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村,遗落在岁月夹缝里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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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女报》2017年第07
        他们只相信凤凰村代代相传的家谱,坚持文应麟为文天祥之侄孙
        2017我最喜欢的一首诗年75号,我来到凤凰村收集村史资料时,凤凰村已是凤凰股份合作公司,社区党服务中心负责宣传工作的文礼堂先生接待了我。文先生是70年代人,土生土长的凤凰人,却全没有深圳土居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斯斯文文的很有书卷气,更难得的是,他对凤凰历史烂熟于胸,我说明来意,还不等我掏出采访本,他就哗啦啦地开讲了,一边讲一边在一张纸上画谱系图,把凤凰村的来龙去脉一二三四讲得清清楚楚。
        凤凰村从前叫做岭下村,1987年撤乡建村,才正式更名为凤凰村。村子位于深圳西部,东靠凤凰山麓,西邻珠江入海口,方圆9.8平方公里,户籍人口2330人,外来人口13.4万人。据考古发现,凤凰村一带新石器时代即有人类活动的证据,文氏迁居凤凰则是元初的事。民间传说凤凰村始祖是文天祥,但这种说法不太可靠,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文天祥的两个儿子尚未成年即死于乱军之中,并未留下血脉,虽然文天祥生有女儿,但在中国传统观念中,女儿不能传宗接代,即使贵为文天祥的女儿,也是名字都没能留下一个,就湮没在历史尘埃中。比较靠谱的说法是,凤凰村的始祖是文天祥的侄孙文应麟。文天祥有个弟弟叫文璧,与文天祥同年进士及第,官至惠州知府,只是,他不如文天祥硬气,战败被俘,宁死不降,当元军汹涌而至,文璧眼见抵抗只是涂炭生灵,就投降了。文应麟是文璧的孙子,因文璧投降元军,还为元军当说客试图劝降文天祥,文应麟觉得很丢脸,不屑做他的孙子,长大
之后就脱离大家族,迁徙至凤凰山下居住,开疆拓土,終成望族,家谱中对文璧轻描淡写,只浓墨重彩描绘文天祥的丰功伟绩,奉为太伯祖。清嘉庆年间修编的《新安县志》支持此说法,2009年黄河出版社出版的《凤凰村志》也采用此说法。
        我翻阅大量资料之后发现,事情有点出入。2008年,文天祥故里江西吉安,一农民在翻修旧宅时翻出一部乾隆年间修编的《文氏通谱》,就抱来深圳,要以20万卖给岗厦文氏后人,终因价钱问题没达到共识,未能成交。几年后,岗厦文氏后人越想越觉得江西发现的那部《文氏通谱》很有意义,又跑到江西文氏老家,以高于20万的价格买回了《文氏通谱》。通谱显示,文应麟的确是凤凰村文氏始祖,只是,文应麟大了一辈,他并非文璧之孙,而是文天祥堂弟文天瑞之子。
        同一个文应麟,为什么会有两个辈分不一样的父亲7想一想,其实也不奇怪,文氏后人都想与降元失节的文璧划清界线,不认他做父亲做祖父,只因各房信息沟通不畅,拐弯抹角之后,搞错了文应麟的辈分,也在情理之中。但凤凰村人不相信江西《文氏通谱》的说法,他们只相信凤凰村代代相传的家谱,坚持文应麟为文天祥之侄孙。
        站在塔里四下望,只有美景,不见炊烟
        在与文礼堂先生的访谈中,涉及家族源流时,文先生就打开电脑桌面上的家谱向我解说。那是一本《纳猷祖伟杰房家谱》,用毛笔抄写在16300格方格稿纸上,稿纸本来是从上至下横写的,抄写者把稿纸横放,变成了自左至右的竖写,加上眉清目秀的行书,顿时有了文化味儿。家谱整理抄写于1982年,抄写者为文福安。
        1982年,深圳经济特区已经成立两年,国贸大厦开始破土,深圳正迈开大步走进新时代,开始春天的故事,什么样的人却一头钻进故纸堆,折腾起灰扑扑的家谱来?文福安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文先生说,文福安老前辈是个教师,做过凤凰小学的校长,现已仙逝多年。
        我很不甘心,想见一见文福安先生的后人。文先生说,老先生有个83岁的儿子文德进,现在山上的凤岩古庙工作。
        83岁还能工作?我越发有兴趣,要上山拜见文德进先生。
        文先生欣然应允,当即打电话上山联系文德进先生,又记下我的车牌号,告诉凤凰山风景区车辆出入口处门岗,放我的车直接开上山,免去爬山劳累之苦。
        凤凰山古称大茅山,传说曾有凤凰来栖,遂更名。凤凰山海拔376米,方圆1.2公里。山下有个文昌塔,山顶有个望烟楼,一路有松径风琴、莺歌点头、凤岩古庙等自然人文景观,在清朝就已有新安八大美景之称。2006年,凤凰山被划为国家森林公园,政府投资1.2亿改造升级,更使凤凰山成为深圳西部胜景。
        最有传奇彩的是文昌塔。中国古人尚文,崇拜文昌帝君,许多地方都建有文昌塔,祈求读书人文运昌盛,寻常文昌塔多为单层,常见的是七层九层,讲究一点的会修到十三层,凤凰文昌塔却只有六层。这里面有故事。清嘉庆年问,绕村而过的小溪里每年总要淹死几个小孩,村民人心惶惶,观音送梦给族长,说溪中有邪灵,必须在溪边建一座塔把它镇住。于是,村民在溪边建了一座四层的塔。塔建成了,村民希望它镇妖,顺便还能保佑孩子们像太伯祖文天祥一般学业有成中状元,就把不怎么规范的塔取名为文昌塔。可是,塔建成后,小溪里还是淹死孩子,读书人也没有读出锦绣前程来。后任族长就质问观音为什么?观音就又送梦给新族长,说塔建矮了,要建到溪水中能看到塔的倒影才行。新族长赶紧又召集族人,给塔加高了两层。塔加高之后,小溪果然安宁了,孩子们如何嬉闹,也不会闹出事来,凤凰的读书人也出了不少青史留名的人物。
        198496日,凤凰文昌塔被列为深圳市第二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凤凰山顶的望烟楼则有一个很温暖的心灵鸡汤故事,当年,文应麟修建此楼,不是为了吟风弄月,是为了察看人间疾苦。每当做饭时分,他就站在望烟楼中四下观望,看谁家没有升起炊烟,就派人去探问是不是没米下锅了,一看人家有困难,就赶紧接济。如今,望烟楼早就没有了,遗址边上修建了一座凤凰塔,站在塔里四下望,只有美景,不见炊烟,因为做饭已不需要烧柴火了,凤凰村也没有不能举炊的人家了。
        血管里流着和文天祥有相同基因的血,他只能跟着自己的本能走,无愧于祖宗
        凤岩古庙在凤凰山半山腰,是元大德年间文应麟为纪念太伯祖文天祥修建的,只因文天祥其时还是元朝的敌人,文应麟不敢大张旗鼓地宣扬,才假说观音托梦,建起了这座观音庙。庙中供奉的是观音,文应麟心中追想的却是太伯祖文天祥,天天带着族中子弟在观音庙前玩刀弄,指望有一天继承太伯祖遗志,收复大宋江山。奈何大势已去,文应麟至死也沒能得到为大宋尽忠的机会。但文应麟的尚武精神留传至今,凤凰村后人在篮球、足球、舞麒麟等各类竞技运动中,一直有着突出表现。
        凤岩古庙栉风沐雨六百余年,至1952年,终为不信邪的革命众拆毁。据凤凰村出去的海南大学退休教授文衍堂先生在《回忆录》中说,拆古庙时还死了一个人。
        庙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但三十年的时间里,仍然屹立在凤凰人的心中,即使在时期,也不时有人上山祭拜。
        1982年腊月二十六日晚,时年66岁的潘妹梦到一个白衣婆婆,用竹枝向她洒水,同时说你建庙吧,我没地方住。这是潘妹连续第三年在腊月二十六的晚上梦到同一个人,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她相信那个白衣婆婆就是观音。
        潘妹的梦惊动了凤凰村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不管那梦是不是真的,不管那白衣婆婆是不是观音,如今改革开放了,凤岩古庙也应该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