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把楼前的喧嚣声送进了屋。我无心面对那些枯燥文字,起身来到窗前,小广场的空地上,一小孩追逐打闹着,笑声喊声闹翻了整个小区。女儿“砰”的一声关紧自己的房门,带着烦躁把“讨厌死了”这几个字狠狠的关在门外。我含着笑望了望女儿的房间,身体却舍不得离开窗前。
“过来亲亲,到奶奶这边来,奶奶给你擦擦汗。”一位五十多的妇人,冲着小孩子那里招手,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面前,动作轻盈的像一只花蝴蝶。她乖巧地站在奶奶面前,任由奶奶拭擦她的小脸和胳膊。这样的情景是多么的熟悉。一轮弯月悄悄地爬上了楼前的紫槐树梢,却没有我记忆里的明亮的。一盏盏路灯光柱夺去了月光的魅力,发出迷幻的光芒。久远的记忆在心里升腾,思绪插上翅膀,飞到了孩童时代。
年幼的我随着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我家的小院里有一架很大的葡萄树,葡萄的枝蔓蔓延了半个院子。爷爷用粗木桩和铁丝,把葡萄树架起来,搭成了葡萄树房子,夏天来临,葡萄树下摆放出一张方桌,一把躺椅和几只小木凳。就成了我们纳凉的好地方。躺椅是爷爷的专座,爷爷通常是坐在躺椅上,一手托着他的紫砂茶壶,壶口萦绕着茶香,慢条斯理地品着,
神情极其的陶醉,仿佛他喝地是琼浆玉液。我学着爷爷的样子也曾尝过,味道又苦又涩,远没有闻着香甜,那种味道盘绕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等我长大了才明白,好的茶叶喝起来绵软醇厚,只有那些廉价的劣茶末才苦涩的要命,勤俭的爷爷那里舍得化大钱买好茶叶那,只有从供销社里买些几毛钱一两茶末饱口福罢了。
木制的躺椅和凳子实在是太硬了,咯地我的屁股生疼。爷爷很有耐心,他把葡萄架下的小片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又从西厢房里取出一块苇席,铺在地上,奶奶踮着小脚取出几个小棉垫子,随意地放在上面,惊喜由心而生,我光着脚扑在苇席上,翻着跟斗,打着滚,别提多高兴了。我调皮古怪的动作,逗乐了爷爷和奶奶,疯够了,闹累了,仰面躺在垫子上,看着月亮一点点的升起来,先是爬上墙边的杏树,而后斜斜地挂在天上,皎洁的光芒透过葡萄树的枝叶,碎碎地洒在我的身上,幼稚的我企图把那些光点握在手里,一次次的努力全是枉然,反而逗着爷爷奶奶笑出了声,我沮丧地叹了口气,不再折腾了。奶奶让爷爷去水窖里取出早就冰在那里的西瓜,切开两半,一半给爷爷,一半留给我和奶奶。我还记得奶奶用小勺把红红的瓜瓤剜成小圆球,撒上细细的白糖,一个个喂到我的口中,爷爷拿起蒲扇懒散地为我驱赶着蚊虫。我吃着甜甜的西瓜,小手指一点一点地数着天上的星斗。夜太静了,静的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偶尔来一缕风,像奶奶的唇滑过我的肌肤,柔爷爷和孙女
软而清凉。葡萄树的叶子窃窃私语,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划破了这种宁静,丝毫不觉得突兀,是那样的和谐,继而虫鸣声此起彼伏,像一首小夜曲,随风飘荡,柔和的月光笼罩下的小山村,处处流淌着祥和与温馨。微风摇醉了葡萄树,摇醉了星星月亮,摇醉了爷爷与奶奶,也摇醉了我,那会儿的感觉仿佛在梦里。爷爷与奶奶的爱似蜂蜜,甜酥了我的爷爷拿起大烟袋,在磨得铮亮的红铜烟锅里装满了烟丝,悠闲地吐着烟泡,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了整个小院。我缠着奶奶要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奶奶摸过蒲扇,一边帮我驱赶蚊虫,一边为我讲故事。奶奶不识字,却极会讲故事,这个牛郎织女我听了很多遍了,却总也听不厌。因为奶奶每次都会编些新的内容揉进故事里,猎奇是小孩子的天性,聪明的奶奶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引导我一步步的深入。奶奶的声音很好听,柔美而富有弹性,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符,我常常产生幻觉,痴痴地望着奶奶,觉得奶奶就是故事里的织女,美丽而多情。奶奶被我的傻模样逗乐了,堆满皱纹的脸乐成一朵花,直到今天那朵花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总是好奇地问奶奶,天上真有神仙吗?奶奶严肃的回答我:“有的。”
“你见过吗?”我追问着。
“见过呀,那些长像水灵的、俊俏的、进过大学堂干大事儿的女孩子“你见过吗?”我追问着。都能变成仙女。”
“那我也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干大事儿,我也能变成仙女吗?”
“能,我乖乖一定能变成最美的仙女!”
幼小的我对奶奶的话深信不疑,一颗理想的种子从此埋在心里,我一直遵照奶奶的话努力地学习,即使后来懂事了,我依然为这个美丽的谎言奋斗着。
“喵……”尖锐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的脸上凉嗖嗖的,泪水爬满了面颊,回忆是件很残酷的事,奶奶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强咽下泪水,含笑仰望着天空,寻着奶奶的星座。奶奶的话依稀响在耳畔:“将来我不在了,你不要流泪,有骨气的孩子从不流泪,你只要抬头那颗最亮的星星,那就是我,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岁月荏苒,季节轮换,我也将步入老年,现在思想起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时光,依然思绪万千,同是夏天的夜晚,同有一轮明月,境界却大不相同,淡淡月笼罩下的农家小院,那种朴实,那种恬静,是城里的天空无发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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