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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含泪的微笑
——《牡丹亭》的悲剧性探究
《牡丹亭》的语言生动幽默,其结局赋予了包括情与理在内的各种冲突一个最合适的答复:丽娘起死回生、太守平定叛乱、亲友乱中相认、梦梅高中状元、才子佳人喜结良缘……由此看来,《牡丹亭》当属喜剧。然而,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关于悲喜剧的二元划分属于西方近代戏剧理论,而《牡丹亭》作为中国古代传统戏剧,是不能与之完全贴合的。在“团圆之趣”的背后,其实是难以释怀的悲哀。1  男女感情的不平衡
爱情悲剧杜丽娘因虚幻的梦境爱上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姓名之人,后将整个生命的重心寄托在一个梦上。如此“深情”,已超出常人的认知,也超出“痴”字的能指。她的全部感情都是落空的,因而痛苦大于欢乐。这种望眼欲穿的期待和痛苦对杜丽娘而言其实是极不公平的。柳梦梅也梦见过杜丽娘,然而两人的梦不在同一时间点,内容也并不吻合。柳生因梦改名“梦梅”也是出于功利的个人目的:“定佳期盼煞蟾宫桂”,此后好“宠定个百花魁”,带着文人特有的调笑风流态度。后来的柳生便一意追求功名,将梦中美人遗忘脑后,直到见面
也没能忆起。再看另一边的杜丽娘,则是相思成疾,为情而亡。二人最初的感情不论在深度还是目的上都是不对等的,是可悲的。女追男、先性后爱等同样是一种“不对等”,可以说杜丽娘在未能深入了解柳生的情况下以生命为赌注参与一场爱情赌博,杜丽娘取得胜利的前提必须为柳生是“志诚种”且考取状元,否则杜丽娘的代价便是情命两空。尽管结局二人得以团圆相爱,然而杜丽娘却是付出了比柳生多得多的代价,如此惊险的“豪赌”
就算胜利,也让人不禁捏为她一把汗。2  杜丽娘的矛盾
病逝前的杜丽娘始终没有逾越封建礼教的行为。云雨之事是在梦中自不必说,平日在家长权威面前她也一直保持着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形象:“每日绕娘身有百十遭,并不见你向人前轻一笑。”“背熟的班姬《四戒》从头学,不要得孟母三迁把气淘。”即便临终之时,她依然隐瞒着自己的内心。与活泼的叛逆者春香不同,尽管杜丽娘有时也有“出格”的行为:打眠、游春等,但只在私底下或面对春香时显露。她的矛盾性从游园一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从出生到十六岁竟不知家中有个后花园,但知道之后立刻去了;虽然流连园内光景,但被母亲责怪后立刻答应不再去;虽然答应不再去,但又独自偷偷进园寻梦中遗迹,如此反复。外界的礼教权威和内心的自我定位蒙蔽是压抑正常人性的两座大山。她既不是封建礼教的维护者也不是反抗者,而是受害者,这是悲哀之所在。杜丽娘做鬼与做人时的行动完全不同。其不顾礼教私自与柳梦梅恋爱被视为人性觉醒和反封建的典型。而我们不难发现,除去恋爱云雨外,她的其他行为依然是小心谨慎的:试探真心、昼伏夜出、避人耳目、盟约立誓、百般叮咛……原因是自从决
定还魂的那一刻起,杜丽娘就回归的人世的“体制”里,哪怕身为鬼魂也不能完全自由。所以,看似欢喜的重生实际上是新一轮悲剧的开始,只要存在一点与世俗世界沾边的东西,做人也好做鬼也罢,都不能彻底超然物外、为所欲为。或许这才是作者真正想要传达给世人的“道理”。有人认为杜丽娘还魂后便失去了抗争性:要求明媒正娶了,要求柳生考功名了,讲“鬼可虚情,人须实礼”了。那么,这些行为真的颠覆了之前一往情深、不顾一切的杜丽娘形象吗?其实不然。首先,杜丽娘不论生前或死后,内心始终装着那套规矩。她的死不是看破红尘后的自主选择,而是一种被逼无奈;她做鬼也并非逍遥自在超然物外,而是时刻背负着还魂的重任。她没有完全从人世间的条条框框中脱离,故算不上颠覆。另一方面,《牡丹亭》的重点在于“情的美妙”而不在“理的可怕”,情与理、礼教与真爱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对立面,即便杜丽娘存在部分遵守礼教的行为,也并不意味着就此丧失追求真爱的资格。既是人世的“体制”中人,那么以“理”的方式追求“情”,是正常乃至明智的选择——若柳生没有考取功名、杜丽娘不给柳生贴上“再生父母”“救命恩人”的标签,皇帝恐怕不会接受二人的关系,最后也难以团圆。这是一种妥协,是中庸的产物但我们仍然能够在温和的外表下看出凄凉和悲哀。如张爱玲所说:“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是一种启示。”苍凉的启示,或许正是包括《牡丹亭》在内的许多中国传统戏剧的精神内核。3  环环相扣的巧合《牡丹亭》故事情节中存在大量让人匪夷所思的巧合:从柳生赶考正巧遇难,到他被杜宝打得死去活来时正巧遇上信使带登科录相救……这些戏剧性的巧合看似荒唐,却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它们的作用已成为一种“剧情需要”,并非增强故事性、吸引观众这么简单。个别的偶然通过一次又一次叠加,最终上升到命运的必然,且不受人主观意志的控制,是悲的。《牡丹亭》的精髓——杜丽娘的情死情生,也
是命运的偶然。生死非个人“情”或“志”能左右。汤显祖用这个用梦幻至极的故事告诉我们:“情”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同时更能让人奋不顾身。前者是命运,不可控;后者是人的主观意志,悲壮且伟大。前者是对后者的回报。愚公感动山神,山神移走大山;山非愚公移走,愚公流芳百世。山神也好,巧合也好,这些全能的“中间人”,正是个人主观力量弱小的另一种体现,其本质是悲哀无奈的。5  结语男女感情的失衡、杜丽娘的矛盾、不可思议的巧合……这些看似“败笔”的地方若以“悲”字串联,便能见其高妙,让我们为真情而感动、为圆满而微笑的同时,悟出一滴辛酸的泪水。文
/张竹君内容摘要    因大团圆结局而引发的有关《牡丹亭》是悲剧还是喜剧的争议,是最多的。本文认为《牡丹亭》是一出“含泪的微笑”,并以其接受过程中存在的几个主要争议点;男女双方感情的失衡、杜丽娘的前后矛盾、环环相扣的巧合为对象,探讨其大团圆表象下的悲剧性彩。
关键词    《牡丹亭》;悲剧性;杜丽娘【参考文献】[1] 李阳.从《牡丹亭》看中国古典悲剧精神[J].安徽文学,2018,(11).[2] 王国维.静庵文集[M].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54.[3] 胡适.文学进化观念与戏剧改良[C].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案;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761.[4]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218.[5] 侯楠.从《牡丹亭·惊梦》到《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悲剧意识的形成和消解[J].戏剧之家,2017,(22),15-16.
[6] 宋媛.赏心乐事还是悲伤情怀--试论《牡丹亭》的悲剧内涵[J].
广西大学学报,2007,(12).
[作者简介:张竹君,江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