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儿庄
  一、战场
  鲁南，山东南部，是古今有名的战场。
  它北有黄河，南有横贯安徽江苏的陇海铁路与淮河，中有汶河，西有大运河、东平湖、微山湖，东有潍水、沂水。山在它(鲁南)的东部、北部，与东北部，平原在它的西部与西南部。铁路有津浦线与临枣支线、台枣支线(枣赵铁路)，公路有台潍公路、高徐公路等等。这些铁路与公路使得它在结构上也形成了一个整体。
  台儿庄在它南面的尖端，与江苏省接壤。(见附图)
  地图一　台儿庄之地位
  台儿庄属于峄县，是一个相当大的寨子。东西长一千二百公尺，南北长四百公尺到一千公尺。从西北到东南的距离，是一千四百公尺。
  它有一道庄墙。这庄墙虽没有普通的城墙高，却相当坚固。庄墙有六个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西北门、东南门。庄墙以内，有十二条街，九个大碉楼，七十多个小碉楼，三千四百多户人家。庄墙以外，也有若干人家。
  庄的南门外，是大运河。在这大运河乘船，向东转南可以到淮阴、扬州，进入长江；向西转北，可以到济宁、东平、东阿，进入黄河。
  在它的西边四华里，是“枣赵铁路”的“北站”。在它的西南边五华里，是“南站”。南站在大运河的南岸。由北站向北，经峄县县城，可以到枣赵铁路的起点，枣庄。枣庄也是一个很大的寨子，为中兴煤矿公司的所在地。枣庄有铁路向西，与津浦铁路线上的临城站相连接，叫做“临枣支线”，临城北边的大站是滕县，南边的大站是徐州(铜山)。徐州是津浦铁路与陇海铁路的交叉点。
  由徐州向东，在陇海铁路线上有一个小站，叫做“赵墩”。这个赵墩，便是枣赵铁路的南边终点。
  台儿庄不仅有近在眼前的大运河与相距很近的枣赵铁路及津浦铁路，而且有公路，向东北，经临沂县、沂水县，直达胶济铁路线上的潍县。这一条公路，是“台潍公路”。
第三军团
  它在平时有经济上的重要性，在战时有战略上的重要性。
  二、前奏
  台儿庄之战的前奏，是我方在鲁南战场上所遂行的“防御攻势”。
  所谓“防御攻势”，是以守为目的之攻，也就是“以攻为守”。
  当时，平津与上海、南京都已沦陷，日军分由南京与天津两个地点，向津浦铁路线上的我军进攻，企图贯穿安徽、山东两省，“打通津浦铁路”。
  我方在安徽守淮河北岸；在山东守黄河南岸。
  不料，毫无心肝的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竟然不战而弃济南，坐视敌人渡过黄河，而且把部队移转到山东西南部的角落，
不留一兵一卒在济南与徐州之间的津浦铁路线上。
  当时，敌人很快便占领了济南、泰安、大汶口。看情形，他们在旦夕之间便可以取得徐州，打通津浦路，沿陇海铁路西取开封、郑州，再沿平汉铁路向南，威胁汉口、武昌。
  蒋公以断然的措施，挽救了当时的危机。他下令逮捕了韩复榘，交付军事法庭审判(不久，军事法庭判处韩以死刑)。
  蒋公激励韩的旧部，下令以孙桐萱代理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使得这第三集团军的三个军(孙桐萱十二军、曹福林五十五军、谷良民五十六军)其后勇于对日军作战，不亚于其他部队。
  蒋公而且很迅速的调来庞炳勋第三军团与孙震第二十二集团军。
  庞炳勋是西北军的老将，久经战阵。可惜他此时仅有一个师：以马法五为师长的三十九师。三十九师属于庞自兼的第四十军。
  孙震是川军将领之中最有革命历史的一位。他是第二十二集团军代理总司令(总司令是邓锡侯，留在四川)。孙兼任第四十一军军长；另一军，四十五军，军长是陈鼎勋。这两军，共有六个师，其中两个师留在四川，带出来的仅有四个师。
  这四个孙震的师，替蒋公分了忧。他们缺乏新式装备而富有旧式的忠心与义气。他们受命于危难之际，而独力支撑大厦，在津浦铁路线上与敌人对峙，从一月七日到三月十七日，竟有两个多月之久!
  三、序战
  蒋公在民国二十七年二月中旬命令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转令孙桐萱、庞炳勋、孙震，对日军分三路进攻，实施攻势防御：令孙桐萱攻济宁与汶上，庞炳勋攻蒙阴与泗水，孙震攻邹县。这三位将军和他们的部队，都很勇敢的执行了命令。
  他们在五个县分同时对日军猛攻硬打，使得日军十分惊讶。当时，日方的大本营由于透过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向我国骗和失败，正想一面设法打通津浦铁路，一面集中兵力，溯长江而上，攻取我国国民政府的新所在地，武汉。日方的大本营，见到孙桐萱、庞炳勋、孙震三支军队攻势如此猛烈，便决定
调兵到鲁南打一个大仗，暂时放开西攻武汉的打算。他们不知道：这样，刚好中了蒋公的计。蒋公所希望的，正是能有在武汉重新整训、重新布署的充裕时间，以准备“第二期”的抗战。
  孙桐萱在济宁、汶上，从二月十二日打到二十五日，退到巨野县一带。庞炳勋在蒙阴奉命开到临沂，帮助沈鸿烈抵御由青岛登陆，再度来华的日军板垣征四郎第五师团。
  日军大举来攻临沂，蒋公派庞炳勋来防守。庞只有一个马法五师，因此蒋公在不久又加派了张自忠一个军去。张自忠五十九军有两个师，这
两个师共有五个旅，分为十一个团，兵力超过沈鸿烈的或庞炳勋的部队。
  张自忠到临沂，从三月十三日打到三月十八日，六天六夜，与马法五师对日军夹击，用小战斗把日军分割成若干节，死打硬拚，大刀短齐下，击败了日军的长野旅团，一直追到临沂东北的汤头镇。其后，日军在三月十九日又调来了酒井旅团四千多人，仍被张自忠军与马法五师打败。
  孙震在邹县一带打了很久以后，退守滕县之北的界河，一直守到三月中旬、日军矶谷廉介第十师团大举南犯之时。
  地图二　序战
  三月十五日，日军一万多名攻下“界河”；十六日，冲到滕县。这一万多名日军，在火力上相当于几万的我军，而且又有飞机作为支援。
  滕县城内的守军，以四十一军一二二师的七个连为主，加上地方上的警察以及从界河溃退下来的四十五军残部，总共只有两千七、八百人。指挥官是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将军。王将军从十五日守到十七日，城破；他率领部队巷战，于中弹后自杀。他的部队不因指挥官之自杀而停止作战，继续拼到晚上七点多钟，阵亡了参谋长以下一千七、八百人，伤了三百多人，剩下的七百人左右才依依不舍的向伤兵告别，突围而去。留下来的伤兵，不愿意活着当日军的俘虏；他们集体自杀，用刺刀互刺，用互炸。
  李宗仁曾经请蒋公抽调在河南商邱的汤恩伯第二十军团的八十五军，前来援助滕县的守军。蒋公当时立即照办。汤恩伯一面遵令吩咐八十五军乘陇海铁路火车到临城，赶往滕县；一面电请蒋公：为了避免兵力的“分割使用”，准许把第二十军团留在安徽亳县的五十二军与十二军的一一○师，都调往鲁南，共同作战。蒋公照准。
  八十五军首先到达临城的，是张雪中八十九师的二六七旅。旅长是舒荣。到达的那一天是三月十六日，滕县的攻防战正在惨烈进行，却已有三、四千名日军越过滕县，进抵官桥，在官桥挡住了舒荣这一旅。
  舒荣对这三、四千名日军搏斗，一直斗到十七日的晚上，才丢掉了官桥，退守临城。可惜，在这时候前后，滕县的守军已经于激战了三天两夜以后，不再能够支持。
  继二六七旅之后，而在十七日赶到临城的，是赖汝雄三六五旅的五三○团。他们在临城便和越过官桥的日军遭遇，打了一阵，日军退走。不久，二六五旅的另一团，五二九团，也到达了临城。再其后，八十五军其余各部与五十二军都先后到达。
  四、诱敌来攻
  汤恩伯没有与他的部队一同来，而直接先去了徐州见李宗仁，转往台儿庄，在台儿庄西南的利国驿设军团
司令部(其后，这司令部常随部队移动)。他颁下命令，叫关麟征五十二军在台儿庄及台儿庄之西的韩庄一带布防，叫王仲廉八十五军占领峄县及其外围。其后，第二集团军的三十军三十一师，奉调前来，暂时划归汤恩伯统一指挥：汤自兼的十三军一一○师也遵令到达。汤命令三十一师接防台儿庄，一一○师接防韩庄一带，抽出五十二军，叫它开往台儿庄之北，夺回峄县。
  峄县及其外围，原已由八十五军的第四师占领，对来自滕县的日军缠斗了两天。王仲廉把留在临城的八十九师调来峄县的外围，支援第四师。十九日，日军攻陷了峄县，也捡去了临城。
  汤恩伯命令五十二军往兰陵，转而向西，去努力夺回峄县。汤也命令八十五军改攻枣庄。
  五十二军夺不回峄县，八十五军在二十五日却攻进了枣庄，占了水塔及四个碉楼之中的三个，然而守它们不住。枣庄再度沦入日军之手。
  汤恩伯命令这两军留在峄县与枣庄的外围，对日军保持接触，等到有一天日军大举南下，便在日军的后边紧追。
  他也已经在二十日的早晨命令了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叫池峰城带一部分的兵力离开台儿庄向北，佯攻峄县，引日军生气，倾巢南下，追他们追到台儿庄。池峰城很忠实的执行了命令，在二十二日带了一八三团打到峄县东边的九山，泥沟西边的獐山，又在二十三日带了一八三团与一八一团不仅打九山、獐山，又打峄县南门外的南关。日军果然生气，在二十四日对池峰城认真计较，冲到泥沟，占了北洛。
  次日，二十五日，日军三百余名攻进了台儿庄的北门。
  五、阵地战
  在台儿庄的一方面，庄内庄外的阵地战，是从三月二十五日打到四月六日，前后有十三天。这十三天的经过，侯象麟与王化宇两位将军在他们合写的“实录”里面描写得很详细。简单说来，日军在二十五日
有二百多人冲进北门，当天被我军赶到庄内的城隍庙里，全部烧死。第二天冲进来的，也被赶到城隍庙，我军却烧他们不死。因为，城隍庙可以烧的东西，如版壁、大梁、柱子，在二十五日都已经烧光。此后，城隍庙反而成为日军在庄内的巷战根据地。
  日军一天一天的，不断涌进了庄内，后来渐渐占领东边的一半，又扩充到西北角的文昌阁，控制了西门，有整个庄子的四分之三。然而，庄内的我军，三十一师九十二旅一八四团，并不灰心丧气，始终愈战愈奋，坚守到最后胜利的一日。他们对日军逐街逐巷而战，逐屋而战。日军以其优势的火力，充分的给养，越来越占上风，我军却越打越有信心，相信汤军团及其它援军，很快便能
来到。最可佩的莫如他们之中的七十二位壮士。这七十二位壮士，在康副师长与王震团长相继负伤以后，于代理团长王冠五的号召之下，在阳历三月二十九日的子夜，追随辛亥年阴历三月二十九日的七十二位先烈，一鼓作气，奋勇仰攻，夺回了文昌阁；文昌阁内的日本兵，有四名被俘虏，其余的完全被歼灭。七十二位壮士之中，五十八位生还，十四位成仁。
  这十三天与十二夜，是台儿庄有史以来最紧张的十三天十二夜，不仅有巷战在进行，而且有颇其规模的突击、冲锋、火焰战。庄外，我军有池峰城师长坐镇南站，统筹全局；一八二团固守北站，一八一团固守西关，又有一八三团留在台儿庄之南的土城，作为预备队。
  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在三月二十五日的晚上到过台儿庄。他替守军向徐州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要来
了中央炮兵第八团，也向在开封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借来了几尊战车防御炮。
  万建藩将军告诉我，蒋公在两天以后，三月一十七日，也亲自来到台儿庄视察。萧自诚先生知道这件事最详细，他写了一篇专文，登载在《传记文学》。(萧先生把日期写成二十四日。)
  三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日军对台儿庄的进攻最为猛烈；所扩展的庄内占领区，比起前两天来，也最大。
  不久，孙连仲第二集团军的其它两个师与一个独立旅，孙将军本人及直属部队，都先后来到。三十一师“归建”(划回它原所隶属的第三十军，而不再由汤恩伯指挥)。这其它两个师，是三十军的另一师，亦即第三十师(师长是张金照)，与冯安邦四十二军的第二十七师(师长是黄樵松，两个旅长之一是侯象麟)。独立旅，是独立四十四旅；旅长是吴鹏举。
  地图三　台儿庄庄内之巷战
  这两个师与一个独立旅，留在庄外，做庄内守军的声援。它们也常常进攻日军在台儿庄之北的几个据点，如刘家湖、石佛寺、雷草疙瘩等等。它们之中，以侯象麟旅为最活跃。
  第二集团军孙连仲总司令在一十七日的晚上到达徐州；次日，把总司令部设在韩家堡。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叫池峰城的三十师归建，不再由汤恩伯指挥，而回属孙集团军的第三十军(军长是田镇南)。司令
长官部而且把一一○师也划归孙连仲指挥。(一一○师属于汤恩伯军团的第十三军，这时候师长是张轸，军长是汤恩伯自兼。)
  孙连仲下令：三十军的三十一师继续固守台儿庄，三十师会同十三军的一一○师展开于台儿庄之西，四十二军的二十七师与独立四十四旅展开于台见庄之东。
  二十八日，二十七师的八十旅由东边向北方的雷草疙瘩、石佛寺、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