《变形记》;反抗;妥协
《变形记》的开篇写到:“一天清晨,格里高尔 萨姆莎从一串不安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虫子。”[1]就是这样一个陈述句,没有任何带有感情彩的形容词、副词等等修饰性词汇,貌似平淡的告诉我们一个近似于荒诞的故事,但也正是因为平淡的叙述笔调才让读者感受到这个“变形”的真实性。卡夫卡的语言就是有这种化荒诞为真实的力量,仔细读来,更有字面背后的阴郁和焦虑,对于人类生存的焦虑,这种焦虑着眼于个体的生存境遇与精神状态。在他笔下,在《变形记》里,这个世界就是一座坟。
一、反抗与妥协
格里高尔的“变形”是反抗还是妥协?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在书中,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坚硬的像铁一样的背”这与他平日“日复一日奔波在旅途之中”的卑躬屈膝的样子完全不同,这仿佛是一种对现世的反抗。现世的逼迫,在社会中,作为一个旅行推销员,受雇于一个压榨员工全部价值的老板,格里高尔五年没请过一次假,哪怕感冒已经被戏称为“职业病”;他一味忍受着居高临下、毫无人情的老板,连做梦都想辞职,可现实却是,五点的闹钟一响,他就得起床、赶火车,去上班。只因欠老板的钱,不仅要还债并且负担家人的生活;在家里,作为一家生活支出的全部来源,他忍受巨大的压力,变为甲虫以后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要费力挪动它的躯体去上班,他怕家人无以为继。粗暴的父亲、温柔软弱的母亲和渴望音乐梦想的妹妹,在他眼里是他的亲人和责任。现实的他生存于这样的环境中,艰难地挣扎着。而这种意识,在他变为甲虫后依然强烈的支配着他,他并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如何,而是为不能照顾家庭而羞愧。索克尔说:“变形在格里高尔的内心矛盾中,起着调和作用,是他反抗的愿望与对这一愿望的惩罚的渴望之间的中介。”[2]如此说来,甲虫的变形是反抗和妥协的统一。即便有着“坚硬的后背”也要“匍匐在地”,对现实的反抗和妥协。这是无法权衡代价的悲剧,也是无奈的痛苦,就是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下,格里高尔选择“变形甲虫”这另一种方式的“反抗”却也是备受煎熬的妥协了。向现世妥协,也是向父权的妥协。父子对抗是后现代文化的重要组
成那个部分,也是卡夫卡小说中常见的主题。他在《致父亲》中写到:“差不多我所做的任何事,料想你都会反对的。”“我年龄越大,你可以用来证明我无能的材料也就越多。”[3]的确,卡夫卡本人与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紧张关系中。男孩子对父亲的畏惧是很复杂的情绪。对原始力量的崇拜与畏惧,对养育之恩的深深感激和妄想冲破桎梏的自我意识。在《变形记》中,格里高尔的父亲是残暴粗鲁的,从第一章的用“拳头砸门”,“ 不耐烦的”;到用苹果打中格里高尔的背部,并永远的留在格里高尔的背上,直到发炎、甚至死去,也无法摆脱。苹果对于格里高尔来说有几种解释:
其一、苹果很重,在格里高尔的背上是负担是压力。其二、苹果对于格里高尔是伤害,无论是精神上的被弃还是肉体上的疼痛甚至死亡。其三、人类脊梁的位置被破坏、凹陷,这样的设计绝不是巧合。其四、不妨将此苹果与西方文学上一直以来的苹果意象发展史联系起来,从源头上,是使得亚当夏娃逐出伊甸园的智慧而邪恶之果。因而,苹果本身就被赋予了二重性,使得格里高尔濒临死亡的“苹果”一方面是家人一直以来给予的爱的温情和感动,而也正是因为爱,使得格里高尔背负了巨大的压力,而不得不在现实中委曲求全甚至牺牲尊严,过着“人非人”的异化的生活,最终变形甲虫逃避,却不料爱与温情早已消失无踪,最终哀莫大于心死的离开这个世界。
二、存在与孤独
“格里高尔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时吓了一跳,这明明是他原来的声音,可是这里面夹杂着一种好像是来自下面的、压制不了的痛苦的尖声,正是这高音使得他说出的话只有初时还听得清,接着就被搅乱了,使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对了没有。”“假如他能懂我们的意思,那么还可以同他有个协定。”[4]有人认为,格里高尔的悲剧源于语言不通。《旧约》说上帝耶和华建造巴别塔,这样世界各地的语言不再相通、隔膜产生、从此有了动乱和不安。《变形记》中的语言不通换言之是指相互无法沟通、难以理解。因难以理解产生的悲剧不计其数。毕竟,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人类存在的悖谬就是个体生命的孤独与情感需要的矛盾。一个人从脱离母体开始,就是孤独的存在,个体对生命有绝对的自主权因个体生命的不可替代性。然而情感的需要、血脉的联系使得个体不满足于孤独并且无法掌握命运。存在性在时间与空间的坐标上给个体定位,然而就像X、Y轴得出的坐标是一一对应的,每个个体的都是唯一的不可复制。因而,孤独是伴随人类与生俱来的属性,是无法解脱难以排遣的终极命题。格里高尔的悲剧当然源于此,当有一天连你的亲人都无法理解你,把你的好意理解为歹念,这样所激发的孤独感足以哀莫大于心死了。《变形记》设计了这样一个冷漠的世界,让孤独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形成摧毁一切的破坏力。卡夫卡就经常用“鼠洞人”来描述自
己的孤独,“是一种自惭形秽、躲避喧哗的‘洞穴人’式的孤独,孤独是他用来坚守自我,抵抗外界干扰的一层保护。”[1]
《变形记》塑造了这样一个世界:像坟一样的世界。只因其中再无人,没有尊严、没有情感、没有道德、没有伦理的世界还称得上人的世界么?是埋葬人的坟、是住着死人的坟,是弥漫着孤独和感伤的坟。但在这冰冷的世界中,我们能看到的还有卡夫卡炙热的心,充溢着焦虑、恐惧的心。
致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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