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1－11－17
基金项目：海南省社科规划项目
“1990年代小说中的性爱思潮研究”（HNSK09－62）；华侨大学高层次人才科研项目“文化寻根与两岸三地文学研究”
（11BS201）作者简介：田文兵（1975－），男，湖北仙桃人，文学博士，华侨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
①莫言：《我的高密》，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年，第196页。2012年第2期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No．22012第25卷JOURNAL OF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General No．118
（总118期）
（Social Sciences ）
Vo1．25
个人情感与民族叙事的融合
———论莫言《丰乳肥臀》中情爱书写的文化隐喻
田文兵
（华侨大学文学院，福建泉州362021）
摘
要：《丰乳肥臀》中的情爱书写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既延续了莫言一贯坚守的彰显生命强力的理念，也以
奇特的性爱描写隐喻中西混血文化软弱的特质。莫言深入反思了西方现代文明带来的不良后果，在性爱书写所隐喻的传统文化精神中探索解决社会问题症结之所在。
关键词：《丰乳肥臀》；性爱书写；文化内涵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2）－02－0115－05
《丰乳肥臀》在1995年出版后，在社会和学界
引起轩然大波。尽管在这部厚重的作品中，莫言“写了历史，写了战争，写了政治，写了饥饿，写了宗
教，写了爱情”，①但单从小说题目所传达出来的强烈的性意识，就让人们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于是
评论界出现了对这部小说截然不同的评价，有因历史叙事盛赞其为史诗者，
也有认为其格调低下进行激烈批判者，
甚至还有认为作品思想反动向上告状者。本文在此无意于对此作出孰是孰非的评判，更
无意于对这部作品进行简单的价值判断，而是从文化社会学角度理性探究隐喻其中的丰富内涵，
触摸作者在
《丰乳肥臀》中彰显出的社会现实意义。一
彰显生命主题的延续
《丰乳肥臀》引起争议的结果是莫言迫于种种
压力，主动写信给出版社要求禁印销毁，但他却非常看重这部作品，曾多次表示它在其创作生涯中有
着的重要意义
：“我更加明确地意识到，《丰乳肥臀》是我的最为沉重的作品，还是那句老话，你可以不
看我所有的作品，
但你如果要了解我，应该看《丰乳肥臀》。”②那么，莫言为什么如此看重他的这部备受争议的作品？它究竟承载着作者怎样的思想竟
会如此之沉重？一般来说，作品在出版之后，阅读和阐释完全是读者和评论家的事，作家很少去对自己的作品作过多的解释。但《丰乳肥臀》出版之后，莫言一反常态，多次在各种场合对作品进行解释以消除误会。从形式主义和英美新批评理论来看，文学作品可以看作是一个独立自主的“象征物”存在，也就是说已经出版的作品与作家没有必然联系，评论家完全可以仅从文本入手来对作品作合理的阐
释。但为了能准确地把握作品的内涵，
作家言论中的有效信息或许是我们探究的突破口。
莫言说：“《丰乳肥臀》是沿着《红高粱家族》路线发展下来的那种小说的一个总结，这里边有比较
多的我的人生体验和故乡、家族等原始素材，是对
自己进行清算的一种写作方式。”③可见，莫言认为这部作品既是对以往写作风格的一个总结，也是对
自己以往创作的一次清算。也就是说
，《丰乳肥臀》
的创作既有其一贯坚守的彰显生命强力理念的延续，也即评论者所谓的对“种的退化”的忧虑以及对生命强力的张扬。作品中的上官金童有恋乳怪癖，并且性格怯懦，完全没有一点做人的血性和韧性，更没有一个男人所拥有的坚强和勇力。上官金童的形象，正体现了作者对“种的退化”的忧虑。外甥媳耿莲莲嘲讽上官金童道：“马洛亚下的是龙种，收获的竟是一只跳蚤，不，你不如跳蚤，跳蚤一蹦半米高，您哪，顶多是只臭虫，甚至连臭虫都不如，您更像一只饿了三年的白虱子！”就连一味溺爱他的母亲上官鲁氏最后也恨铁不成钢地哀叹：“我已经不需要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我要的是像司马库一样，像鸟儿韩一样能给我闯出祸来的儿子，我要一个真正站着撒尿的男人！”在一个长期受到深重礼教传统规训的文化场域中，生命本能会因强制约束而逐渐衰萎，这就是导致“种的退化”的社会深层原因，而要张扬人的生命强力，呼唤生命本能的复苏，性书写成为包括莫言在内的作家们共同的选择。《红高粱》中“
我爷爷”余占鳌与“我奶奶”戴凤莲在高粱地里野合的情形，理所当然成为当代文学史上昭示强悍生命力最为经典的一幕。如果说惊心动魄的高粱地野合带有作者浓墨重彩去渲染的意图，那么《丰乳肥臀》中的性爱描写就显得精彩且意味深长。
《丰乳肥臀》以母亲上官鲁氏和她的一子孙们为中心，讲述高密东北乡近一个世纪的社会历史变迁，其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上官家”的女人们在动乱环境中的情爱叙事。老大来弟爱上了黑驴鸟队队长沙月亮但遭到母亲干涉，她毅然离家和沙月亮私奔；老二招弟爱上抗日别动大队司令司马库时，甘愿做小；老三领弟爱上了捕鸟专家鸟儿韩，鸟儿韩被抓后她成了“鸟仙”；老四想弟在生活最困难时为了救治生病的母亲以及养活幼小的弟妹，自卖自身进了妓院；老五盼弟参加爆炸大队，嫁给了爆炸大队政委鲁立人；老六念弟与美国飞行员巴比特的异国之恋也是可歌可泣。她们在恋爱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也不压抑自己的情欲，敢做敢为，无怨无悔，至死不渝。《丰乳肥臀》中的情爱书写，正如书名一样，具有感官上的挑逗，而实则无任何宣扬情的意图，并且很多性爱描写只具有鲜明的性意识，而鲜有具体的性行为或场景的描述。比如被评论界诟病的上官鲁氏的和偷情等不道德的滥性行为，一则为上官家传宗接代，完成自己为人妻为人媳的任务，同时也有报复婆家虐待的心理。可见，“上官家”的女人们，对情感和性爱的态度显然还闪烁着“红高粱家族”中“我奶奶”的余辉，而福生堂的二掌柜司马库则与余占鳌有些类似。作为抗日别动大队司令，他烧桥毁铁轨阻击日本人，抗战胜利后回到家乡对爆破队也显得有仁有义，是一个有胆识的英雄，也是一个有着极强性能力，能让女性为
之疯狂的男人。母亲评价他：“是混蛋，也是条好汉，这样的人在从前的岁月里十年八年出一个，今后怕是要绝种了。”显然，《丰乳肥臀》延续着莫言前期创作风格和主题，但若仅仅只是延续或者重复，那么《丰乳肥臀》就不会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肯定也就不会被作者如此看重，因此尚有进一步探究的必要。
二性爱书写的文化内涵
这部作品引起争议、被诟病甚至受到强烈的批判，性爱描写是重要原因之一。这是因为作品中充斥着、偷情、、恋乳癖、性疯癫、性变态、诱等，简直就是性爱乱象的展示。尽管如此，莫言却不同意删掉小说中的性描写，他说：“因为《丰乳肥臀》里的性描写是我的得意之笔，等到葛浩文教授把它翻译成英文时，你们就会知道，我的性描写是多么的精彩！”①可见，性爱书写在这部作品中占有非同寻常的份量，也是我们讨论《丰乳肥臀》内涵无法回避的存在。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性爱书写是探讨这部作品的重要维度，只有正确理解了《丰乳肥臀》中的性爱书写，才能真正读懂莫言这部作品的涵义，也有助于我们管窥莫言整体创作思想。
与母亲的女儿们自由自在地追求性爱不同的是上官金童，母亲忍辱借种生下的唯一儿子，是个“一辈子吊在女人上的窝囊废儿子”。他痴迷于触摸吮吸女人的乳房，耽迷于对各种乳房的臆想之中。他不仅独霸母亲的乳房，甚至对们的乳房也虎视眈眈、想入非非。以至于他捧着西红柿，也会久久地
莫言红高粱
沉思着：“西红柿为什么要生出乳头呢？”金童被乳房迷得神魂颠倒，这种病态的“恋乳情结”导致的后果是他丧失了自己正常的性能力。金童的第一次性行为是鸡场场长龙青萍在用尽软硬各种手段仍不能达到使金童变成自己男人的目的后，绝望地开自杀，上官金童怀着内疚满足了
尚有余温的龙青萍。他出狱后在母亲的指引下，也曾上过独乳老金的床，但因其是“抹不上墙的狗屎，扶不上树的死猫”被赶出。从此，上官金童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也没有能力再尽一次做丈夫的权利和义务。
都是母亲的子女，且一同生活成长，但女儿和儿子对情感生活的态度，在性爱追求的表现会有着如此大的反差。从补叙的内容来看，应该与母亲借的种的不同有很大的关系。母亲鲁璇儿自幼丧母，随姑父于大巴掌和姑姑长大，嫁给铁匠儿子上官寿喜。婚后3年没有生育，于是婆家的打骂虐待成了家常便饭，在确认是丈夫没有生育能力后，上官鲁氏被迫向不同的男人借种，生下了8个女儿和一个儿子。9个子女的父亲身份不一：姑父于大巴掌、赊小鸭的外乡人、江湖郎中、卖肉的光棍汉、俊俏的和尚、她的四个败兵中的一个、瑞典传教士等。为了能借到好种，鲁氏一直在寻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在“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下，鲁氏与姑父于大巴掌生下了大来弟和二招弟，鲁氏开始怀疑姑父的种子质量，产生了应该寻个好男人借种的想法。当她遇到身材高大的赊小鸭子的外乡人，她顺从地接受了这个男人并祈盼这次播下的是一个男孩，但老三仍然是个女儿，看来高大的身材也不是好种子。当鲁氏遇到身材瘦削、鹰嘴鹞眼的青年郎中时，对他的魔魔道道充满好感，进了他的房间。
在生下四上官想弟后，上官家已经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对鲁氏的虐待变本加厉。鲁氏怀着满腔仇恨，把自己的肉体交给沙口子村卖肉为生的光棍汉高大膘子，让他糟蹋了3天，但来年生下的依旧是女孩。看来粗野的汉子也不能播下好种子，那么烧香拜佛、广积善缘的和尚应该会种下男丁，但随着五盼弟出生，鲁氏几乎心灰意冷，再也没有想着去借种。在8年后的某天割草时，鲁氏被4个拖着大的败兵了，生下来第七个女儿。这时上官家几乎发了疯，气急败坏的上官寿喜烙伤了鲁氏的下体。濒临死亡的鲁氏来到教堂遇到了牧师马洛亚，两人相互爱慕结合生下来双胞胎玉女和金童，鲁氏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夙愿。上文提到的上官家的女儿和儿子在性爱方面的不同表现可能与先天借种有很大的关系，这是因为尽管都是偷情生下的“”，但金童与七位的血统不同，们具有纯正的中国血缘，而他是鲁氏与瑞典牧师马洛亚生下来的混血儿。
那么，洋人播下的种到底是不是好的种？能否担当起传宗接代的重任呢？上官金童形象显然已表明了作者的观点。金童是一个“哈姆莱特式”的悲剧人物，而这一悲剧也同样是一个性格悲剧。在社会如此慌乱和暴力的环境中，个性敏感的他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长期痴迷着乳房不愿面对现实社会。他想过正常男人的生活，但“恋乳癖”让他始终无法抵御诱惑；他也一直想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但因性格软弱最终一事无成；他本性正直善良，但庸俗的现实社会已无他的容身之处。生性软弱如何能在社会上立足，性无能又怎能传宗接代？
莫言曾提到过一个日本和尚对《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的解读：“他认为这个上官金童是中西文化结
合后产生出来的怪胎。他认为上官金童对母乳的迷恋，实际上就是对中国的传统文化的一种迷恋，他认为我塑造这个人物的目的是对在中国流行了许多年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批判。他认为中国的古典文化实际上是一种封建文化，如果不彻底地扬弃封建文化，中国就不可能真正地实现现代化。”①莫言提到这种解读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比起国内评论界的批判和谩骂，这种解读更为理性；二是日本和尚从文化的角度去解读作品很具有启发性。尽管莫言对这个日本和尚的看法没有表示明确的同意或者反对，但在谈论这部作品的时候也多次提到过上述观点，并毫不掩饰地惊叹这个日本和尚宽广的知识面以及对文学深入的了解，莫言似乎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这种视角。但从上文的分析来看，日本和尚的这种理解相当粗浅，是一种想当然的解读，甚至完全误解了作者的原意。上官金童确实可以看作是中西文化结合的产物，但莫言本意并不是对“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批判，也不是为了批判中国的古典文化或者封建文化，相反，小说传达出来的是对中华民族文化之根的认同。我们仍然可以在对待性爱的态度上进行考察，们只要是认定了倾心对象，都会不顾一切去追求，而金童和他孪生玉女的经历，则明确预示着混血儿不是天生软弱、一事无成，就是发育不良，缺乏生机。如果说上官金童是中西文化结合后的产物，那么他的们则是纯正的中华民族血缘，是传统文化的象征。而且小说中也经常看到类似具有象征意义的描写，如有一个描写老百姓撤退的场面，
母亲推着木轮车，带着孩子们，裹挟在汹涌的人流中逃亡。但母亲走了一段之后作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不走了，掉头回家去，说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土上。在我们的模范作用下，许多人都不声不响地
跟随着我们踏上了回故乡之路。莫言说：“艰难的逃亡转变成生死未卜的回故乡之路”，“这个回故乡的路是一种象征。”①就连上官金童在小说中对鲁胜利也是这样说的：“妈的，鲁胜利，忘了过去，你！忘了历史，你！忘记了历史就意味着背叛！”由此可见，作者显然倾向于牢记历史，回归原生性质的传统文化，歌颂传统文化所具有的生机和活力。
三现实反思与文化隐喻
当然，探究作品中性爱描写所隐含的文化内涵以及通过对主要人物性格的解读，我们可以明确地体会到《丰乳肥臀》实际已经构成了中华民族在一百多年的现代化进程中面临曲折和艰辛的文化寓言。那么作者用性爱书写来隐喻其创作中的文化倾向有何深层原因？我们可以在体会一个作家丰富内心的同时，也可综观他的基本创作思想。
把性爱书写与民族国家叙事进行联系的作家，在现代文学史上不乏其人，如郁达夫、沈从文等。郁达夫在《沉沦》等作品中有大量的性描写，但这些小说中的性不单单是个人情欲萌动的展示，而是把性置于时代之中，把个人与民族国家联系在一起。因此，郁达夫笔下的性压抑描写与其说是个人自然意识的觉醒后性的苦闷，还不如说是弱小国民内心悲愤的投影。同样，沈从文的性爱书写显然是在感同身受都市文明的人性的丧失后，对传统文化的深层意蕴重新审视，将笔触深入到性爱书写中发掘其中的人性美和生命力，从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中探索民族精神及文化重建道路。因此，沈从文小说中的
性爱书写不仅是为了提高青年的品德、民众的生命活力，更是为了民族文化的重铸和民族未来的再造。既然性爱书写与民族国家叙事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那么《丰乳肥臀》这部被莫言视为最为厚重之作中的性爱描写，就不能仅仅从单纯情欲方面理解为个体生命的本能行为，或者仅从“人的发现”角度上升为个人价值的实现。
曾有记者问莫言，对他影响较大的作家作品有哪些，莫言回答说一个是鲁迅的《铸剑》，他认为“作者带着强烈的感情来写，然后跟民族的、民间的传统文化接上血脉”，这对他后来的写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次对莫言创作产生巨大启示的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莫言“看重它怎样把民间的传说用最现代化的方法来处理”。②这两个作家不同时代、不同国籍，而且作品的风格也大不相同。两者看似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但对莫言的影响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怎样处理作品中民族的或者民间的传统文化。这显然影响了作家的文化立场和创作眼光。莫言直言《丰乳肥臀》“超越了‘高密东北乡’”，“小说中的‘高密东北乡’，应该是中国的一个缩影。我在写的时候，是有这样的野心的。”③正是这种“野心”，才使《丰乳肥臀》具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即便十多年后再读起，鲁氏和上官金童这两个人物也一样会给读者带来很深的感触。
莫言说这是一部献给母亲的书，上官鲁氏历经艰辛地操持家务，为了传宗接代忍受屈辱去向不同类型的男人借种，在社会动荡时期和饥荒岁月，含辛茹苦地抚育一大帮子孙后代，这位典型的传统母亲形象，饱含着作者对自己母亲的怀念以及对许许多多母亲的敬仰。但莫言又说《丰乳肥臀》是他“投入感
情最多、展示的社会生活面最为广阔、塑造的人物最富有象征意义的一本书”。④显然，这里的母亲形象在文中不仅承载着莫言深厚的情感寄托，还被赋予了抽象的象征意义。这里的母亲不仅象征了哺育中华儿女的大地，同样也象征着历经苦难的中华民族。因为母亲的传统女性形象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有着血脉相通之处，因此母亲获得了民族传统文化化身的意义。而作品中“我”性格的孱弱和病态，可能因为动荡的社会环境和母亲的溺爱，但这并不是作者所要揭示的主要原因，而是归结为他是中西混血儿这一独特的身份。这个寄寓着中华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大量吸收了西方文化后形成的混血文化的处境和命运，上官金童的遭遇就是作者对当代中国文化前景的焦虑。
在1980年代中期，莫言的“红高粱家族”系列小说就以一种原始古朴的阳刚之气为喧嚣一时的“寻根”思潮推波助澜。待“寻根”热潮冷却后，莫言也开始反思回归原始文化的主张，一个有责任心的
①②莫言：《莫言对话录》，第99页。莫言：《莫言对话录》，第348页。
作家不能逃避现实，而应直面人生，无愧于知识分子的社会良知。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化思想领域逐步解放，西方现代文化成果和现代主义思潮大量涌入，给封闭了几十年的中国文艺界造成了强烈的震撼。出于求知的渴望和对新潮的追逐，西方现代文化被不加辨析地全盘接受，难怪有人说新时期浓缩了西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思想成果。在西化之风大行其道时，民族传统文化必然被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为落后愚昧的代名词。这种舍本逐末的行为，必将以丧失本民族的传统和特征作为代价，“被现
代化”现象已经引起了部分知识分子的忧虑。在民族主义情感的支配下，他们把对社会和文化的忧思通过适当的创作方式传达出来。在传统与现代文化的碰撞中，作家们把他们刻骨铭心的生活体验与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相联系，寻民族传统之根作为应对异质文明冲击的策略。在这种背景下，莫言的《丰乳肥臀》正是站在时代的潮头、焦虑民族的前途、思索传统文化命运的立场和高度进行创作的。
在作品中，作者叙述了现代工业文明给大栏市百姓带来了物质上的享受，但也造成了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用塑料大棚栽培反季节蔬菜，饲养珍稀野生动物来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还有制药厂大烟囱里冒出碧绿的烟雾散发令人作呕的气味，化学染料厂泄出来的污水浸紫了小胡同，以及一栋栋霸道蛮横的建筑物疯狂地吞噬着村庄和耕地，“大栏市正像个恶性肿瘤一样迅速扩张着”。不仅如此，人们无限膨胀的欲望也给整个社会带来重利轻义的恶习，社会出现了游手好闲、打架闹事、，甚至偷盗耕牛、贩卖假化肥的现象。人们开始不择手段地搜取钱财，从商者行骗行贿、挥霍无度，从政者贪污受贿、巧取豪夺，道德沦丧到令人忧虑和心寒的地步。“故乡的黑土本来就是出奇的肥沃，所以物产丰饶，人种优良，民心高拔健迈，本是我故乡心态。”①但如今，高密东北乡却变成了人种异变到如此不堪的社会，难怪作者会一直缅怀过去，一头扎在自己虚构的故乡中不愿出来。
莫言深入反思了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不良后果，从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中到了解决问题症结之所在。在深感人性的退化和人文精神的缺失后，莫言开始采取了对物欲横流的现代文明进行批判的策略。正如有评论者所认为的：“莫言凭他对文学的敏感和某种自我超越的灵魂，发现并抓住了我通过文
化和哲学的反思所揭示的同一个问题，即我们时代各种症状的病根。”②在揭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症状后，莫言也为我们提供了解决的方案，也就是莫言所说的之所以把小说命名为《丰乳肥臀》的解释之一：“为了重新寻这庄严的朴素，就是为了追寻一下人类的根本。”③
（责任编辑：毕光明）
On the Cultural Metaphors of Love Narration
in Mo Yan’s Big Breasts and Plump Hips
TIAN Wen-bi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uaqiao University，Quanzhou362021，China）
Abstract：The love narration in Big Breasts and Plump Hips boasts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s，which has not only carried forward the idea of life vitality consistently upheld by Mo Yan but also expressed metaphorically the pe-culiarity of feebleness in the hybridity culture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by virtue of the special love narration．Through his in-depth reflections on the negative backwash of modern Western civilization，Mo Yan has tried to ex-plore a solution to social problems by referring to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spirit implicatured in the love narration．Key words：Big Breasts and Plump
Hips；love narration；cultural connotations
①莫言：《红高粱》，《莫言文集》第1卷，北京：作家出版社，1994年，第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