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余者”是具有中国特的专有名称,是一代孤独苦闷的知识分子的代名词,他们孤独、彷徨、沉沦,经历了从忧伤走向病态,从自怜转为自虑的心路历程,最终陷入了痛苦而绝望的深渊。鲁迅和郁达夫分别塑造的“孤独者”和“沉沦者”就是“零余者”的典型形象。本文通过对鲁迅与郁达夫笔下“孤独者”和“沉沦者”的比较来解读中国式的“零余者”形象。
一、“零余者”的简介
(一)“零余者”
“多余人”是最早在俄国出现的一种文学现象,他们属于接受了新的思想,开始觉醒但又不到出路的贵族知识分子。他们的品格和气质远远高于周围其他贵族子弟,因为在令人窒息的社会现实中看不到希望,所以苦闷、彷徨、忧郁、痛苦。他们愤世嫉俗,对腐朽的黑暗社会深恶痛绝,同时又非常的脆弱,他们的生活态度往往是消极的逃避。而“零余者”是“多余人”的同义词,即俄文汉译,只有郁达夫这样译。“零余者”作为一个外译词,它极具生命力,几乎成为约定俗成的中国式的“多余人”的专有名称,载入中国文学史册。
中国的“零余者”处在民族觉醒的特殊地位,他们面对的是来自多方面的压力,每一种压力都让他们无法摆脱,他们是遭受社会挤压而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是被压迫,被歧视的弱者,他们的身上具有不无
悲哀的声调及宿命的彩。“‘零余者’可理解为:一个觉醒了的充满自我的知识分子却被社会所疏离的失落感,爱而不得只是“零余”的一个具体而微,恒长尖锐的表现方式罢了,所以,生而无为,生而自哀,生而不能为自己的精神到理想的家园,才是他们苦闷的原因所在”。①
郁达夫与“零余者”有着名副其实的不解之缘,他对屠格涅夫的《多余人日记》三读不厌,第一个把它译为《零余者的日记》,不只透出译者驾驭语言的能力,更多的还是这位中国夫子对屠格涅夫其书其人一见钟情,一拍即合,到了“知音”和宣泄自我感情的“替身”,不必讳言,郁达夫本人就是个“零余者”。然而,有些常到魏连殳家做客的朋友,“大抵是读过《沉沦》的罢,时常自命为‘不幸的
青年’或者‘零余者’,螃蟹一般懒散而骄傲地堆在大椅子上,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皱着眉吸烟”,人以分,物以类聚,鲁迅笔下的魏连殳这个“孤独者”招徕了郁达夫笔下的“零余者”宾客,其实,他们都是那个历史时期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觉醒的“呐喊者”和“彷徨者”。鲁迅也更是一个典型的孤独者,他说魏连殳“其实,那是在写我自己”,不言而喻他自己也有“零余者”形象的一些性格。
(二)鲁迅与郁达夫笔下的“零余者”
鲁迅深知,知识分子在历史运转的关键时刻必然是有历史使命的,即由历史所指示,凡是改革,最初,总是觉悟的智识者的任务,但是当改革真正来到时,知识分子所处的位置是他们所期望的吗?鲁迅深刻的否定了这种设想,认为沉重的失望乃至绝望才是必然的。所以吕纬甫,魏连殳,涓生,子君,孔乙己
都是向旧社会妥协或报复的失败者。这些新旧交替时期的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的先天弱质——脆弱的斗争意志与迷惘的生活目标,决定了他们的悲剧命运更为惨痛。底力的不足使他们的奋斗几乎不能有其他方法的选择,除了采取戕贼自我素质的方法进行所谓的斗争或者退回原地向旧社会妥协。在他们自暴自弃玩弄人生或者向旧社会妥协的生活中,我们清晰的看到了他们的灵魂如经受着火刑般的灼痛,最终还是失败,被社会的浊流冲到幽暗的死角,挣扎致死。他们是鲁迅笔下富有一定时代气息的知识分子,是忧郁了的化身,他们的心态总离不开彷徨之感,即使他们的灵魂做出怎样的冒险,他们自身对社会做出怎样的投入,他们依然只是孤军奋战,无人响应,不论反对和赞成。吕纬甫,魏连殳等这些知识分子身上的气味就是鲁迅气质在小说里的投射,和他们一样鲁迅也是一个孤独的彷徨者,所以他懂得这些知识分子尴尬的社会地位和孤独悲哀的心态,他的笔锋在触及他们的时候也留有一缕温情,形成了典型的“孤独者”,于是我们终于明白鲁迅在刻画别人的同时在描绘自己,所以我们看到的他笔下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鲁迅自己在彷徨与孤独中挣扎的产物。
郁达夫在他的文章《忏余独白》里讲,他的主人公“没有一点不是失望,没有一处不是忧伤,同初丧了失主的少妇一般,毫无气力,毫无勇毅,哀哀切切”潦倒呀,悲哀呀,而且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这种形象“沉沦者”的形象在郁达夫的作品里俯拾皆是,他们或孤身留学海外,备尝离别思乡之痛,或学成回国后为生计而奔波劳碌;在经济上受压迫,政治上不得志,生活上遭遇不幸,令人不得不一洒同情之泪。而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孤独。在他的全部50篇左右的小说中,“自叙小说”就有近40篇,这在中国现代
作家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这些“自叙小说”中的主人公形象又大都相似,都是忧郁感伤的知识分子。文学史家杨义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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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作品简介这些形象作过精当的描述:“郁达夫小说中的自我形象,有一种一以贯之的气质,就是孤独、内省、敏感、自卑,愤世嫉俗而又负载着不堪忍受的感伤。这个自我形象是富有正义感和良心的,也有过人的才情和异常的敏感。但是,恶浊的社会侮辱他的良心,歧视他的才情,又磨损他的敏感,使他失去正常的人性发展的余地,转而以反常的病态向社会施以惩罚,也向自身实行自戕”。②
鲁迅笔下的“孤独者”和郁达夫笔下的“沉沦者”都是文学史上不朽的典型形象,更是“零余者”的形象典型。他们社会地位低下,经济上穷困潦倒,在社会上备受歧视,性格上充满矛盾,愤世嫉俗,自喻多才而不甘沉沦,想自我振作起来反抗黑暗,而又常常自暴自弃。他们往往同现代社会势不两立,有着穷困自我,也不愿与黑暗社会同流合污,他们痛骂世道,并以种种行为来反抗,然而力量的渺小及其性格中的软弱性,又使她们处于痛苦彷徨的境地,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孤独者”和“沉沦者”身上都折射着鲁迅和郁达夫的影子,但并不是作者本人,“他们是一人”“他们是‘五四’一代零余者的化身”,③是“五四”时期渴望自由并追求自由,渴望国家富强并为国家的富强而战的一代青年知识分子。
二、“孤独者”和“沉沦者”的不同之处
(一)整体精神气质差异
“孤独者”更注重客观化地表现人生的悲剧和揭示社会“问题”,给读者较宽广的视野,鲁迅的作品虽不像郁达夫一样大多是“自叙”,但作品中都有一个“我”存在,“我”以冷静的方式叙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那即是鲁迅自己的影子,而且,鲁迅曾对别人说“魏连殳”,“其实是在写自己”,鲁迅也曾说过“我的确是在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的解剖自己”。④“沉沦者”则侧重主观化地表现“自我”,和充满浓厚的“主观抒情”,给读者较狭窄的天地,在《〈茑萝集〉献纳之辞》中郁达夫用诗笔写道:“我们是沉沦在/悲苦的地狱之中的受难者/我们不得不拖了十字架/在共同的运命底下/向永远的灭亡前进!”中他又说:“人生终究是悲苦的结晶,我不信世界上有快乐的两字”。这种悲观主义彩十分浓重的人生哲学几乎陪伴了郁达夫大半生。郁达夫的孤独感实缘于他内心深处,已成为一种深切的人生体验,所以他小说中人物的孤独感也更多的来自人物的内心,从而使他小说中的人物患着流行性忧郁病,坐在稠人广众中间也孤独得要命。正是“自叙”风格小说这种“不曾加以推敲,经过琢磨的”笔墨把真实的生活搬上文学舞台,才使得作品人物真实可感,经得起众人剖析,耐得住时间检验。郁达夫坚信:“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因此,将“一己的体验”如实率真地表现出来,就是他创作小说的态度。
鲁迅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铮铮铁骨,他所赋予作品中的主人公们是个更现实的性格演员,表现出几分
傲骨,有阳刚之美,他如北国秋风中冰冷而严酷的硬汉,令你思索人生之艰难。如《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他们追求自由解放,子君高呼“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种思想透澈、坚强,令人为之振奋。郁达夫在小说《零余者》中长叹:“我是一个真正的零余者,是对社会没有任何用处的人”。他笔下的“沉沦者”更是个“浪漫”的本演员,满怀愁绪,有一种“忧郁美”,像江南秀水中柔情缠绵的少妇,感染着你从心底生出忧伤。代表作《沉沦》更是刻画出一个孤独者的灵魂,主人公“他”负着同样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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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心,“每捧了一本爱读的文学书,跑到人迹罕至的山腰水畔,去贪那孤寂的深味去。在万籁俱寂的瞬间,在水天相映的地方,他看看草木虫鱼,看看白云碧落,便觉得自家是一个孤高傲世的贤人,一个超然独立的隐者。”发出这样的呼声:“苍天呀苍天,我并不要知识,我并不要名誉,我也不要那些无用的金钱,你若能赐我一个伊甸园的‘伊扶’,是她的肉体与心灵,权归我有,我就心满意足了”。总之,他们俩的整体气质不同,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刚正如铁。
(二)追求精神家园境界的差异
“孤独者”多在故国故乡呐喊抗争,正如瞿秋白所说的是:在当时中国,城市的工人阶级还没有成为巨大的自觉地政治力量,而农村的农民众只有自发的不自觉的反抗斗争,大部分的市侩和保守的庸众,替
统治阶级保守着奴才主义,的确是改革进取的障碍。⑤鲁迅处在这样的时代,他作品中的人物也一样,在不自觉得进行反抗斗争,他始终是为了祖国的光明而战,始终不愿向黑暗社会相妥协,他们做着积极地斗争,魏连殳发表文章,吕纬甫拔掉神像的胡子等等都说明了他们所做的积极的反抗,但是社会如《孤独者》中两个“向来如此”和“S城人倒并非这一回特别恶”一样,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的黑暗以及要进行革命斗争的艰难。他们在为光明而战的同时却遭到了社会上经济、政治等方面的压力,迫使他们要么如魏连殳一样在毁灭自己的同时依然反抗,要么如吕纬甫、涓生一样“随随便便”“冰的针刺痛着我的灵魂,是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无所作为,做着无可无不可的无为之事。
“沉沦者”则多在异国异乡漂泊游荡,他们或孤身留学海外,备尝离别思乡之痛,或学成回国后为生计而奔波,生活在日本时时觉得日本人仿佛在向他叫骂:劣等名族,亡国贱种。使他们敏感的处于一种自卑的状态,更加剧了他的孤独感。如《沉沦》中“他”听到问“你府上在什么地方”就像“站在断头台上了”因为“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支那人’,这‘支那人’三个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同时他们的忧郁症也更甚起来,将自己孤立,不与别人往来,他们内心渴望寻爱情,在要爱而不得情况下,他们就放逐自己的肉体以寻心灵的慰藉,但是在沉沦之后,他们的心灵又受到炼狱之苦,真是沉沦又不甘沉沦,他这种逃避的态度造成了一种消极的避世心理,他们就逃离纷乱,寻心中理想的桃源。
不同的生活境遇,使他们的性格中形成了很大的差异,“孤独者”始终是为祖国而战,始终有着伟大的精神,有着外表冷面内心火热而又硬朗的气质;“沉沦者”则是为了寻自己的精神家园,不得之后就陷入
沉沦之中,忧郁敏感的性格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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