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形象的悲剧
   
    陈凯歌导演的电影 《霸王别姬》 是一部以迷恋与背叛为主题的电影, 主要讲述了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个京剧演员的变幻人生。 他们以艺术为生, 却在日军侵华、 国民革命和文化大革命的时代风云变化中, 谱写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交响曲。 程蝶衣是一个倔强、 敏感、 柔弱、 痴傻、 执著、 依恋、 有个性的人, 具有不容于世的独特性灵, 是陈凯歌不遗余力塑造出的最饱满的悲剧人物形象。
    一、 亲情背叛之悲
    (一) 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亲情背叛
    电影中程蝶衣的父亲一直是一个缺席的角,这种从婴儿时期的父爱缺乏不仅使程蝶衣缺少对父爱的感受能力, 同时使他缺乏男孩子成长所需要的男性性格锻炼机会, 甚至对他长大后的情感取向产生消极影响。 面对父爱缺失的自身状况, 程蝶衣需要从母亲那里汲取更多的爱
与关怀, 这样才能够弥补男性关怀的缺失, 从而培养身心健康发展所需要的自信心和自豪感。
    程蝶衣的母亲不完全具备这些条件, 她只是身份卑微的, 虽然赋予程蝶衣生命, 给予他生活上的物质满足, 却注定他一生摆脱不掉的出身, 也改变不了母子分离的无情结局。 从程蝶衣的第一次亮相来看, 黝黑的头发上扎着红的头绳、 秀气的脸庞镶嵌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以及干净崭新的衣服和洁白绣花的手套, 这一装扮说明, 母亲是用爱来养育程蝶衣的。 在母亲的能力范围内, 程蝶衣虽然被当做女儿来养, 但生活中没有明显的苦难痕迹,甚至可以用衣着光鲜来形容。 这种爱没能持久存在, 母亲把在妓院 留不住 的程蝶衣送到戏班,无情地剁去他的第六根手指, 离开后再没有回去看过他。 从此, 只有母亲呵护的程蝶衣继父亲之后又被唯一的亲人抛弃了, 母亲的背叛是他悲剧性格形成的根源。
    (二) 以非血缘关系为纽带的亲情背叛
爱情悲剧
    父爱的先天缺乏, 母爱的后天缺失, 使程蝶衣必须寻新的无血缘关系维系的引导者来作为感情寄托。 但是当程蝶衣从师兄段小楼那里感受到男性的关怀并在收养的孩子小四身上释放母爱时, 却先后遭遇了这两个人的亲情背叛, 导致他亲情追寻的绝望结局。
    进入了森严单调的戏班, 关师傅带给程蝶衣的是屈辱、 按捺和无助。 段小楼的出现, 带给程蝶衣温暖, 既缓冲了程蝶衣母爱缺失的痛苦, 又更多地弥补了程蝶衣父爱缺乏的空白, 一种新的感情跨越个体的孤立开始新的扎根。 而段小楼对程蝶衣性别的暴力改写是对他亲情背叛的开始。 面对师傅低头弯腰求情而梨园负责人那坤急于离开的紧急情况,段小楼含泪把烟袋锅捣进程蝶衣嘴里, 程蝶衣为了成角儿, 为了不让最亲的师兄失望, 不再坚守男儿郎的身份, 屈辱地承认自己是 女娇娥, 开始投入了旦角儿的事业。
    结束程蝶衣亲情悲剧的是小四的背叛。 波伏娃在 《第二性》 中说: 孩子是替身, 是第二自我。小四是程蝶衣从关师傅戏班领养的孩子。 程蝶衣给予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关怀, 用关师傅培养自己的方法来培养小四, 逼他成角儿。 如果一切按常理发展, 小四应当对他心怀感激, 想方设法报答他。 但随着 的到来, 京戏权威受到威胁, 程蝶衣的名角地位受到撼动, 小四却离开程蝶衣, 站到的阵营里, 成为揭露批判程蝶衣最凶猛的人,甚至肆意夺取程蝶衣的虞姬角, 抢走他的霸王,终止他的艺术生涯。 就是小四的背叛, 让程蝶衣寻亲情安慰的愿望落空, 亲情悲剧画上了句号。
    二、 爱情覆亡之悲
    (一) 虞姬 对 霸王 的痴迷
    在电影中, 程蝶衣的爱情主要表现为他自我定位为 虞姬 并痴迷于 霸王 段小楼, 以至于一生的重大变化都与段小楼有很大关系。 两人之间的爱情关系从以下几个方面体现出来。 第一, 程蝶衣的身份认同, 从极端的执拗开始, 却以段小楼把烟袋锅捣进他嘴里结束。 程蝶衣一句 我本是女娇娥 脱口而出, 开启了一个你侬我侬的传奇的开始。 第二, 段小楼新婚, 程蝶衣竟然宣布与段分台演出。 背叛与自己的事业休戚相关的师兄, 选择各唱各的戏, 可以说是程蝶衣对段小楼爱情的强烈反应。 如果两人之间仅仅是亲情或友情, 那程蝶衣应该为段小楼举杯祝贺的, 但他不仅愤然离去, 还割袍断义, 这不是作为一个朋友或兄弟应该有的行为, 完全是一个失恋的人的正常反应, 不能爱得痛快就决绝地离开。 第三, 程蝶衣恍若倪老公重现的奢靡生活, 最终是在段小楼的悉心照料下才戒掉烟瘾。 他的颓废和勇气, 都来自段小楼。
    (二) 虞姬梦 的破
    程蝶衣的爱情悲剧实质上是一种性格悲剧, 是单方面的痴情。 他以戏中的 虞姬和霸王 来定位自己与段小楼的关系, 试图根据过于完美和虚化的戏剧理想来安排两人的一生, 这是
他爱情悲剧的根源。 程蝶衣不仅自己沉迷于虞姬角带来的荣誉、 成就和享受中, 而且以自我为中心地认为师兄段小楼就是戏中的霸王、 朝夕陪伴自己的 霸王。 这种把梦想与期待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悲剧是不言而喻的。
    为了生存段小楼可以歪曲京戏规范转而颂扬革命样板戏, 为了保全自己他无情地揭发程蝶衣并与菊仙撇清关系。 程蝶衣的爱情悲剧既是他迷恋、 偏执的性格悲剧的表现, 也是他人生悲剧的重要表现。 其次, 程蝶衣失身于袁世卿、 沉迷, 这种堕落和对自己的摧毁不仅是他对段小楼爱情失望的反应, 也是他在爱情挫折打击下任性、 自我、 脆弱的性格悲剧表现。 另外, 因为共同喜欢的男人段小楼, 程蝶衣对菊仙恨之入骨, 甚至丧心病狂地挖掘菊仙的身份。 这种疯狂与残酷可以说是程蝶衣嫉妒、 敏感、 自私的性格悲剧的表现。
    三、 事业落空之悲
    (一) 程蝶衣追求的艺术人生
    程蝶衣是一个出的艺术家, 他的一生是艺术的一生。 首先, 程蝶衣是 为艺术而生 的人。 赶上名角表演, 程蝶衣出神观看, 泪流满面, 在艺术感染中为之倾倒, 初次表现出艺
术天赋。 程蝶衣在师父毫不留情地抽打下, 忍痛未曾呻吟求饶。 平日的练习中, 程蝶衣也很勤奋, 从没有叫苦叫累。 这种隐忍倔强的个性可以看做是程蝶衣厚积薄发的前奏, 以他最终的成角儿书写完美结局。 其次, 程蝶衣又是一个 为艺术而活 的人。 在师父的栽培下, 程蝶衣和段小楼凭借出的演技登上了戏剧大舞台, 成为深受观众追捧的角儿。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最后, 程蝶衣也是一个 为艺术而死 的人。 日本侵略者提出以程蝶衣唱堂会作为解救段小楼的条件, 他毫不畏惧, 以高超的技艺弘扬京戏的精髓, 使青木折服。
    (二) 迷恋与坚守的空想性
    程蝶衣入戏太深、 人戏不分的迷恋成就了他事业的巅峰, 也是他事业悲剧的突出表现。 给日军唱戏, 程蝶衣对被放出来的师兄说的第一句话是 那个青木他懂戏, 足见他的心思全为艺术。 因为这件事, 蝶衣后来被当做汉奸受审, 审判席上他坚持说 若是青木还活着, 京戏说不定就传到日本国了。 这种只考虑京戏国粹, 不分场合、 国别, 不顾后果的痴迷, 也只有灵魂忠于艺术、 忠于京戏的人才能做到, 这是程蝶衣的偏执、 不妥协、 不屈服时代压力的绝世姿态, 是他的独特高大之处, 也是他的悲剧所在。
    四、 结 语
    程蝶衣执著、 痴情的一生正如朱光潜所说:每个悲剧人物都把自己与这些伦理力量中的某一种等同起来, 并且坚持不渝, 始终如一。 这才使他成为一个彻底的悲剧人物, 延续着西西弗斯式的痛苦遭遇。 程蝶衣的生命历程, 虽然有时代的赠予京戏的成全, 如关师傅所说 你们赶上好时代了, 但也遭遇了时代的无情剥削, 应了袁世卿那句话 虞姬总得有个一死。 这两个经历了世纪抬举的人, 站在更高的地方与这个世界交流着, 却总有超脱的风骨书写着某种暗示。 百年树人, 多少人来成全又毁掉一个程蝶衣, 正如台词所说: 只有一死, 才能真正保全自己。 程蝶衣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迷恋与背叛的主题, 上演了一出关于亲情、 爱情和事业的悲剧, 这也是属于程蝶衣一个人的盛世元音、 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