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报》专版《悼鲁迅先⽣》
对鲁迅的评价1936年10⽉26⽇《⼤公报》上海版刊登的《悼鲁迅先⽣》
  六⼗七年前(1936年)的10⽉19⽇凌晨5时许,中国⽂学巨匠鲁迅先⽣病逝。《⼤公报》上海版⽂教记者张蓬⾈、⽂艺编辑肖乾在7时得到消息后,马上赶到鲁迅寓所吊唁、瞻仰先⽣遗容。他们噙着眼泪在刚装殓起来的先⽣的⾝边默默地站了好半天,拍摄了遗物,向许⼴平⼥⼠了解了先⽣弥留及病逝的经过、治丧委员会的组成后,赶回报馆撰写新闻稿、编写先⽣事略和编辑先⽣著译⽬录,⼀直忙到深夜。
  10⽉20⽇,在《⼤公报》上海版的第四版上,⽤⼤半个版的篇幅,刊登了鲁迅逝世的消息,在四栏标题下(鲁迅昨在沪逝世/患重症有年/遗体将葬万国公墓/蔡元培等组治丧委员会),报道了鲁迅先⽣逝世的消息:“⽂坛巨⼦鲁迅(周树⼈)昨(19⽇)晨5时25分病逝于本市施⾼塔路⼤陆新村9号寓所,年56岁。下午3时半,遗体移⼊胶州路207号万国殡仪馆。经馆⽅施⾏防腐⼯作后,于6时暂厝于该馆⼆楼2号房间,受其亲友之吊唁。本⽇(20⽇)上午9时⾄下午5时,明⽇(21⽇)上午9时⾄下午2时,并在礼堂公开陈列遗容,任⼈瞻仰,3时⼊殓。定22⽇上午10时出殡,葬于万国公墓”;并详尽报道了“病逝经过”、“弥留情形”、“医⽣谈话”、“整理遗物”、“遗体瞻仰”的具体情况,刊登了《鲁迅事略及其⽣平译著》;刊登了“鲁迅近影”、“鲁迅遗容”和⼒的“鲁迅⽊刻像”,还登有鲁迅亲属许⼴平、周海婴和周建⼈的合影(张蓬⾈摄)。这样的报道⼒度,应该说是重视的。
  但是,就在这⼀版的左下⾓的“短评”栏⽬中,登载了两篇“短评”,⼀则是《悼鲁迅先⽣》,另⼀则是《纱⼚业转机》。在《悼鲁迅先⽣》⼀⽂中,这样写道:
  “⽂艺界巨⼦鲁迅(周树⼈)先⽣昨晨病故于上海,这是中国⽂艺界的这个重⼤损失。
  他已是世界⽂坛上的有数⼈物,对于中国⽂艺界影响尤⼤。⾃《呐喊》出版,他的作风曾风靡⼀时。他那不妥协的倔强性和那疾恶如仇的⾰命精神,确⾜代表⼀代⼤匠的风度。他那尖酸刻薄的笔调,给中国⽂坛划了⼀个时代,同时也给青年不少不良的影响。
  ⽆疑的,他是中国⽂坛最有希望的领袖之⼀,可惜在他晚年,把许多⼒量浪费了,⽽没有⽤到中国⽂坛的建设上。与他接近的⼈们,不知应该怎样爱护这样⼀个⼈,给他许多不必要的刺激和兴奋,怂恿⼀个需要休息的⼈,⽤很⼤的精神,打⽆谓的笔墨官司,把⼀个稀有的作家的⽣命消耗了。这是我们所万分悼惜的。”
  20⽇上午,当肖乾看到这篇“短评”后,很⽓愤。他⽴即到《⼤公报》总经理胡政之表⽰不满,要求辞职。胡政之⼀⽅⾯承认“短评”的观点是不妥的,另⼀⽅⾯⼜说服肖乾不要辞职,“不妥的报道可以采取补救措施嘛!”胡政之毕竟是⼀位有经验的报刊经营者,他怕引起社会议论,就果断地决定采取四项“补救”措施:第⼀,继续对鲁迅先⽣逝世以及悼念作全⾯的报道;第⼆,《⼤公报》天津版也要登载消息和;第三,发表⼀篇类似社评的⾔论,充分肯定鲁迅的贡献;第四,对有关鲁迅的出版物和讣告
免费刊登⼴告。
  胡政之办事是极为认真的,他做出的决定,在执⾏中不能有丝毫⾛样。从10⽉21⽇开始,《⼤公报》上海版陆续刊登了有关鲁迅先⽣的各种报道。
  ——10⽉21⽇,刊登了苑陵撰写的《鲁迅先⽣遗容瞻礼记》的报道,⽣动地记述了瞻仰遗容的每⼀个细节。这篇报道说:“昨⽇为各界在万国殡仪馆瞻仰遗容的时期,时间⾃上午9时起,⾄下午5时⽌,可是,有些众,在早晨7时,就在万国殡仪馆门前候着了,可见鲁迅先⽣感⼈之深。万国殡仪馆的门⼝,没有什么布置,只是在院⼦⾥放了两⾯台⼦,⼏个招待员在招待瞻仰遗容的众签名,每⼀个瞻仰遗容的⼈,由招待员在臂部戴上⼀道⿊纱,分⼗个⼈⼀组,依次⾄殡仪馆院内瞻仰先⽣的遗容。……虽然秋⽇的天空是这样的⾼朗,可是,在万国殡仪馆内,在每⼀个⼈的⼼中,在每⼀个⼈的脸上,都罩上了⼀层浓厚的阴影,未瞻仰的⼈们在院⼦⾥静静地⽴候着,已瞻仰的⼈们从左⾸⾛出来,低着头,带着不可抑制的悲思,⼜悄悄地⾛出去。从9时起,就是这样,万国殡仪馆内,出去了⼀批瞻仰过的众,⼜进来⼀批来瞻仰的众。……因为鲁迅先⽣是中国⽂坛的巨星,他的作品深深地感染着每⼀个读者的关系,所以,去瞻仰遗容的⼈是很拥挤的,到了10时,万国殡仪馆内的院⼦⾥⽆法容积去瞻仰的众,只得将殡仪馆的⼤门关起来,⼀批⼈出来了,再放⼀批⼈进去。来瞻仰的⼈,各界都有:⽂学界、艺术界、教育界、学⽣、⼯⼈,上海幼稚师范的学⽣、⼯部局⼥⼦中学的学⽣,是由教员整班的带来的。还有⼀个邮差,同⼀个警察,也来瞻仰遗容,他对办事的⼈说:‘我们也要来
看看鲁迅先⽣。’本来,签名的地⽅只有两处,到了10时许,⼈数太拥挤的关系,再添上⼀处,同时,因为⿊纱需⽤太多,有⼏个⼥⼦在赶制⿊纱。……先⽣的遗体本是放在万国殡仪馆⾥⼆楼的,到了10时许,因为便利瞻仰的关系,从⼆楼移⾄楼下灵堂⾥来,灵堂⾥布置得简单⽽庄严,除了花圈花篮外,就是先⽣的遗像,很能够惹起⼈的哀思。……先⽣的遗体安置在⼀张像沙发样的灵床上,褐⾊的绣花被褥。被⼦只盖了下半⾝,上半⾝露在外⾯,先⽣的遗容如⽣,两眼深闭着,两颊稍陷,看了他的短发,依然有他⽣前的威仪,⾝上依然穿着他⽣前的爱穿的古铜⾊的长袍,这中国⽂坛的巨星,思想界的健将,就是这样的长眠不起了!⽆怪有许多瞻仰的众,忍不住滴悲思之泪,甚⾄于有泣不成声的。”刊登了鲁迅⽣前的最后⼀幅留影,即10⽉初在青年会与青年⽊刻⼯作者交谈情景。刊登了由蔡元培、马相伯、宋庆龄、内⼭完造、史末特莱、沈钧儒、茅盾、肖三联合签署的《鲁迅先⽣讣告》。
  ——10⽉21、22、23、24、26、27、29⽇,为《鲁迅遗作》丛书,免费刊发了⼴告。在⼴告词中,这样评价鲁迅:“鲁
迅先⽣于本⽉19⽇逝世消息传出,世界惊震,俱对先⽣伟⼤⼈格及为民族奋⽃精神表⽰为我国⼀⼤损失。先⽣努⼒⽂化事业数⼗年,羁镇东亚⽆⾜与⽐。”
  ——10⽉22⽇,刊登了本报记者采写的《鲁迅遗体今午出殡/预定参加者极踊跃》的消息,刊登了鲁迅与⽇本友⼈的合影。这则消息是预告性的,写明了出殡路线和⼤致安排,但在⽂中还详细报道了2
1⽇鲁迅先⽣的⼤殓情况:“⼤殓时,在场者有其夫⼈许⼥⼠、⼦海婴、弟建⼈夫妇,治丧委员宋庆龄、胡愈之、内⼭完造、池⽥幸⼦暨治丧职员等30余⼈,由姚莘农司仪,先⾏三鞠躬礼。家属在前列,治丧委员、职员和亲友等依次列后,礼毕,夫⼈悲极 地痛哭失声,在场者亦为酸⿐。更⾐由馆役主其事,⽒内衬⾐绸衫裤,⽩袜⿊鞋,外加薄棉咖啡⾊彩袄裤及长袍,其外更⾥以同⾊之棉衾,上覆绯⾊彩绣锦被。殓毕,⼜夫⼈暨⼦扶⾸,建⼈暨其⼦⼥扶⾜,安置棺内,末并由家属等依次⾏礼,⾄四时始告礼成。”
  ——10⽉23⽇,刊登了本报记者采写的《鲁迅昨安葬/执绋者六千余⼈》的消息,以及送葬情形和灵柩移出殡仪馆的照⽚。这篇消息对逝者的葬礼做了细微、真实的报道:“⾏列抵公墓后,先在纪念堂前举⾏葬仪,柩置⼴道上,主席团治丧委员蔡宋等⽴堂前台阶上,送葬者均整⽴道旁。奏乐后,⾸由蔡元培致辞,继由沈钧儒报告鲁迅事略,宋庆龄、内⼭完造相继演说,胡愈之读哀词,末⾏最后之敬礼,并静默志哀,唱挽歌礼成。沈等献旗覆柩上后,乃移⾄东⾸墓地,安置⽳内,⽯板盖上,全体致礼⽽散。”
  ——10⽉25⽇,刊登了由戏剧电影界司徒慧敏、唐纳、赵丹、费穆、蔡楚⽣、欧阳予情、史东⼭、柯灵、袁牧之、应云卫、郑君⾥等10余⼈署名的题为《悼鲁迅先⽣》的专⽂。这篇悼⽂说:“在这⼀星期⾥⾯,⽂化界所发⽣的最⼤的变故,像⼀个晴空的霹雳,震慑着每⼀个中国⼈,乃⾄全世界的⽂化⼈的⼼,使他们震惊、悲悼、叹息,并且深切的受着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空虚之感的,是鲁迅先⽣的溘
逝。……鲁迅先⽣的死所给予我们的,⼜岂⽌是失去⽂学师的悲戚呢。这损失是整个中国民族的,也是全世界的被压迫⼈的!……‘鲁迅先⽣不死,中华民族永存!’假如我们相信这挽语的铁⼀般的声⾳,那么,让我们祝福这⼀位苦⽃了⼀⽣的战⼠的幽灵,静静地在地下安眠罢。”⼀番震撼⼒极强的语⾔,感染着⼀代⼈。
  ——10⽉26⽇,“⽂艺”副刊的正中央的位置,开辟了⼀个四栏长⽅形加⿊框的专栏。专栏内有司徒乔的⽊刻作品《安息了的鲁迅先⽣》,再有就是破例⽤⼤号楷体字排版的《悼念鲁迅先⽣》的⽂章(专栏以外是⽤新五号字),⼗分醒⽬。这样破格的版⾯处理,在⼤公报历史上是少有的。这篇⽂章,具有“社评”的性质,⾏⽂虽短,却字字有⼒。撰稿者为肖乾,并经胡政之修改后发表,其全⽂如下:
  “五四以来,万众青年⼼灵所依归的鲁迅先⽣,竟于10⽉19⽇的黎明,永远地搁下了他那管劲健的战⽃的笔,弃我们⽽溘然长逝了。⾃有⾰新运动以来,我们没有过更巨重的损失,更深沉的悲哀。⽂字表达不出我们的惨痛!五⼗六年的苦⽃⽣涯,如今他是躺在黄⼟坯下,宁谧地安息了。但我们坚信他将仍以⼀种更活⽣更普遍的姿态永恒地存在这世界上的,只要还有不⽢⼼做奴⾪的⼈,追随他那坚实榜样,为着贫弱的中华民族搏战?氯ァ!?
  ——11⽉2、3⽇,为伧夫主编的《悼鲁迅》⼀书免费刊发⼴告,详细登载了书中作者与篇名,如胡愈之的《鲁迅——民族⾰命的伟⼤⽃⼠》、章乃器的《我们应该怎样纪念鲁迅先⽣》、邹韬奋的《鲁
迅先⽣死了》、曹聚仁的《哀⽂学青年导师鲁迅先⽣》、柯灵的《⽂坛巨星的陨落》、郑伯奇的《后死者的责任》等,共计40余篇悼念⽂章。在⼴告词中,为吸引读者注意,有这样的宣传,“执笔四⼗余⼈,均为⽂坛名家,⽂章四⼗余篇,俱为精⼼佳作”,“景仰鲁迅者,固不可不读,爱好⽂艺者,尤不可不看”。
  另外,《⼤公报》天津版遵照胡政之总经理的指令,在10⽉21⽇较详细地报道了鲁迅先⽣逝世的消息,在四栏标题(鲁迅定今午⼤殓/五千⼈瞻仰遗容/许多⼥⽣昨⾄殡仪馆结队⾏礼/⽂艺界名流纷纷往吊)下,刊登悼念鲁迅先⽣的有关情况。
  《⼤公报》对鲁迅先⽣逝世的连续报道,使那些对鲁迅先⽣熟悉或不熟悉的读者均受到感染,他们对鲁迅伟⼤的⼈格有了切实的认识。同时,这些连续报道,也为后⼈研究鲁迅留下了丰富了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