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结构与语言特
在现在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及其小说是颇受重视的,被专章或专节论述,而《边城》作为沈从文小说的代表作,被视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篇什,不仅在大学讲授,而且已被节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所以以《边城》为例分析沈从文小说的结构与语言特是非常有意义的。
一、《边城》的结构艺术:精致、完美
《边城》是写爱情的,是写翠翠的爱情经历的。汪曾祺指出:“小说是写翠翠的爱情的,这种爱情是那样纯净,那样超过一切世俗利害关系,那样的非物质。翠翠的爱情有个成长过程。”边城 沈从文翠翠的爱情故事是从端午节划船竞渡时,翠翠与傩送相遇开始的。翠翠美丽、天真、活泼,年方十五,情窦初开,而傩送壮如虎子,健康俊美,在当地颇有名声。两人相遇,彼此产生好感,相互爱慕。傩送爱上翠翠,虽然经历哥哥天保也爱翠翠,不得不与哥哥同唱山歌让翠翠选择和面对渡船、碾坊选择时父亲——当地船总顺顺的干扰,但傩送始终深爱着翠翠,最后的离家出走实在是迫于无奈,而不是背弃爱情。而翠翠爱上傩送,“另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却使翠翠沉默了一个夜晚”。虽然经历天保托人求亲,当地王团总愿以碾坊
为陪嫁把女儿嫁给傩送,但翠翠始终忠于爱情,最后在傩送出走、爷爷死后,仍独守渡船等候傩送的回来。
围绕翠翠的爱情,小说还叙述了翠翠母亲的爱情故事,天保兄弟的爱情故事等。翠翠母亲的爱情故事发生于15年前。美丽、多情、善唱山歌的母亲,认识了一个唱歌第一名的茶峒军人。两人在白日里对歌,很秘密地背着忠厚的爸爸发生了暧昧关系。有了小孩子后,这位军士不便逃走毁去做军人的名誉,服了毒殉情;翠翠母亲无离开孤独的父亲远走的勇气,羞惭、怜悯地仍守在父亲身边。小孩生下后,她到溪边吃了许多冷水死去,最终也为爱情殉情。
天保、傩送兄弟情深,都是当地的优秀小伙子,两人都爱上了翠翠。天保先是托人说媒求亲,不成后与傩送商议夜里同去唱山歌向翠翠求婚,自知自己唱不过傩送,便主动退出,远走闯滩不幸而死;傩送不仅向天保表明自己喜欢翠翠,同意与天保一起夜里唱山歌向翠翠求婚,而且面对渡船、碾坊选择时,不顾父亲的干扰,最终选择渡船;但最后因天保的死而心怀内疚出走他乡,久久未归。
翠翠的爱情故事是小说的主线,几乎贯穿小说始终,以时间顺序展开叙述,脉络清晰。小说
是从翠翠母亲的故事开始的,这个故事基本上采取倒叙方式,通过老船夫的讲述来呈现,前后并不连贯,脉络忽明忽暗。这两条线索通过老船夫而交织起来,形成对照关系。如老船夫不仅常在与翠翠谈话时引到死过的翠翠母亲,给翠翠讲述母亲的故事,而且常常产生一些相关联的思想:“翠翠的母亲,某一时节原同翠翠一个样子。”“假如翠翠又同妈妈一样。”“他有点忧愁,因为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觉到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运。”天保兄弟的爱情故事虽然也是以时间为顺序叙述,基本上与翠翠的爱情故事相并行发展,但傩送的碾坊故事是通过人们的议论而呈现,兄弟两人夜里唱山歌是补叙的。相对于翠翠的爱情故事,线索并不明晰。
这三条故事线索时而并行,时而交织,最终以翠翠等待傩送归来而结束。不仅使翠翠的爱情故事丰富、曲折,而且使小说的情节更生动、丰富,形成了小说结构的基本特征:精致、完美。正如沈从文所说:“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的理想的建筑。”汪曾祺也说:“《边城》的结构异常完美。”
二、《边城》的语言富有诗意,但精炼不足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在语言上也有明显的个性。《边城》的语言特之一是富有诗
意,容易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这一特点突出表现在小说的环境描写上。沈从文曾说过:“我平常最会想象好景致,且会描写好景致”(《湘行集·泊缆子湾》)。汪曾祺认为:“沈从文对写景可算是一个圣手。《边城》写景处皆十分精彩,使人如同目遇。”并举如下一例说明他如何善于写声音、气味:“天快夜了,别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气味。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来乡下生意人的杂乱的声音,心中有些薄薄的凄凉。”
不仅如此,沈从文的写景也富有意境。如:“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身边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啭着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像明白这是半夜,仍然闭着那小小眼儿安睡了。”有声有,动静结合,用词又有童话彩。这不仅是写景,更是写情,写出了翠翠月夜听祖父讲述母亲的故事时内心的激情。
更令人称奇的是沈从文对人梦境的描写,出神入化,富有情致。请看《边城》中对翠翠梦境的描写:“翠翠不能忘记祖父所说的事情,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的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悬崖半腰——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
白日里挂船时,她仰头望着崖上那些肥大虎耳草已极熟习,一切皆像是祖父说的故事,翠翠只迷迷糊糊的躺在粗麻布帐子里草荐上,以为这梦做得顶美顶甜。”这是写梦,写翠翠的梦境,一个少女的爱情梦。虎耳草正是爱情的象征。同时也是抒情,抒发了少女翠翠对爱情的美妙感受,深情向往。梦的虚幻与爱的浪漫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少女梦的独特景致。
汪曾祺说过:“《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既不似初期那样的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合度,像一篮新摘的烟台玛瑙樱桃。”就沈从文的创作而言,《边城》的语言确实是最好的,但与鲁迅、茅盾等作家相比,《边城》的语言仍有缺陷,即过于松散、精炼不足。苏雪林指出:“用字造句,虽然力求短峭简练,描写却依然繁冗拖沓,有时累累数百言还不能达出中心思想……因此他的文字不能像利剑一般刺进读者的心灵,他的故事即写得如何悲惨可怕,也不能在读者脑筋里留下永久不能磨灭的印象。”如:“这女孩子日里尽管玩着,工作着,也同时为一些很神秘不易具体明白的东西驰骋在她那颗小小的心,但一到夜里,却依旧甜甜的睡眠了。”又如:“这一家安静平凡的生活,也因了一堆接连而来的日子,在人事上把那安静空气完全打破了。”钱理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导读》在选入《边城》时,就缩减了许多文字,原意仍未有失。
注释
①③④汪曾祺《又读〈边城〉》,《中华文学评论百年精华》,人民文学出版社编,2002年4月北京第一版。
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沈从文选集》5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苏雪林《沈从文论》,《中华文学评论百年精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4月北京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