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评《诗经诠释》的注音
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王恩保
【摘要】本文内容:一,朱熹的叶音说是不可取的,但朱熹利用叶音来讽诵涵咏《诗经》值得进一步研究;二,对《诗经诠译》中的注音作了评议,指出它突破了叶音说的影响,个别通假字的字音还可以进一步推敲。
【关键词】叶音说朱熹诗经诠译吟咏集要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它不但是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而且是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梁启超先生说:“现存先秦古籍,真赝杂糅,几乎无一书无问题,其真金美玉、字字可信可宝者,《诗经》其首也,故其书于文学价值外尚有一重要价值焉,曰可以为古代史料或史料尺度。”1(《要籍解题及其读法·读书法之三》)两千年来,它一直受到经学家、史学家、音乐家、舞蹈家、文学家、语言学家、文化人类学家,乃至动物学家、植物学家的重视,写出了一本又一本研究《诗经》的专著。可是没有一个研究吟诵的学者写出关于吟诵《诗经》的专著,甚至对《诗经》中每个汉字怎么读,也时有争论。好在华锋教授等合编的《诗经诠译》最近又经修订后再版。这本书为《诗经》的每一个字都注上了汉语拼音,这就为广大
读者带来了方便,特别是为吟诵《诗经》的人提供了新的读本。本文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吟诵《诗经》时的读音问题。具体说来,大致谈以下两个问题:一,“叶音说”和吟诵的关系;二,《诗经》个别字的读音问题(其中包括多音字的处理;假借字的读音问题;“破读”音的处理问题等等)。在讨论这些问题的同时,自然要涉及到《诗经诠译》的注音。下面一一讨论。
壹,“叶音”说和吟诵的关系
一,“叶音”说简介
“叶音”说是关于上古诗文韵读的一种学说,它的行程与发展有很长的历史。它始于东晋,盛于唐宋,普及于元明清。“叶音”原本是中国传统音韵学的术语,与“取韵”、“协句”、“叶韵”、“协韵”的意义相近或相同。从周朝到东晋,汉语的语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晋人读《诗经》有时感到不押韵,就临时改变韵脚的读音,东晋语言学家徐邈(?-397)把这种做法称作“取韵”;北周语言学家沈重(500-583)则称之为“协句”;唐代学者陆德明又称为“协韵”。宋代古音学家吴棫编著的《毛诗补音》,久已亡佚,经过张民权先生的汇考校注,使该书的基本内容和大致面貌得以恢复(参阅《宋代古音学与吴棫<;诗补音>研究》,商务印书馆,2005年出版)。该书把叶音说以韵书的形式肯定下来,可以说集东晋以来的叶音说之大成。宋朱熹撰《诗集传》,采用了吴棫的叶音研究的成果(据张民权统计,吴棫《诗补音》近两百篇430个左右的韵字音释,比照之下,《诗集传》有340个以上的韵字反切音与之一致,占80%以上2),朱熹正式提出“叶音”的名称。由于《诗补音》的叶音后来被移
1陈引驰编校《梁启超国学讲录二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0页。
2张民权著《宋代古音学与吴棫<;诗补音>研究》,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45页。
植到他的《诗集传》之中,随着“朱子”地位的提升和理学的流传,朱子一跃而成为“叶音说”的代表人物。元仁宗延祐年间(公元1314-1321年),朝廷开始用《诗集传》作为科举取士的标准读本,明朝沿袭之。南宋、元、明三代,说《诗》者,多宗朱氏,这样使得“叶音”说普及到全国。七百年来,“叶音”说在国内影响深远。
二,叶音说的内容述评
宋朝人用当时的语音诵读《诗经》,有时感到押韵不和谐时,就临时改读韵脚的字音以求和谐,这就是“叶音”说的内容。朱熹在《诗集传》中,采用叶音比较普遍。例如《诗·周南·卷耳》的前三章: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叶户郎反)
(朱熹认为“行”要改读háng,与“筐”押韵。)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叶户隈反)
(朱熹认为“怀”要改读huí,与“隤.”“罍.”押韵。)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叶古黄反),维以不永伤。
(朱熹认为“觥”要改读guāng,与“黄”“伤”押韵。)
其实,根据现代语言学家研究,“筐”与“行”在上古同属阳部,本来就押韵,在“行”字之下注“叶户郎反”,多此一举。同样,“嵬”“隤”“罍”“怀”,都是上古“微”部字,它们也都押韵,把“怀”(huái)改读为huí,没有必要。第三章,“冈”“黄”“觥”“伤”都是阳部字,在上古是押韵的,但到了宋代,“觥”字的字音发生了变化,《广韵》中读“古横反”,朱熹注“叶古黄反”,就是让“觥”字改读guāng。
更典型的例子是“家”字:
○1,《诗·周南·桃夭》:(《诗集传》第5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芳无、呼瓜二反)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古胡、古牙二反)
○2,《诗·桧·隰有长楚》:(《诗集传》第86页)
隰有长楚,倚儺其华.。(芳无、呼瓜二反)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古胡、古牙二反)
以上反切注音都是根据吴棫的《诗补音》。朱熹的意思是说,如果“华”读“芳无反”,则“家”读“古胡反”;如果“华”读“呼瓜反”,则“家”读“古牙反”。总之“只要音韵相叶,好吟哦讽诵”,韵字是可以随意变读的。朱熹对《豳风·鸱鸮》(《诗集传》第94页)的注音是:
予手拮据(音居),予所捋荼,
予所蓄租(子胡反),予口卒瘏(音徒),
曰予未有室家。(叶古胡反)
其中的“家”字也注成“叶古胡反”,此外还有《诗·小雅·常棣》的“家”(《诗集传》102页)、《诗·小雅·采薇》中的“家”(《诗集传》105页)、《诗·小雅·我行其野》中的“家”(《诗集传》24页)、《诗·小雅·雨无正》中的“家”(《诗集传》135页)以及《诗·大雅·绵》之中的“家”(《诗集传》180页)等。
朱熹《诗集传》中叶韵的例子还很多,如: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行,叶户郎反。(《诗·邶风·北风》第25页)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明,叶谟郎反。(《诗·齐风·东方未明》第59页)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作,叶则故反。(《诗·小雅·采薇》第105页)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天,叶铁因反。(《诗·大雅·文王》第175页)
对《诗经》语音研究有巨大贡献的语言学家的著作至少有四部,他们是:○1、高亨的《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0月出版);○2、王力的《诗经韵读》(同上,1980年12月出版);○3、黄典诚的《诗经通译新诠》(华东师大出版社1992年5月出版);○4、向熹的《诗经译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出版)。语言学家都不接受叶音说,其中王力的《诗经韵读》对叶音说作了明确的无情的批判。王力认为“这个理论的错误是缺乏历史观点。”王力先生详细列举了“朱熹从他的唯心论的‘叶音’说出发,引出了许多错误。”他说:(1)有些字本来不是韵脚,硬说是韵脚。例如《召南〃行露》二章:‚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三章:‚谁谓鼠无牙?何以
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朱熹于二章的‚家‛字注云:‚叶音谷‛;
于三章的‚家‛字注云:‚叶各空反‛(即音‚公‛)。其实这两个‚家‛字都不是韵
脚,朱熹这是随意胡猜。(2)有些有韵的地方反而不知道有韵。例如《邶风〃北门》:‚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为‛与‚何‛押韵,因为不在句末,朱熹就忽略过去了。(3)在许多地方,朱熹
所注的‚叶音‛,其实在上古和所注的字不但不同音,而且不同韵部。例如《周南〃关
雎》:‚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朱熹在‚采‛下注云:‚叶此
礼反。‛‚采‛与‚友‛古韵同部,‚礼‛与‚友‛古韵不同部,叶‚此礼反‛反而
是错误的。(4)最可笑的是模棱两可的‚叶音‛。例如《郑风〃女曰鸡鸣》:‚弋言
加之,与子宜之。‛朱熹在‚加‛下注云:‚叶居之、居何二反‛;在‚宜‛下注云:
‚叶鱼奇、鱼何二反‛。意思是说,如果‚加‛读‚居之反‛,则‚宜‛读‚鱼奇反‛;
如果‚加‛读‚居何反‛,则‚宜‛读‚鱼何反‛。这就是说,韵字是可以随意变读
的。《诗经》的作者真是这样做的吗?绝对不是的!总之,‚叶音‛说是唯心主义的
虚构,必须予以批判。(《诗经韵读》第2-3页)
从明陈第开始,不少学者对“叶音”说进行了批判,但叶音说的影响并没有被彻底清除,直到现在还有人采用“叶音”方法为《诗经》注音,余冠英的《诗经选注》、程俊英的《诗经注析》、江荫秀的《诗经译注》中都不乏其例。连北大中文系编著的《先秦文学史参考资料》也有采用叶音来注音。全面采用叶音说注音的是袁梅的《诗经译注》(齐鲁书社1980
年出版),把朱熹叶音的例子加以现代化,所以的反切都转换为汉语拼音方案注音,扩大了叶音说的应用范围,因为受到批评,后来在再版当中被迫取消了叶音的内容。从以上例证可以看到叶音说在学界的影响还是很深的。
与诗同行三,张本义对“叶音”说的评价
王力先生的批判,并没有引起古典文学研究者的足够的注意,最近又引起吟诵学界的反弹。张本义先生在《吟咏集要·前言》中写道:
“吟咏诗歌必须具有一定的古音韵常识,最起码也要知道‘叶音’。‚叶者,协也‛,读若协。‚叶音‛一说,力倡者为宋代朱子,亦即追寻上古字音,以解决由于
古今音转所致的古诗中韵脚不协的现象。长时间来,特别是由于明末陈第等人的反
对,叶音说一直被诟病,以至于被指责为‚漫从改读‛(清人戴震),甚至被扣上了
‚唯心主义‛(王力)的帽子。而近年来,随着对古音韵学研究的深入,学界也逐
渐对叶音有所接受。有学者指出,叶音至少反映了宋代的实际语音。窃以为,叶音
说是朱子对音韵学研究的一大贡献,当然也是对吟咏歌诗的一大贡献了。古今人吟
诗,不可不知叶音。‛(《吟咏集要》第4页)
张本义先生是我尊敬的吟诵学专家,他在吟诵界的影响是我们所熟知的。惟其如此,我对他上面讲的这一段话不能不提出商榷,目的是想引起更深入的讨论。
张先生这一段话至少有三点可以提出来讨论:第一,他说:“吟咏诗歌必须具有一定的古音韵常识,最起码也要知道‘叶音’。”我认为“必须具有一定的古音常识”是对的,因为有了古音常识,对诗歌押韵、韵脚的确定有帮助,对考据古音通假和双声叠韵也有好处,对理解平仄对仗诗词格律更有帮助。至于“最起码也要知道‘叶音’”,需要详细分析。作为一个想搞吟诵的人,是应该了解“叶音”是怎么回事,知道“漫从改读”是不可取的。特别要了解朱熹提倡“叶音说”的目的,他在《诗集传》中推行“叶音”,是为了服务于“讽诵涵咏”《诗经》。(所谓讽诵涵咏,就是仔细读书的意思。)朱熹认为运用“叶音”有利于讽诵。但他是重义理而轻吟哦的,他说“只要音韵相叶,好吟咏讽诵,易见道理,亦无甚要紧。今且要将七分工夫理会义理,三二分工夫理会这般去处。若只管留心此处,而《诗》之义却见不得,亦何益也。”(《朱子语类》第2083页,中华书局1994年版)
朱熹把掌握《诗经》的内容放在第一位,把“讽诵涵咏”(仔细阅读)看作掌握诗意的必要步骤。朱熹在回答“读诗之法奈何”的问题时说:“从客讽诵,以习其辞,优游浸润以绎其旨,涵咏默会以得其归,往复低徊以尽其致,抑扬曲折以寻其节,温厚深婉以合诗人之性情,和平庄敬以味先王之德意。不惟熟之于古,而必通之于今;不惟得之于心,而必验之于身,是乃所谓善读诗也。”(见《刘开刘孟涂集》卷一,中华书局1988年版)朱熹的读书法显然是“对吟咏诗歌的一大贡献”,他把吟咏诗歌的整个过程都描述出来了。我以为,今人吟诗能知道“叶音”说是有帮助的,我们可以避免走“漫从改读”的老路;如果能知道朱熹提出叶音说的初衷,知道他强调“讽诵涵咏”对我们今天的“吟诗”更有好处。
第二,张先生还说“长时间来,特别是由于明末陈第等人的反对,叶音说一直被诟病,以致于被指责为‘漫从改读’(清人戴震),甚或被扣上‘唯心主义’(王力)的帽子。”
这一段话几乎完全否定从明清到现代对叶音说的责难和批判,对音韵学史作了片面的描述。众所周知,陈第(1541-1617)是明代卓越的音韵学家,他写的《毛诗古音考》(成书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参见中华书局1988年排印本),《四库全书提要》云:“国朝顾炎武作《诗本音》、江永作《古韵标准》,以经证经廓清妄论。而开除先路,则此书实为首功。大旨以为古人之音,原与今异,凡今所称叶韵,皆即古人之本音,非随意改读,辗转牵就。”评价是很高的。陈第认为《诗经》用韵是以先秦古人的实际语音为基础的,以今音读《诗经》之所以不谐和,是语音演变的结果。他列举《诗经》韵字494个,用直音法逐个考证了这些韵字的上古读法。(其具体音值不尽妥当,是另一个问题)后人所谓“叶韵
”,是古音不合今读。陈第认为“古有定音”,尖锐地指出“叶韵”说是荒谬的,“注诗者一则曰叶,再则曰叶,……胡为以今之读为正,而以古之正为叶也?是以楷书为正字,篆隶为模楷而作矣!颠倒古今,反覆伦类,莫此甚也。”他提出“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毛诗古音考·自序》)陈第揭示了音有古今之别,确立了明确的历史观点,这是一个重大的贡献。从此以后,人们懂得了古诗自有韵,自有其读音,不宜用今音来律古,“叶音”说也就彻底地被否定了。陈第的《毛诗古音考》直接冲击了“叶音”说,使其后清代的古音学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从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无论是陈第还是王力先生,他们都是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叶音”说的谬误,至于说到“叶音”说是“唯心主义”,似乎有些过头,因为“叶韵”不见得都是纯主观的东西,但我们也绝不能说朱熹的“叶音”说是唯物主义的。我们要看批评的矛头实际所指的内容是什么。《诗集传》叶音的实际错误有两条:一,昧于古音的分布;二,叶音字没有定读。张先生还说:“而近年来,随着对古音研究的深入,学
界也逐渐对叶音有所接受”。据我所知,肯定朱熹在吟咏《诗经》方面的论述是有的;肯定清代音韵学家在继承陈第的同时也“程度不等地保留了建立在上古韵部系统研究基础上的叶韵观,也是有的。但这种叶韵是改古韵以就古韵,与中古朱熹等人,改今韵以就今韵,甚至改古韵以就今韵的叶韵有着本质的不同”(见参考文献注20的第21页)。从正面完全肯定朱熹的“叶音”说的人在音韵学界却很少见到。说“叶音至少反映了宋代实际语音”这是误解,实际上是指朱熹注叶音时所用的反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朱熹所操方言的音系,这和肯定“叶音”说是两码事。说“叶音”说,是朱子对音韵学研究的一大贡献,这种提法恐
怕不能成立。连朱熹本人也未必赞成,朱熹曾多次声明:朱熹《诗集传》所作的叶音,基本上取之于吴棫的《诗补音》。《朱子语类》云:“叶韵多用吴才老本,或自以意补入。”“问:《诗》叶韵有何所据?而言曰:叶韵乃吴才老所作,某又续添减之。”朱熹的态度很明确,叶韵的创立者是吴棫,而他只不过作了一些“添减”的工作。(详见张民权《宋代古音学与吴棫的<;诗补音>研究》第46-48页)怎么能说,“叶音”说是朱熹对音韵学研究的一大贡献呢?
第三,前文已经说过,由于《诗补音》的叶音后来被移植到朱熹的《诗集传》之中,随着“朱子”地位的提升和理学的流传,朱子一跃而成为“叶音说”的代表人物。“叶音”说虽然在理论上不正确,但靠着朱子的地位和影响,在全国教育界有广泛的流传。例如康熙49年(公元1710年),康熙皇帝下令编纂一部字书,要求“一音一义可采者,靡有遗逸”。五年后书成,赐名“康熙字典”。《康熙字典》里就收音来说,把所谓的正音、又音、俗音、古音、叶音全都收入。由于大量的叶音的收入,使得曾被顾炎武批判过的叶音说凭借朝廷的字典得以重新认定,这对清代的古音研究起着极大的消极作用。又例如清乾隆十五年(公元1705年),乾隆下令重定满文十二字头音训,同时编订了《钦定叶韵汇辑》,该书汇集了自宋元明以来的韵书字书所搜集的叶韵音,可谓是《韵补》问世以来,最大的一部叶韵总集。这部书将叶韵说推向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康熙字典》对叶音说的重新认定、乾隆编订《钦定叶韵汇辑》,这两个皇帝所采取的文化措施大涨了叶音说的志气,灭了顾炎武等人古音研究成就的威风,使得清代追求功名的一些小儒不敢追随顾炎武的正确道路,而重新去接受朱熹的叶音说。从而,在清代的小知识分子和私塾教
育部门中,朱熹《诗集传》的叶音说有广泛的市场。这些事实表明,在统治者和要参加科举考试的人的眼里,叶音说还是有重要地位的,并不是“一直被人诟病”。即使科举考试取消以后,旧教育体制的惯性使得叶音说仍在私塾中流传,在字典中被人查引用,在吟诵中被代代相传。例如,赵元任先生,他是1892年出生的,1899年他读私塾的时候,私塾先生教他《诗经》,仍然受叶音说的影响。张本义先生所熟悉的南金书院书房调,也不会不受到叶音说的影响。可以说,七百年来叶韵说一直占着主导的地位,至今仍有一定的影响。
这种影响有两方面,一,在吟诵时,追求韵脚的和谐。例如《诗·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野”字,读“yě”没有问题(见《吟咏集要》第23页),而在《敕勒歌》中“笼盖四野”的“野”,就注“野读yǎ”(同上,第37页)。根据押韵的需要临时把“野”由yě改读为yǎ,这就是“叶韵”。我们知道,这种临时改读在历史资料当中不到根据,但是在现代方言资料当中可能有一点根据的,例如南昌话、厦门话、潮州话、福州话以及长沙话的白读都读“yǎ”。但是这些方言中读“yǎ”,是不是就能代表魏晋南北朝时期也读“yǎ”呢?不能证明。更重要的,活语言是一个系统,我们不能所有的字几乎都按普通话来读,只有一个字按照厦门话来读“yǎ”,这好像说不过去,一般人也听不懂。还有一种“叶韵”是有根据的,例如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的“涯”,吟诵者有两种读法,一种是读“yá”;一种是读“yī”,如周祖谟、侯孝琼的吟诵。“涯”在广韵当中有两种读音,一是“五佳切”,属佳韵,一是“鱼羁切”,属支韵。这首诗的韵脚“迟”“悲”“时”“知”“涯”,都属于支韵,所以读“yī”是有根据的,是
一种保存古音的读法。如果读“yá”,是依照现代汉语的读法,也不错,但是和前面的几个韵的韵字不和谐。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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