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幛,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
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锦幛(zhàng) 荇藻(xìng)(zǎo) 蓬蒿(péng)(hāo)
憔悴(qiáo)(cuì)
蝼蚁(lóu)(yǐ) 河堤(dī)
灰烬(jìn) 荔(lì)枝
蘸(zhàn)着
折(zhé)断 掠(lüè)过
作者简介
戴望舒(1905—1950),原名戴丞、戴梦鸥 字朝宋 ,中国现代诗人,笔名有:江思、戴月、亚巴加、艾昂甫等,。浙江杭州人,祖籍南京。1923年秋入上海大学中文系。1925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做宣传工作。1928年在上海与人合办一线书店,出版《无轨列车》半月刊。被查封后改名水沫书店,出版《新文艺》月刊。1931年加入中国左联。1932年自费赴法国,在里昂中华大学肄业。一年后到巴黎大学听讲,受法国象征派诗人影响。1935年回国。次年创办《新诗》月刊。1938年避居香港,主编《星岛日报》副刊《星座》及诗刊《顶点》。还曾主编过《珠江日报》和《大众日报》副刊。同时组织“文协”香港分会并任理事。1941年,日本占领香港后曾被捕入狱,受伤致残,表现了高尚的民族气节。1949年回到内地在国际新闻局法文组从事翻译。1950年因气喘病去世。
主要作品
诗集有《我的记忆》《望舒草》《望舒诗稿》《灾难的岁月》《戴望舒诗选》《戴望舒诗
集》,名著:《雨巷》。另有译著等数十种。为中国现代象征派诗歌的代表。无论理论还是创作实践,都对中国新诗的发展产生过相当大的影响。早年诗歌多写个人的孤寂心境,感伤气息较重,因受西方象征派的影响,意象朦胧、含蓄。后期诗歌表现了热爱祖国、憎恨侵略者的强烈感情。《我用残损的手掌》作于1942年?月3日,是诗人在侵略者的铁窗下献给祖国的歌。 《雨巷》并因此作被称为雨巷诗人,此外还有《寻梦者》、《单恋者》、《烦忧》等。1923年入上海大学中国文学系,1925年转入上海震旦大学学习法文,并于翌年就读于该校法科。先后创办过《璎珞》、《文学工场》、《新诗》等刊物。1926年春,开始在与施蛰存合编的《璎珞》旬刊上发表诗歌,处女作《凝泪出门》。1928年《雨巷》一诗在《小说月报》上刊出,受到人们注意,他由此获得雨巷诗人称号。这一时期的作品在艺术上保留着中国古代诗歌传统及欧洲浪漫主义诗歌的痕迹,并带有明显的法国象征派诗人魏尔兰、中国的李金发等人的影响。
写作背景
1942年的4月,诗人在香港参加了抗日运动,被投入监狱,受尽严刑拷打。7月,诗人获保释,摸着自己的遍体鳞伤,联想到祖国的河山何尝又不是如此,更加痛恨外族的侵略,对祖国和人民更加同情爱怜。饱蘸感慨,写下了这如泣如诉的诗句。
整体把握
1942年,诗人戴望舒因为在报纸上编发宣传抗战的诗歌,被日本宪兵逮捕。在狱中,他受尽折磨,但始终没有屈服。《我用残损的手掌》就作于那个时候。这首诗,是诗人在侵略者的铁窗下献给祖国母亲的歌。
“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在敌人的黑牢里,诗人由“残损的手掌”展开想像,让它去摸索心目中的祖国地图。“广大的土地”象征祖国,“残损的手掌”既是写实,又表明了诗人坚贞不屈的意志。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灰烬”“血”“泥”是对沦陷区凄凉景象的概括。侵略者的烧杀抢掠,使大地上处处废墟,人民流离失所。诗人的手掌是残损的,祖国的土地也支离破碎,诗人与祖国有着共同的命运。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手掌”将诗人引到了他的“家乡”,这里的景曾是那么美丽迷人。作者写到了家乡的春天,繁花、嫩柳、荇藻、水,调动了视觉、嗅觉、触觉,如同身临其境地回到了家乡。充溢在字里行间浓浓的思乡之情,与作者身陷囹圄的现实形成强烈对比。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手掌”由北向南,抚过大片国土。长白山、黄河、江南、岭南、南海,每到一处,作者都突出了该地区的特征性事物,并调动多种感觉器官去感受它们的特点:雪峰、水夹泥沙、新生的禾草、蓬蒿、荔枝花、苦水。在感情彩上,这几行诗是忧郁的,冷调的,表达了诗人对苦难中的祖国无法言说的感情。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诗人的思绪在祖国大地上驰骋,所到之处,留下的都是国土被侵略者践踏的印象。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手掌”终于摸到了“一角依然完整”的土地,那里是没有被践踏的解放区。从这里开始,诗人的情绪不再低沉,变得明朗、积极。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解放区的生活,但感情上无比向往。这是他对解放区的抒情性描述。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这是诗中第二次出现“我用残损的手掌”字样,是强调。因爱国而受到敌人迫害的“我”,在这块温暖明朗的土地上到了安慰。“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这两个意象用得恰如其分,唤起了人的生命中
最亲切的感动。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直抒胸臆,坚信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斗争必胜,解放区是民族复兴的希望所在。
雨巷赏析“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以“太阳”和“春”喻解放区,本体和喻体的共同特点是能给中国的大地带来光明和苏醒。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诗在高亢的调子中结束,作者道出了对解放区的真挚情感,对祖国未来寄予了热切的希望。
文章浅析
颇受争议的诗人
戴望舒是中国现代诗坛上颇受争议的一位诗人。早年他以一首象征派的《雨巷》闻名于世,被冠为“雨巷诗人”;然而他“最有意义”的诗作,却被认为是表达对祖国、对人民深沉的爱的《我用残损的手掌》。下面我们就结合诗人创作的大致经历,分析这首意义不同寻常的《我用残损的手掌》。
祖国河山的残损
“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这一角已经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诗人一开始就用沉重的笔触,道出了他虽然自己身残,却更伤痛于祖国河山的残损。1942年的4月,诗人在香港参加了抗日运动,被投入监狱,受尽严刑拷打。7月,诗人获保释,摸着自己的遍体鳞伤,联想到祖国的河山何尝又不是如此,更加痛恨外族的侵略,对祖国和人民更加同情爱怜。饱蘸感慨,写下了这如泣如诉的诗句。诗人的手掌是残损的,那是他抗击了敌人的结果;虽然残损了,他却没因此而歇息,反而用它“摸索”这可爱的土地,安抚这可爱的人民,这不正是一种“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气概么?有什么样的精神比这个还可贵,有什么样的气质比这种更迷人?
写实写意
“残损的手掌”不仅写实,它还是一种意象。戴望舒“几次谈到过中国的疆土,就如一张树叶,可惜缺了一块,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一张完整的树叶。如今他以《残损的手掌》为题,显然以这手掌比喻他对祖国的思念,也直指他死里逃生的心声。”“残损”一词,饱含血泪:既有自己深受摧残的痛苦,也有对日寇暴行的憎恨;既有对亿万同胞惨遭屠戮的同情,又
有对苦难祖国命运的深沉思考……正是这一切,转化为一种不能自已的内驱力,使诗人强忍肉体与心灵的创痛,写出了这首传世佳作。
无奈的痛楚
接下来是一段,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美丽回忆和对现实无奈的痛楚。“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春天,堤上繁花如锦障/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美好的景,原是属于家乡、属于祖国、属于以往的记忆,现在却只能在沦陷区受到百般蹂躏,残损的手掌渐渐抚过这芬芳的堤岸,微凉的荇藻,……成了蓬蒿的禾草,憔悴的荔枝花,没有渔船的苦水……教人怎么能不痛极而泣?
中国并没有灭亡
然而,中国并没有灭亡。在那辽远的一角,民族的希望正在成长!“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指粘了阴暗/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温暖、明朗、坚固而
蓬勃生春/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象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贴在上面,寄予爱和一切希望/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象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这里,诗人笔锋一转,又是满含热情与兴奋地歌颂了远方“完整”的一角,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泱泱中华的希望,是抗击侵略、保持民族尊严的最后一块净土。残损的手掌摸索到了这里,再怎么疼痛再怎么心碎都会在满眼“春的阳光”中烟消云散,没有什么比这昏睡的土地上有一丝亮光更加令人心动的了。诗人对胜利的渴望、对民族的希望,在这铿锵有力、激人奋进的诗句中表现到了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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