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用的郭沫若和被御用的鲁迅
在本文作者看来,郭沫若是主动御用的,鲁迅是被御用的。一个渴望被政权接纳,一个坚定地以政权为敌,他们只不过是一枚硬币的反正面。
用是权利的产物,有权利就有御用。因此,那些围绕权力中枢运行着的人财物就被称为之御用。如御医,御厨,御膳房,御用马桶,御用牙签,御用军队,当然也包括御用文人。

御用文人,在历朝历代都不缺乏。他靠一杆生花妙笔为权力高层做各种背书,为政权涂脂抹彩,为执政者摇旗呐喊,当然也从中捞到应得的好处。古代的不说,在当代,最被公认的御用文人当属郭沫若了。我们都熟悉他的一首大作,算是拍马溜须的杰出代表。

   《赛过我的亲爷爷》

   画像挂墙上

   亿万人民齐声唱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寿无疆

   呀

   你真赛过我亲爷爷

我 打心眼里相信郭沫若的这首诗是发自他内心的。一个软骨化的文人,其文风和语言特质总会和他身上所含有的钙质趋同。因此,称郭沫若为御用作家是名副其实的。 但要说鲁迅也是御用文人,可能会有人不解。不会吧,鲁迅骂政府骂得最凶啊。鲁迅是当时的意见领袖啊,是匕首啊,是投啊,是批判黑暗旧社会最狠的文人啊。 他怎么能和郭沫若一样啊?

这些都没错。但我不是说鲁迅是当朝的御用文人,他的御用被移植到了下一个朝代,他的命运属于“被御用”。对,被御用,即被动御用。在鲁迅的小说杂文乃至诗歌大部分被选入初中高中大学课本的时候,被御用的身份就已经确立了。

这 样的结局是鲁迅所不曾想到的。一个满眼看到的世界都是漆黑一团,暗无天日的异见人士,在当代没有受到多大的关注,在去世后却在下一个政权大放异彩,赢得了 超出预期的赞誉,这也算是他意外的收获。问题是这样的被御用又会是长久的吗?今天看来显然不是,他依然是短暂的,从他的文章被纷纷删除就知道了,他依然和 郭沫若的命运一样的,只是昙花一现。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呢?

先 说说鲁迅为什么会成为鲁迅。鲁迅之所以会成为鲁迅,与时代有关,与鲁迅所处的环境有关,与鲁迅本人的人格有关。读过鲁迅文章的人都知道,在他的作品中处处 充满着浓浓的戾气,就像一个饱受了百年委屈的老妇人,成天抱怨连连。抱怨下雨,抱怨下雪,抱怨路滑,
抱怨风筝为什么断了线。而对时不时出现的晴朗天空却视 而不见。我当然不是说鲁迅的时代好得很,鲁迅所处的时代是有黑暗之处,就如当今之美国也有其黑暗一样,它有可批判的地方。但一个作家的创作,若纯粹为了批 判而批判,结果就会陷入批判的误区,成为一个文学的怨妇,作品也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自然就不会流芳百世。

鲁 迅作品就是这样,就是为了批判而批判。他似乎每提起笔,就像端起了一把刀,不砍倒几个心里就不舒服。这是有由迅的人格决定的。对于一个骨子里爱抱怨的文人 来说,杂文是他最好的发泄通道。所以鲁迅在所有作品中杂文写得是最好的,也是最被评论家所津津乐道的。鲁迅的杂文的确像匕首,像投,像锋利的手术刀。在 批判的深刻性,尖锐性,和穿透性方面确实无人能比肩。

但你若仔细研究鲁迅的其他形式的作品,你就会 发现他的其他杂文的笔法来写的,这就让人产生了这样的一个错觉:鲁迅的杂文是属于杂文,散文也是属于杂文,就连他的小说也是很像杂文。他的小说也是为了批 判而批判,为了揭露而揭露。这就使得他的小说中充满着阴森森的暴戾之气,一如那块冒着热气的人血馒头,看了使人头皮发麻,浑身发抖。虽然我们知
道他写的不 是恐怖小说。我们看到的是一张时刻在板着面孔的老脸,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没有一丝的笑容。仿佛在他的心中埋藏着无尽的怨愤。在他的周遭,仿佛是一个暗无 天日的世界。

跳过那段把他捧上天的时期,我们今天再来看鲁迅的作品,它并没有像其他的经典作家那样 在人们的心底生根发芽。这不是因为他的作品不好,也不是他写作技巧不高,而恰恰相反,他的每一篇作品都是经过精心构思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精心锤炼的。而 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性格偏执的写作匠人,仅此而已。他的周身被乖张,戾气,仇恨和冷酷包围,而唯独缺少了温情,缺少了人性,缺少了爱。

一个偏离了正常轨道的批判,虽然能给人一时地震动,但却不能给人以持久地温暖。更何况,这种用偏执性思维构思出来的东西,看似经过了精心构思,为了达到他预先设定的目标让人物穿上各的衣裳,但若是仔细思考,则会发现其露出了破绽。

比 如《孔乙己》。在一个所谓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私人可以自由地开设酒馆,还可以随便安
排我这样的”不会做事”的少年来酒馆做事,而市场上并没有人出现欺行霸 市,也没有镇上的纳税员城管等前去催逼税赋或骗吃骗喝,更没有出现老板因为那些客人的身份不同而歧视那些穿短袖的民工。唯一出现了遗憾的悲剧人物就是孔乙 己。饭店老板为那些穿长衫的人设置了专门的房间供其饮酒,这说明,当时”穿长衫的人常有,而孔乙己不常有。”这样的经营环境,就是现在这个被称为“盛世” 的朝代也是很奢侈的东西。

试着想一下,一个社会,若是满大街都是穿长衫的,他们笑容满面,谈笑风生 地出入酒肆,喝红了脸一红大方地到酒柜钱结账买单,然后又打着饱嗝谈笑风生地走出酒馆。在这样的环境下,出了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孔乙己又有什么出奇的呢? 这就如同在今天我们所生活的环境中,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红男绿女穿梭其中。我们偶尔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伸手向行人要钱,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我 们的媒体是不是要对其跟踪报道,是不是要第一这一个乞丐来个特写并放大处理,一次来彰显社会主义的不和谐呢?作家是不是要以这一个乞丐写一篇文章,而被大 加推崇呢?

原来看似写作技巧高明的鲁迅,却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一个叫做以偏概全的错误。


这 就如同我们在一条平坦的马路上发现了一个小坑。你不小心被这坑崴了脚。于是你就蹲在那个坑旁一直对着它骂,骂这坑为什么崴了你的脚,骂这条路为什么有一个 坑。而沿途的人则不会介意这些,最多他们会看你一眼,然后继续走他们的路。其中也有好事者会提醒你:别骂了,天都黑了,该回家了。再不回家你老婆就疯掉 了。你不停劝告,依然骂个不停。这能怪谁呢?骂吧,骂到你老婆跟别人跑为止好了。

先声明,我不是想 否定作家的批判精神。恰恰相反,我是鼓励作家应该敢于批评社会的,尤其对社会中的丑恶要不遗余力地揭批才好。但是问题是,一部作品,假如作者挖空心思,费 尽心机地设置就是为了最终的那个批判,这和初中时学生写的命题作文没有区别。试想,假如曹雪芹用了鲁迅当年批判民国的方式来批判清朝来写《红楼梦》,它还 会流芳百世吗?它还能成为四大名著之首吗?

我现在知道了,和鲁迅同时代的那些作家,在经过了红大潮的洗礼之后,人们为什么会更偏爱看张爱玲钱钟书而不爱看鲁迅了,因为在鲁迅的作品中读不到张爱玲和钱钟书作品中所
具有的人性和温暖。

由 此我做出这样的判定,哪些作家会成为一流,哪些作家注定会成为短命鬼,这不是又作家的才华决定的,也不是由御用某一个作家的执政者决定的,而是由作家的人 性决定的。一个眼睛里只盯着社会污点的作家不会成为真正的好作家,最多只能成为知名的异见人士。而一个只会拍马屁的作家更不会成为好作家,因为他的骨头是 软的。

因为社会需要鲁迅了,鲁迅就被拔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而那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的作家就 被打入了冷宫,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是典型的短视行为,或称为功利行为,甚至是自私行为,小人行为。即使被打入冷宫,这样的作家还是会翻身的,比那些打 他们入冷宫的人翻的可能还要快。在那些打他们冷宫的人倒下的时候,就是被打的作家们翻身的时候。这是铁律。

我 这里不是否认鲁迅的才能,也否认不了鲁迅的历史地位。我只是从鲁迅被御用现象引发这样的思考:一个上一时代的作家被下一个朝代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 度,这是很不正常
的现象。有用就拿来,没有用就剔除,这这也不是有涵养的人所为,用这种方法来御用文人,终究会因为自己时代的变迁,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 脚。《包身工》被从教科书中剔除了,鲁迅的杂文杂文小说也被剔除了,因为他已不适合被御用了。

郭沫 若是主动御用的,鲁迅是被御用的。郭沫若的主动御用在于他的异于常人的生存意识,在于对财富和地位的追逐的欲望;鲁迅的被御用则是源于渗入骨髓的偏狭和阴 暗。一个渴望被政权接纳,一个坚定地以政权为敌,他们只不过是一枚硬币的反正面,是赤道的两极,而不是广大的中间地带,自然不属于中国哲学中所说的“中 庸”的范围。

我们甚至可以理解和同情郭沫若,在那个魔鬼横行的年代里,他若不是这样去做,他能够生存下来吗?我们也同情鲁迅;那么坚定地以政权为敌,每日躬耕于阴暗的隧道,你就不怕折寿吗?

我 想到了被压在石块下面的一簇小草。小草若想生存下来,就必须委屈它的腰肢,歪歪扭扭地从石块的边缘旁逸斜出。而这时,你必须放弃做一根草所具有的尊严,不 能直立,不能迎
风招展,不能和其他的小草一起相依相偎,这是你要重见天日所要付出的代价。就如同饥肠辘辘的你,正好有人要赊给你一碗饭吃,而条件确实要你 跪下来端,你不跪,你就饿死,你跪了,你就是郭沫若。饭被你接到手了,吃成了两腮红润,文字却没有了人性。

鲁迅也一样,整日匍匐于阴暗的地下道里,从不想去见见阳光,人性也丢失了。
郭沫若诗
所以从严格上说,郭沫若和鲁迅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作家。郭沫若该是个文化包装师,而鲁迅则更像是个时事评论家。

从古至今,那些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无不都是闪耀着人性的光芒。这也是铁律。
天朝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