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城》到《湘行散记》
作者:张玲
来源:《华夏地理中文版》2015年第07期
        摘 要:在小说《边城》中,沈从文给我们描绘了一幅自然与人性完美契合的理想画面,告诉人们如此写意而富有人性的一幕在现实生活中已属罕见。也正是这一时期,沈从文创作出了展现湘西真实画面的《湘行散记》。文章将这两个创作于同一时期分别展现湘西理想画面与真实画面的作品加以对照,意图得出沈从文的社会理想。沈从文始终相信文学有重建社会理想的力量,文学只有表现人性,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关键词:湘西;边城;人性美;社会理想
        沈从文的《边城》最终完稿是在1934年。整个故事围绕主人公翠翠的爱情纠葛展开,讲述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船夫,因为担心外孙女翠翠的未来,为她做了许多努力,却反而致使一系列误会和误解产生,从而加大翠翠爱情曲折的故事。老船夫在一个雷雨交加之夜离开人世,留下翠翠一人孤独的生活下去。文章通过对边城小镇茶峒的描写,展现出的是一种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的美好社会形态;生活在小镇上的人们,无一不是忠厚质朴、热诚善
良的,他们通过身上所具有的美好人性,共同创造出了小镇安静和平而又被爱所笼罩的人生一隅。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命运又令人深深悲悯。通观翠翠的情感悲剧,可以看到在关心和误解交错中,处处闪耀着人性美好的光辉,沈从文对这样的人性美大加讴歌赞颂,并试图以人性美来展现他的社会理想,改造他所不满的社会。
        一、个人经历对沈从文社会发展观形成的影响
        1922年8月,在五四运动余波的影响下,20岁的沈从文只身跋涉数千里,从遥远的湘西来到北京。
        到了北京以后,沈从文经历了几年巨大的艰难困苦。这位举目无亲的文学青年,初到北京便经历了诸多挫折,生活窘迫并被挡在了梦寐以求的学校大门之外。美国汉学家金介甫先生曾经这样说过,沈从文的大多数城市小说都围绕着一个一贫如洗的青年人展开,他们天资聪颖却没有进入过大学的殿堂,他们往往是退役士兵或作家,孑然一身面对冷酷的城市。而这正是沈从文1924到1927年的窘境。作者将自己置身于这些作品中,给我们再现了一个像他一样孤立无援的农村青年踏入陌生的城市寻求生活之路的时候,在生活上的窘迫及精神上的苦闷。在沈从文的眼中,北京是个尘土飞扬的城市,充满了糜烂与腐败的景象,浮躁,冷
漠,缺乏欢乐与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初到繁华的京城,沈从文便感受到了剧烈的人间冷暖,看透了世态炎凉,他感到了自己对城市生活的格格不入,之后便一直以“乡下人”自居。也正是突然陷入这样的城市环境,使他感到了强烈的孤独,从而回望与眷恋记忆中充满绵绵乡情的湘西。这在沈从文的早期作品,即1924至1926年所创作的106篇作品中有非常明显的体现,这期间他一共创造了49篇肯定农村和民间艺术的作品,27篇否定都市生活的作品,以及20篇诗和10篇其它作品。这些作品,构建出了他回忆中美丽哀愁的“湘西世界”,给我们展示了沈从文从自己的视角上所观察到的社会,以及他对城市所抱有的消极观念。
        沈从文 边城二、沈从文对湘西社会的审美评价
        我们可以从沈从文的早期作品中看出一种强烈的倾向:对城市的偏见和对湘西农村乡情绵绵的赏识。沈从文在1957年谈到对他产生影响的主要人物时,他提出是鲁迅。他认为鲁迅不是社会批评家,而是一个表达乡村怀旧之情的人。青年沈从文远离湘西来到北京,在饱经都市文明的拒绝与冷漠之后,使得他对家乡的爱与日俱增。在其代表作《边城》中,沈从文便给我们呈现出了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湘西世界”:青山,绿水,黄狗,白塔,渡船,两山间长大的翠翠,以及与她相依为命的祖父。这里民风淳朴,人们重义忘利。经过作者的笔墨,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副纯净自然,浓情与美景,宁静与和谐相交织的写意画卷。陶渊明昔日桃花源理想境界产生的“世外桃源”一词,成为三十年代初人们常冠于湘西的别称。沈从文由衷的赞赏他的湘西世界中那些区别于都市文明的东西,记忆中的家乡在他诗意的笔下凝结了一切“美”的元素:如梦如幻的美景,善良淳朴的风土人情,以及纯洁质朴的人性。沈从文以他非凡的笔力,将湘西世界理想化,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美好生活的完整图景,意在告诉人们湘西农村的优越不仅存在于它的生活方式当中,而且也表现在道德观念方面。沈从文对那些丧失了人性的丑恶社会现象深感不满,他试图通过笔下的湘西世界来重建“美好的乐园”,于是,通过翠翠生长的自然环境及其社会环境,一个风景美人更美的和谐画面便展现在我们面前,作者渴望通过这样一块唯美的“世外桃源”在喧嚣城市中到一片孤寂灵魂的栖息地。
        三、沈从文的社会理想及其对现实的批判
        小说《边城》的开头作者浓墨重彩,给我们构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湘西世界。这个美丽和谐的地方是作者童年记忆中的家乡,是作者孤寂城市生活中的精神寄托,它拥有着优美的自然风物以及和谐的人伦关系。小说的结尾,天保身亡,傩送出走,与翠翠相依为命的祖父在一个暴风雨夜悄然离世。翠翠仍然在溪边渡着船,孤身一人在溪边等待。她等待的那个
人,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从表面上看,文章到这里充满着浓郁的悲剧彩,为祖父的逝去,也为翠翠的孤独和她那不可知的爱情。而实际上,作者有着更深层次的象征寓意,他在《边城》题记中写道:“我的读者应是对中国现社会变动有所关心,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这作品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 。对于故事的结尾,作者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何时回来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即便如此,作者也并不是意在为我们谱写一个哀伤的乐曲,相反,如他在《边城》题记中所说,更多的是希望给理性的读者们以一种希望和信心。傩送出走了,但这个如梦如幻的边陲小镇,是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这里有他的亲人,和他整夜为之歌唱的姑娘,相信这个出走的青年不久就会回来。《边城》就是通过对这种传统家庭观念和浪漫的爱融合一体的乡村生活的描写,来集中体现作者的社会理想的,“渡船”冲走,“白塔”倒塌,这些都是在自然的安排下发生的。沈从文笔下的人物更多反映的是外部世界的压迫而不是精神方面的脆弱,人性的美在这个边城小镇闪闪生辉。
        然而在《边城》题记中,沈从文这样写道:“我并不即此而止,还预备给他们一种对照的机会,将在另外一个作品里,来提到二十年来的内战,使一些首当其冲的农民,性格灵魂被大力所压,失去了原来的质朴,勤俭,和平,正直的典范以后,成了一个什么样子的新东
西。他们受横征暴敛以及烟的毒害,变成了如何穷困与懒惰!”由此使他的读者能够“认识这个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在创作《边城》期间,即1934年初,沈从文返乡探望生病的母亲,这次返乡经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困惑与痛苦:美丽的湘西凋零破败了,人事情形已今昔不同往日,城市文明的入侵给作者揭开了一个严酷的现实,如今的湘西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湘西。沈从文在他的《湘行散记》中记录了这次返乡期间的所见所闻:“这个民族,在一堆长长的日子里,为内战、毒物、饥馑、水灾,如何向堕落与灭亡的大路走去,一切人生活习惯,又如何在巨大压力下失去了它原来的纯朴典范,形成一种难于设想的模式!”“这里的一切使我感慨之至。一切皆变了,一切皆不同了,真是使我这出门过久的人很难过的事。”湘西的衰败,理想与现实的交融使得他不得不痛苦的面对,沈从文将这样的感触付诸笔端,在这一时期写出了表现其一生艺术成就的代表作《边城》与《湘行散记》。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在这两个作品中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风貌,正如他在《边城》题记中所说“给他们一个对照的机会”,是将过去与当前对照,农村与城市比较,以此来展现人性的美与丑、善与恶。
        小说《边城》创作于正值动荡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创作期间作者经历了第一次返乡,理想与现实中的湘西交织在一起,从而使《边城》的创作背景复杂化。同时也正是在这一时
期,沈从文在《边城》题记中所提到与之对照的“另外一个作品”《湘行散记》问世。《边城》中对“人性之美”的讴歌及其《湘行散记》中对湘西破败的感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启发着我们在这样一个充满美好和谐的社会及其它的发展变化过程中,应该看到我们“民族的过去伟大处”和“目前堕落处”,而不仅仅只是感受到一丝怀古的幽情,更要体会到一种勇气和信心。从更深层次来说,沈从文将这两个作品加以对照的创作规划,表现出了他并不赞成文学服务于政治,而是幻想用文学表现“人性”来改造他所不满的社会。
        参考文献
        [1] 吴立昌.沈从文—建筑人性神庙[M].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
        [2] 金介甫.沈从文笔下的中国社会与文化[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3] 沈从文.湘行集[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张玲,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