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评论》曾经采访过E.B.怀特,问他:“写像《夏洛的网》和《精灵鼠小弟》这样的儿童故事需要换档变位吗?您的写作有没有针对某个特定年龄的读者?”怀特回答道:“任何人若有意识地去写给小孩看的东西,那都是在浪费时间。你应该往深了写,而不是往浅了写。孩子的要求是很高的。他们是地球上最认真、最好奇、最热情、最有观察力、最敏感、最灵敏,且一般来说最容易相处的读者。只要你的创作态度是真实的,是无所畏惧的,是澄澈的,他们便会接受你奉上的一切东西。”
这段访谈我好些年前看到,一直记得。我觉得每个尝试写作童话故事的人,都应该反反复复地把这段话认真记在心里,很多人正因为不懂得这段话,所以成了儿童文学作家,而像怀特、圣埃克苏佩里、安徒生、王尔德、刘易斯·卡罗尔等人,因为懂得这段话,所以只能是作家。
《小王子》就是圣埃克苏佩里讲给莱翁·维尔特这个大人听的,为了让同时也读到这本书
的小孩子谅解他把这本童话献给了一个大人,他又把题献改了改:“献给还是小男孩的莱翁·维尔特”。写过《纳尼亚传奇》的C.S.刘易斯讲过,不存在什么特殊的儿童趣味,而仅仅存在人类持久普通的趣味,只不过这种趣味在人们年长之后,由于文学时尚的影响而暂时萎缩了。因此,与其说童话作者要拥有童心,不如说,在他们身上,一直要保存着那种属于人类的持久普通的趣味,这种趣味不仅没有因为他们长大而萎缩,且还被一束新的反思的光线所照耀。在这个意义上,那些写出伟大童话和幻想故事的作者都是人类的孩子,他们关心的问题,诸如正义和邪恶、爱与美、得到和失去,是人类普遍和永久的问题;他们诉诸的语调,也是孩子式的干净明朗和直截了当。相应的,他们不会把成人世界里特有的某些扭曲情感带到童话写作中来,这不是因为孩子不能承受那些扭曲的情感,而仅仅因为在人类的孩子那里,这些扭曲的情感并没有大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给小孩
而童话的真正读者,是大人。这一方面可以看成是对E.B.怀特那番话的引申,即要把读者当作富有思考力、同情心并习惯挑刺的成熟受众;另一方面,需要童话尤其需要伟大童话的,永远是大人。大人需要童话来唤回一些失去之物,这些东西,当他们是小孩子的时候都曾经有过;而孩子本身就在童话之中,孩子天生可以与一切无生命的东西对话、戏耍,仿佛它们是有生命的。我有时会惊讶于孩童类似猛兽一般的阅读胃口,他们对垃圾与杰作同样吸收,
因为他们自己早已是创造者,需要的仅仅是一些聊供选用的素材、一个堪作演出的舞台。
此外,能够流传的童话永远是通过讲和听来完成的。它因此需要用词的简练、故事的单纯和感情的明澈,这些看似平凡的品质结合在一起,最终却熔铸成某种深沉邃密之物,让一个好童话在千百次的辗转磨损之后,依旧崭新。
(楼兰摘自豆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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