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换童裙”为例谈凉山彝族礼仪的社会文化功能
作者:王婧倩
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年第10期
    王婧倩
    (内蒙古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摘 要:本文以凉山地区彝族少女的成年礼仪“换童裙”为例,用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理论加以分析,以见出彝族成年礼仪独特的社会文化功能。
    关键词:彝族;“换童裙”;功能;社会文化
    中图分类号:K89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2)10-0108-02
      彝族是具有悠久历史和优秀文化的古老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我国四川、云南、贵州和广西四省区以及北京市。其中凉山彝族是彝族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在川、滇之地繁衍生息,创造了丰富多彩的彝族文化。彝族社会普遍重视人生礼仪,即人在一生中几个重要环节上所经过的具有一定仪式的行为过程,如诞
生礼、成年礼、婚礼以及葬礼等。成年礼仪作为社会民俗事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广泛存在于不同时期不同地域的民族中,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本文选取了凉山地区彝族少女的成年礼仪,用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理论加以分析,以见出其独特的社会文化功能。
      一、功能主义理论
      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创立了功能主义理论,提出了“功能”、“社会结构”等理论与田野调查等方法,倡导从社会或文化体系的现实主义角度去探求社会与文化的内在功能和整体面貌。由于本文主要采用的是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论”,故而对布朗的“社会结构—功能论”不作赘述。
      马林诺夫斯基功能主义的核心概念为“需要”“文化”“功能”。其指出文化(包括一套工具及一套风俗等)能够直接或间接地满足人类的需要。人类的任何文化现象,首先是为满足现实的需要而存在的。人类基本的生物需要并不能被直接满足,必须通过有组织的合作与道德的准则去间接获得满足。这样以来,文化便产生了次级的条件,马林诺夫斯基将之称为“文化迫力”。社会团体、观念、信仰、风俗习惯、技术用具、物品等均属于“文化迫力”的范畴,均是社会团结、文化延续必须满足的条件。在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产生矛盾时,往往会产生“思想及道德完整的综合迫力”——知识、巫术、宗教、艺术以及闲暇时的游戏和游艺。显而易见,文化在不同层次的需要中发挥着作用。
      在方法上,马林诺夫斯基提出了整体性的田野调查。即在一个社区内长期生活,对社区中成员们的
生活规律和细节进行深入了解。因而,具有“直接观察”(direct observation)、重视民间生活和民间知识、亲自参与(personal participation)等特点。
      总而言之,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论是把有机的(即个人的)需要转变成派生文化的需要和责任的理论,其揭示了这样一个原理——需要促使文化的产生,文化又反过来满足需要。宗教仪式、风俗习惯、道德规范等都是对有机动机和冲动的再解释,个人无意识地按照文化生存及和谐所需要的条件行事。
      二、“换童裙”仪式
      凉山彝族少女的成年礼仪被称为“沙拉勒”(彝语,“沙拉”意为短裙,“勒”意为更换),汉语译为“换童裙”。整个仪式一般经过如下程序:
      ⒈择日。一般来说,女孩成年“换裙礼”的年龄在十七岁。但是否举行礼仪还应视女孩的发育状况而定,如果女孩年龄已经满十七岁但没有发育,就可以延后举行;如果女孩年龄没有满十七岁但已发育,就可以提前举行。但无论何时举行,“换裙礼”的行礼年龄都应是奇数,通常是十三岁、十五岁、十七岁。而行礼的日子则必须由毕摩、苏尼或算命者占卦来定。
      ⒉择宾。在行礼前要请毕摩、苏尼或算命者依据受礼人的生肖确定为其梳头、换裙的人选。所选之人必须是成年女性,且五官端正、无残疾、多子、德高望重。
      ⒊选场。即选择举行仪式的场地,一般选择在羊圈或柴房中举行仪式。不过,彝族女孩的成年礼梳妆不能在家进行。
      ⒋陈设。在行礼之前要准备好梳子、服装、饰品以及食物等,并做好行礼屋的清洁工作。
      ⒌行礼。行礼人陪同宾客和受礼人进入行礼屋举行换裙仪式。仪式只邀请女性宾客和儿童参加,禁止成年男子在场。仪式开始时先要驱鬼除邪,以羊肉祭过神鬼之后,主持仪式的年长妇女用一件红黑两织成的羊毛裙子,在女孩头部和大腿部绕几绕,象征有福气和开禁。然后由事先择定的人选给受礼人梳妆打扮。行礼人一边向站立着的受礼人身上喷洒冷水,一边念道:“青年彩裙往下穿,姑舅之子往上来;奠,莫降级;同姓家支防在外,姨表之子防在外,姑舅之子往里来……”在念完后,行礼人将青年彩裙从受礼人的头顶上穿下去,并将换掉的童裙向其脚下脱去。同时,把受礼人的独辫分成双辫,为受礼人戴上镶有花边的黑头帕,将红的耳珠、白的耳贝串更换成银光闪闪的耳环,并佩戴许多其他装饰品。来宾们纷纷向受礼者表示祝贺,并向其施以成年女性所需的教育。
      ⒍设宴。在行礼之日,富裕家庭往往杀猪宰羊,大宴宾客;贫穷家庭常常杀鸡办酒,招待亲友;但也有不论贫富的家庭,宴席一切从简,以粥类招待来宾。
      ⒎祈福。在行礼的当晚要单独给受礼人祈福,即用羊、猪或鸡头祈求受礼人平安和健康。
      ⒏戒宾。戒意为告,即将举行换裙之事通告宾客。女孩换裙后就表示她已成熟,她不仅可以抛头露面、自由出入社交场合,而且还可以朋友、谈恋爱……
      三、“换童裙”仪式的社会文化功能
      第一,“换童裙”仪式是彝族文化的传承者,增强了民族认同感,维持了社会稳定性。民族认同感能产生使民族及其成员保持在民族体内的向心力,它伴随着民族自身特征的形成、民族文化的发展、民族意识的增长而形成,并逐渐加强。随着民族间的日益融合,文化在维系民族情感中至关重要。“换童裙”仪式突出反映了彝族的精神世界,能使彝族人民保持本民族的文化特征,并在潜移默化中浸润着民族文化,增强了民族认同感和内聚力。它能够把个人的行为汇合起来,把族的情感、向往凝聚起来,把道德规范和社会规则神圣化,使人在规范内活动,从而达到维持社会稳定性的目的。
      就行礼的年龄而言,以奇数为限,这是彝族先民思维的延续,他们认为奇数是万物的基始。就行礼的地点而言,以羊圈或柴房为主,因为在传统意识中,羊粪肥地,薪柴旺火,象征着女子日后生育能力强,儿孙满堂,这反映了彝族的生殖崇拜情结。就行礼的重要象征物——童裙——而言,将黑白或红白两截的童裙更换为五彩布的三截百褶长裙,以此作为女童成人的标志,体现了彝族人独特的服饰文化。此外,择日择宾均由毕摩、苏尼或算命者来占定,整个仪式始终表现出浓厚的彝族宗教彩。在仪式进行时,受礼者和宾客都进入到这种特殊文化氛围中,无形中增强了民族认同感。显然,“换童裙”礼仪不仅关涉女孩一人,而且对整个族都意义非凡。
      第二,“换童裙”仪式是彝族人塑造后辈的一种形式,有着极其重要的教育功能。从民族学意义上来说,文化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换童裙”仪式保存了彝族生存和发展的基质,在行礼时向受礼人传授生理知识、历史知识、生产技能、风俗习惯等,对受礼人进行伦理道德和价值观念的教育,不仅传承了彝族文化,还实现了对后人的培养与塑造。
      通过“换童裙”仪式,老一辈人向少女传授必要的生活知识、伦理知识,祝愿她们在今后的生活道路上能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并祈求后代聪明伶俐、身体强健,家族人丁兴旺。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伴随着必要的训诫。比如,“青年彩裙往下穿,姑舅之子往上来;莫,莫降级……”就明显含有传统公德教育的意味。
      “换童裙”仪式的主持者就是受礼者的楷模。在彝族人看来,选择能干、貌美、儿女多的中年妇女作为仪式主持者,能为受礼者设定一种价值取向。在这里,成年是与生殖联系在一起的,“换童裙”仪式传达了一种繁衍后代的责任意识。
      除了这类刚性的要求之外,“换童裙”仪式还有温情的一面。在传统的彝族社会中,男性不允许与未举行成年礼的女性发生性关系,否则会被处以重刑,要么被责令在野外自杀,要么被开除家支,这是习惯法对幼女的一种保护,也是对传统伦理道德的践行,所以彝族山区奸淫幼女的案件极为罕见。但在“换童
礼仪的功能裙”仪式后,姑娘可以自由赶场、交朋友、情人。如果姑娘被不是同一家支的人,则对者处罚很轻,一般只需打酒赔礼、出一只羊为姑娘举办去污仪式就可。
      第三,“换童裙”仪式是彝族女性人生的一个里程碑,宣告了受礼者新的社会定位。这是告别“旧我”,迎接“新我”的过程,帮助受礼者实现社会意义上的角转化。露丝·本尼迪克特曾指出:“人们所认识到的青春期是个社会问题,为这一时期而举行的各种仪式便是通过各种不同的形式来表明孩子将进入成年人阶段……其标志并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个体生理发育进入发情期,而是文化制约的青春期仪式。”而彝族的“换童裙”仪式正是这样的青春期仪式,是女童向女人过渡的“通过礼仪”,为姑娘确定了新的社会地位,也为将来承担相应的责任义务做好铺垫。
      所谓“通过礼仪”,由民俗学家范·根纳普提出,这种礼仪使人实现从一种社会状况向另一种社会状况的转变,通常有三个阶段:脱离仪式、转变仪式、合入仪式。这在“换童裙”中表现得较为充分:行“换童裙”礼仪的姑娘首先要脱离母亲等长辈的养护,这是象征“死亡”的与原先社会地位的脱离;接下来是受礼,接受主持者的告诫与宾客们的祝愿,受礼者换装,从外在装饰到内在心境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造,成为成年女性,这无疑是一种转变;转变过后,姑娘以一个新的身份获得社会成年人的体认同。此后姑娘享有婚姻和性生活的权利,并开始担负起为家族联姻和繁衍的义务和责任。这种成年人角感的获得,是典型的“再生”。即成年之后要面临新的社会角带来的许多挑战。“换童裙”这种成年礼仪是一种缓冲,帮助姑娘们调整心态。在姑娘受礼之后,到嫁入夫家之前,是“待泼的水”,在此期间,她不再
被视为原本家庭的正式成员,不参加家庭的一切宗教活动,禁止上楼、上房,否则会亵渎神灵,给家庭带来不祥。对于将要举行“换童裙”礼仪的姑娘们来讲,其内心世界是矛盾的:既憧憬新的人生阶段,又伤心难过。因为在行过仪式后,就不能在家里享有与兄妹们相同的地位。“换童裙”仪式帮助姑娘们自我调整、融入社会,以期在成年体中到归属感,完成从生理成熟到社会价值观成熟的过渡。这种过渡性的礼仪为应付任何社会都会发生的生活危机提供了一般的方法,并且向个人和体演示了一个人的社会行程。因而,这一礼仪具有重要的心理的和社会的功能。
    参考文献:
    〔1〕杨建新.关于民族发展和中的几个问题[J].西北民族研究,2002(1).
    〔2〕邓晓江.中国文化大观[M].北京:白花洲文艺出版社,1999.
    〔3〕P.K.博克.多元文化与社会进步[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
    〔4〕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
    〔5〕白兴发.彝族文化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