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之人物形象赏析
好的作品不需要多,一篇便足以独步文坛,占尽风情。台湾诗人郑愁予先生的《错误》便是如此。
小诗很短,加上两句题头也还不过十行。但就在这紧凑集中的几十个字里,作者却给我们展现出了一个美丽到极致、寂寞到极致、每一举一动都叫人心疼到碎裂的女子的形象。
粗想想,诗歌的选材并不新鲜,“游子———思妇”是我们传统的古典诗歌中很常用的一个大题材。不过认真思索一下就可以发现,郑诗里的思妇形象又不同于我们古典诗歌里读出的那一类人。《错误》里的女子,由于被作者捕捉到了一个生活的瞬间而与历朝历代的思妇都区分开来,成为一个独特又鲜明的意象。或者可以这样说,这一人物形象是对传统题材的一个拓展。
在我们传统的古典诗歌当中,思妇的定位都是非常明确的无尽的等待。如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如温庭筠的《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
郑愁予错误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在他们的笔下,无论女子在明月夜倚楼遥想的骨立形销,还是脸净妆匀凭楼远眺的万般惆怅,都很明白地叫人知道什么样的期盼都不过是一种绝望。尤其是白词里“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一个“皆不是”,无情地斩断了所有的奢想,而斜晖脉脉之下的,又何止是水悠悠,恨又何尝不是如此滔滔无绝期呢?
郑诗里的女子跟她们有相似的地方,美丽如斯,寂寞如斯。“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昭示的是一份多么专注的执著,却丝毫不去考虑这坚贞有没有价值和结果。可是郑诗中漫长的等待不是绝望,隐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的是没有磨灭的希望,而这希望催生在渐近的马蹄声中变成无数次预想里的重新聚首的幸福。嗒嗒的马蹄声近,一扇久闭的小窗马上就准备打开,枯寂已久的容颜马上就准备一次倾心的绽放,可就在笑意即将爬上嘴角的那一刻,马蹄声已与自己错肩而过。希望的火苗是如此微弱,在过客带过的微风里飘摇直至熄灭,而心也在喜悦的巅峰重新跌落到无底的黑暗的深渊中去。忽喜旋忧,这喜后之忧的烈度要远远超出那种一直是很绝望的等待,巨大的心理落差形成了强烈的艺术张力,使抒情主人公命运的悲剧意味更加浓重。
不过是一个错误而已,这错误来得那么华美,叫人痛断肝肠却又欲哭无泪。于是无论马背
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女子的意中人都不再重要,唯有女子的面容在马蹄声消后无法去揣想。那么奇妙的一个瞬间,命运给主人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被郑愁予先生准确地把握住,用最具中国文化特的笔墨拓展了传统题材,成就了现代抒情诗的一首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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