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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我”寻镜像
———评卜寸丹长篇散文诗《镜像中的我》卜寸丹是写长篇散文诗并深具诗性哲思的高手。她的脍炙人口的名篇《物事》《象形》和我在此评论的《镜像中的我》,都触及哲学的永恒命题与人类存在的终极意义。她的散文诗写作充满哲学意味的思辨和丰盈而生气勃勃的“自由想象”,往往从灵魂的镜面里洞见人性的烛光,在诗与思的合一中向我们揭示了知性的绵延是如何与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发生紧密联系的。她那沉潜与浸透着哲学的诗,激扬着人的自我意识,体现出时空的转变与心灵的跃动,所写的散文诗凝练、深刻、隽永而蕴藉,当属散文诗中的精美绝句,又常常让我想起法国诗人勒内·夏尔的“诗片断”,笔力通达而事断意贯,貌似松散却珠联璧合,“迸发出强大的语言密度,跃动着震撼人心的美。每一份诗意背后,都包含着对生活的重重一击”,寸丹的散文诗,不拘文体惯性的规约,意象灵活跳脱,于静穆、内敛的感性中融入智性的调,以及诗人对人生、生命与存在的灵魂追问与形而上思考,这种直面时间、空间、人性、物性、自我、他者的认同、观照与探求,厚重而饱满,简净而深幽,将我们引向思想、感情、诗意的纵深,同时为诗的书写注入了真实、恺切的思想质感与艺术美感,开辟了当代散文诗的艺术新路。
卜寸丹的散文诗《镜像中的我》,让我读出了生命中的诗意。她在诗与哲学之间建立起“镜像自我”与“他
者镜像中的新我”的理性之思与角认知逻辑。诗人在作品的“引子”中写道:“很多东西都在沉睡,等着你来唤醒”,她希望唤醒的是“我”的灵魂与人的主体意识
,字里行间凝聚着对“我”存在意义的认知,
以及“我”与世界相遇时注入理想与道德的神髓。文学是人之学,也是“我”之诗,是灵之智,也是“我”之思,一言以蔽之,是关于“我是谁”的诗的智慧之学。随着诗人对镜像中的本我、自我、超我、道我、真我、小我、大我、无我等哲学命题的深研细究,她的思维和心智也一次次地得到了激发与唤醒。诚如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因为诗者从沉睡到清醒,从身体的我、经验的我到道德的我、价值的我,她的诗与思才达到了高度融合的新境界,并在其生动的文本中实现了哲学境界与艺术境界的合一。
“每一个位置都是重要的。我们在位置的转换中,会自然而然随时完成身份与角的转换”(《镜像中的我·22》),人作为此在,其人生的不同阶段曾转换着多种角与身份,以及在人生征途中所追求的目标与价值向度。这让我想起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那来自心底的灵魂拷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
哪里去?认识自我,是个体发展的重要过程,更是自我整合、实现人生价值的关键一步。然而,我是谁?什么是真我、新我、道德的我、理想的我?读了寸丹的《镜像中的我》,我才明白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与哲学的奥秘。有了“我”的存在,一种自由自在的存在,诗人便可以带着我们在她轻盈而珍贵的文字中作灵魂的飞升。且让“飓风,急雨,晨光,风的声音,止息在我的身体,我黑的眼眸里”,在这里,飓风、急雨、晨光这些镜像,是来自客观世界的东西,它们皆“从俗世中来”,只能止息于“身体的我”即“本我”之中,而“我摸了摸身上的羽毛,它们都还在。它们一片一片,密密实实的,在夜的灯光下泛着薄薄的光泽”(《镜像中的我·1》),则是完成从“本我”(本能的我)到“自我”
(面对现实的我)再到“超我”(道德化了的我)的过程。诗人在这篇散文诗中多次写“羽毛”,其寓意或许是象征着像鸟儿一样振翼飞行,即使是“在夜的灯光下泛着薄薄的光泽”,也能做“超我”,似乎也只有道德的我、理想的我,才能展翅飞翔“到灵魂里去”。散文诗如果不能从生命、理想、道德、灵魂中开辟新境界,而仅仅写本我、身体的我、客体的我,终究是没有前途
的。寸丹深知这一点,她的散文诗才能先声夺人,在诗的开头便能一下子抓住读者的心,形而上哲学命题如此潜移默化地渗透于文本之中,将主体与客体、自我与他者、外物与内心紧密结合在一起,诗里有思,智中生美,蕴含着深远的哲学意味。
寸丹写“镜像中的我”,就是这样将内心中潜意识的灵动融入诗中,她对拉康的镜像理论产生了强烈的思
想共鸣,文本的建构是灵魂透视的镜像。镜像中的自我呈现,他者镜像中的自我探寻,或是“自我”与镜像的辩证,镜像与“新我”的确认,都有机地融汇于她的具有独特的感性完善与形象化表达的散文诗创作之中,情与理相生相契,相辅相成。散文诗的境界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感情的抒发、感性的摄取,而是要到自足自洽的“镜像自我”与“他者镜像中的新我”,通过与诗人内心情感相互呼应的对于“我是谁”与人的本质的持续性探询,引发内心深处的自我反思,以及对生命真正意义与价值的思考,到内心强大的力量。“那个新鲜的婴孩,那些茂密的光阴!无数重叠的我。像一枚指纹。那是我的密令。不可更改的命”(《镜像中的我·2》),“我是一个长着羽毛的孩子。这是我的骄傲,这也使我获得异质而附加的落寞,尽管这种清欢也是我所快乐的”“我们在空气的镜中看到裸露的自己,我们正在丢弃自己早已破碎的雏形”(《镜像中的我·15》),“一个盲孩子站在河岸,朝霞满天,光明一点点吞噬了他;
当夜升起,黑暗也一点点吞噬了他。失去对立,世界在他小小的身体上趋于严酷的统一。而他本身,成为了一个发光体,一个描述生存实质和灵魂状态的发光体”(《镜像中的我·30》),寸丹在这首长诗里,多次写到“婴孩”“长着羽毛的孩子”“盲孩子”,以及父母眼中期盼张开翅膀“飞”起来的“孩子”等等,这与被誉为“法国的弗洛伊德”的心理大师拉康的“镜像理论”形成了“互文”(或称“文本间性”)式表达。拉康认为,人类的认识,起源于人们对形象的迷恋,具体地说,开始于婴孩对自己镜中影像的认同,镜子里源初是一张“孩子的脸”,自我与镜像的关系由此构成“想象界”的范围,人类正是从作为想象界开端的镜中自
精美散文
我,开始进入社会中的“我”。而在寸丹的诗中,镜像阶段的“孩子”,折射出的或是新鲜的婴孩“茂密的光阴”,或是长着羽毛孩子“破碎的雏形”,或是站在河岸上的盲童,他的身体便是一个“描述生存实质和灵魂状态的发光体”,以拉康之镜透视“我”之人生,他者映照下的“自我”便有了新的视角、真的认知、深的内涵。
其实,镜像本身就是“他者”,自我认知不是纯自我的感觉,而是需要借助于“他者”的观察来达成目标,他者就是我们的一面面镜子,观照出“我”的本真状态与精神世界的丰富性与多面性,以及作为一个有机整体的人格结构中的三个层次,即非道德层面的“本我”、道德化的“自我”和“超越道德”层面的“超我”,甚至关乎美国社会学家库利的“镜中我”理论中的“社会我”。真正的自我是一个“社会的我”,是受他者影响而产生的“我”。顾影自照,或以他者为镜而形成的自我影像,在卜寸丹《镜像中的我》中得到了生动地展示。“那些从他人口中细枝末节所拼凑出的形象,认知,零碎的评价,只会让我不断陷入反思: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自我以及由真实自我感知的所得?”(《镜像中的我·29》),什么是真实的自我?诗人深刻地反思人与世界的关系,“我”与社会的关联,作为他者的镜像,在她的眼里,不仅是角定位与身份显现的载体,更是连接更广阔的精神世界的通道。那么,寸丹诗中的“他者”是什么呢?从她的文本中我们发现,作为镜像的“他者”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如“我的爱人,黑夜中回家的人,全身闪着光”(《镜像中的我·7》);“我的父亲。我曾经描述过他只在黑夜里张开翅膀的父亲”“多么令人沉醉的时光啊!‘你会飞起来,孩子,你甚至不需要风!’他说,‘张开你的翅膀,孩子,你看,你那么完美,你不需要任
何依托’”(《镜像中的我·13》);“他在黑夜里告诉我怎样振翅飞翔,他亦告诉我怎样敛翅,怎样让片羽散发淡淡的光,怎样在孤寂中坚守倔强的内心。他说,‘恶魔端坐在镜中,但,你要看到你自己’”(《镜像中的我·27》);“我小小的母亲。我曾经以一条河流来称颂
她的母亲”“我是漫长的流逝,是世间万物的缩影。‘歌颂它们,孩
子,即使是卑微的,即使是那些黯淡无光的事物’”(《镜像中的
—爱人、父亲、母亲与“我”之间互为镜像,互为映我·14》)——
照,影像里不仅呈现出“主我”与“客我”的双向互动,而且有“真我”与“道我”的共同探求。从另一个方面来打量,作为镜像的“他者”在寸丹的诗中也可以是“物”,举凡一块沉默的铁、一丛荆棘、一片枯萎的树叶、一朵青铜葵花、一匹冶力关的马、一只迁徙的鸟、一架钢琴、一灰鸽子、一朵流云等,都可以成为“他者”,成为主客相知相契的参照。叔本华说:“世界是我的表象。”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人、人与物可以互相作为镜子,照出彼此的形象,洞彻自我的灵魂。
卜寸丹的《镜像中的我》还致力于为“新我”寻镜像。“我
们处在彼此瞬时的孤立里。躯壳。剥落。新的生长。”(《镜像中的
我·3》),“我包裹在一颗斑斓的灵魂里。而我常常只是固守在日益
陈旧的躯壳里。我无法像一棵树木,可以被砍伐,可以不断生长
出新枝”(《镜像中的我·9》),由此可见,人的肉体或精神宛如一
具“躯壳”,旧的剥落,新的生长,破旧立新,新陈代谢使“新
我”得以衍生。在寸丹的诗里,“镜像”这个词的反复出现,其本
身就寄寓着“打破旧我”与“构建新我”的含义,人与他者的微
妙关系,带有主体深层的自我对话的象征意味,蕴藏着“我”对
于现实的我、理想的我、精神的我、灵魂的我、思想的我的执著
追求。一方面,诗人崇尚“现实的我”,如她“深知羽毛的好处,
而迷恋于飞行。而我的父亲教诲我要脚踏实地”(《镜像中的我·11》),“我在天空飞翔”“像灰烬,我舍弃了虚无的明亮,我选择了凉薄的真实”(《镜像中的我·12》),这是让自我如何有效地抵达真实,有烟火气,无功利心,人啊,要活在真实中。另一方面,诗人又推崇“理想的我”——
—“我想,我们对语言的节制即是:我叙
述下自己,我不复存在。我们对语言的谨慎即是:我描述下自
己,我是语言的幸存者。语言一经说出或写出,它表达的就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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