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想不到”和“没想到”
摘要
“想不到”和“没想到”两个短语的辨析，不仅仅体现了“不”和“没”的区别，同时还涉及了对汉语语法中的难点——可能补语和结果补语的理解。“想不到”和“没想到”这两个短语存在很多的特殊性：一是“想”这一动词的情态功能的特殊性；二是“想不到”这一可能补语和“没想到”中所含的结果补语之间的比较；三是“想不到”作为“V不C”结构的能性表达问题。所以从实际语料出发，对这一对短语进行深度的剖析，之于汉语学习者们来说是绝对有必要的。本文从语法的三个平面——句法、语义、语用的角度对“想不到”和“没想到”进行了试析，并对留学生在使用这一组短语时的偏误进行了初步分析，从实际语料出发①[① 本文例句大多取自北大语料库、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国传媒大学文本语料库和一些现代汉语文学作品。]，力求做到全面。
关键词
辨析 想 不 没 词汇 插入语
一“想不到”和“没想到”研究的现状及其重要性
  “想不到”和“没想到”都是动词性短语，它们所能充当的句子成分也基本相同。这两个短语中各自有非
常明显的否定标记副词“不”和“没”。所以一些对外汉语教师就依据这一点对这两个短语做了简单地辨析。认为，由“不”和“没（有）”的区别就可以诠释“想不到”和“没想到”的区别。很多教材、专业书籍及研究论文都对“不”和“没”进行了解析。王环宇（2000：S3）在《谈谈“不”和“没”的语用区别及“不”和“没”的位置》中提到：“‘不’在否定动作、行为的情况下，表达了一种主观意愿和态度。而‘没’，只表示对某件事情的客观的说明，不带任何主观的态度国意见。”②[② 引自王环宇的《谈谈“不”和“没”的语用区别及“不”和“没”的位置》（《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S3期）。“不”表达主观意愿如“不走”、“不写”，表达主观态度如“不坚持”、“不放弃”；“没”只表示客观说明如“没走”、“没写”、“没坚持”、“没放弃”。]《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彭小川、李守纪、王红，2004）中指出：“在否定动作行为（动词）时，‘不’表达个人意愿或否定经常或习惯性的情况；‘没’表示客观叙述，否定某行为已经发生。”③[③ 引自彭小川等的《对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商务印书馆，2004年）。]《现代汉语800词》（吕叔湘，1999）中也对这两个否定副词作了比较：“‘没（有）’表示客观的陈述，限于指过去和现在，不能指将来；‘不’用于主观意愿，可指过去、现在和将来。
”总的来说，就是从“已然”和“未然”，“客观”和“主观”的方面去对“想不到”和“没想到”进行辨析。④[④ 引自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商务印书馆,1999年）。]
  然而，这样的解释非常笼统和不清晰。教师讲起来缺乏理据，这对于把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外国学习者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大的问题。任何一个小的语言点的疏漏都有可能导致一系列的语言结构的认知
偏误。
  目前，除了《“想”和包含“想”的词语的情态功能研究》（刘春霞，2006）中有一些对“想不到”和“没想到”这两个短语的归纳外，很难再到相关的研究。
二“想”的义项
  在研究这两个短语的分布之前，我们有必要对“想”这一动词的义项进行一个了解。“想”有以下几个引申义:①开动脑筋思索;②推测、认为;③希望、打算;④怀念、想念;⑤回忆、回想；⑥记住。⑤[⑤ “想”的六个义项引自《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商务印书馆，2012年）]（《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2012）我们分别把“想”的这几个义项成为“想1”“想2”“想3”“想4”“想5”“想6”。“想不到”和“没想到”中的“想”主要包含了“想1”“开动脑筋思索”和“想2”“推测、认为”这两个义项。
2.1“想1”项下的情况
  当“想不到”和“没想到”中“想”为“想1”时，不表达情态，“想不到”表示“考虑不到”，“没想到”表示“没考虑到”。例如：
（1）很多人都想不到饮食对肤质的影响有多大！（太平洋时尚网《美丽从内开始 巧挑6种食物吃出健康皮肤》）
（2）在院外杂乱的人里，慧兰哭哭啼啼的母亲，那时还在指责丈夫刚才自私的逃命，只顾自己逃走没想到应该保护妻子。（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在此义项下的“想不到”和“没想到”所能够充当的句子成分相较单一，主要是谓语，且基本上只有主语取向的用法。
2.2“想2”项下的情况
当“想不到”和“没想到”中“想”为“想2”时，“想不到”和“没想到”都表示“出乎意料，没有料到，料想不到”的意思。是评价情态中预料系统的“背离”用法。⑥[⑥ 基于“想2”这一情态动词的的情态功能评价，本文引用了刘春霞在《“想”和包含“想”的词语的情态功能评价》（洛阳：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位论文,2007年）中的观点。刘春霞将情态功能做了一个汇总并制成表格，将情态功能归纳成“认知情态”“动力情态”“义务情态”“评价情态”四大类，“评价情态”又包括“预料系统”和“心愿系统”两方面。其中“想2”表达的是“评价情态”中“预料系统”的“背离用
法”，分为主语取向（惊讶、惊异、想不到）和非主语取向（竟然、反而、原来）。]例如：
（3）十多年前，那些靠一把算盘一支笔进行手工记账的银行工作人员怎么也想不到，仅仅过了几年，他们自己不得不参加电脑操作培训班。（网络语料）
（4）可是没想到在茶馆里说相声反而很火爆，观众特别喜欢，而且年轻人居多。（石家庄新闻网《鲁豫有约﹒开心果》）
在此义项下的“想不到”和“没想到”形式相对稳定，表义有整体性，可以认为是由实而虚，由语而词的短语词。⑦[⑦张谊生在《“看起来”与“看上去”——兼论动趋式短语词汇化的机制与动因》（世界汉语教学，2006年第3期）中将“看起来”、“看上去”这一类动趋式动补短语看作是“由实而虚，由语而词”的“短语词”，本文在此引用此观点。]它们既有主语取向的用法，也有非主语取向的用法。例如：
（5）康伟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万万想不到社会变化竟是如此巨大，贺汉儒居然成了外国人。（池莉《来来往往》）
（6）精瘦男人高兴的一拍手掌，说道:“你小子看上去憨头憨脑的，想不到还有一肚皮传种接代的学问。你是哪里人?”（余华《一个地主的死》）
（7）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毕达哥拉斯定理竟然招来了一位神秘的“天外来客”。（网络语料）
（8）女子杏眼圆睁，却毫无光彩。柳生仔细辨认，认出来正是小惠，不觉一阵天旋地转。没想到一别三年居然在此相会，而小竟已沦落为菜人。（余华《古典爱情》）
例(5)中“想不到”的施事是结构主语“他”，是主语取向，而例(6)中“想不到”的主语不是“你”，而是说话人“精瘦男人”，属于非主语取向。例（7）中“没想到”的施事是结构主语“他”，是主语取向，而例（8）中“没想到”的主语不是“小”而是上句中的“柳生”，属于非主语取向。
三 “想不到”和“没想到”在句中的结构分布和语法功能
  从句法结构的分布来看，作为谓词性短语的“想不到”和“没想到”都可以做定语和谓语。但由于其中“想”的两个不同义项，造成“想2”义项下的“想不到”和“没想到”有非主语取向的用法，所以它们还可以作插入语。下面，我们就来具体看看他们的实际分布与功能。
3.1充当定语的情况
  “想不到”和“没想到”做定语的情况比较单纯，我们通常以定语标记结构助词“的”作为依据。
（9）可能我们看不到，可能在眼前我们是受害者，可是也许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时候、在我们看不见想不到的地方，我们的努力会生根、发叶、开花、结果的。（网络语料）
（10
）他说：“对于一桩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交易，格林总是独具慧眼，而且知道从哪里得到价值。”（网络语料）
（11）这次行动，许多预想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但没想到的事情却出现很多，后者，虽为意料之外，却尽在情理之中。（网络语料）
（12）这没想到的成绩，要是再中原或江南农业发达地区，也许不算巨大。（网络语料）
做定语时，“想不到”，如例（9）中，常常可以被“意想不到”替换。例（10）中不能被替换主要是因为要与前一短语“看不见”对衬。
3.2充当谓语的情况
（13）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教授的女儿会。（土一族《从普通女孩到银行家》）
（14）孙中山当然想不到这一层，他看宋霭龄笑得可爱，故意板起面孔说。（刘昆山《孙中山与五个女人的故事》）
（15）我只是没想到这部戏，大家会那么喜欢看，而且还得了奖。（陈鲁豫《男角》）
（16）至少在她处理掉时空转换器之前她连想都没想到要那样做。（赵子皓 译《旅法师》）
  　例（13）和例（15）是“想2”的用法，例（14）和例（16）是“想1”的用法。
3.3 充当插入语的情况
  只有当“想不到”和“没想到”在“想2”义项下时，两个短语词才能充当插入语。这是由于，“想2”的这一情态动词由于情态作用有了明显的范畴化倾向。在“想”的众多义项中，“想2”的去动词化特征最多，虚化程度最高，这也符合一般认知情态比动力情态更虚化的规律。⑧[⑧ 引自刘春霞在《“想”和包含“想”的词语的情态功能评价》（洛阳：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位论文,2007年）中的观点。]所以“想2”义项下的“想不到”和“没想到”在作为“预料之外”的意义时，既可以是主语取向也可以是非主语取向，而非主语取向时，常常可以不和句内其他成分相关联，且常常可以被同义的关联词或专用插入语所替代。例如：
（17）想不到从当初酝酿到出书，一晃已是10年过去了。（周一星《现代城市地理学》）
（18）这样的后母，实在难得，想不到，一下子就变了。（岑凯伦《合家欢》）
（19）真没想到，解放都这么多年了，农民还这样苦，负担会这样重。（陈桂棣、春桃《中国农民调查》）
（20）为了泄愤才一时糊涂上淘宝A货，没想到，和正牌货差距有点大。（李可《杜拉拉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可以看出，例中的“想不到”和“没想到”的存在与否，并不影响整句的真值条件，也就是说，它们并不影响句子主要信息的表达，只是让句子表意严密化，补足句意，包括说话者惊讶、不可思议的态度。
四“想不到”和“没想到”的构词方
式和语义
  从两个短语各自的构词来看，“想不到”是典型的“V不C”结构的可能补语“想得到”的否定式。而“没想到”是“VC”结构的结果补语“想到（了）”的否定式。
  由此，我们不难想到，剖析“想不到”和“没想到”的区别实际也就是“V不C”和“没VC”的区别。关于“V不C”和“VC”的研究已经有很多了，相当多的学者对于可能补语、结果补语做了系统的归纳。而这两类补语也因其实用性成为国际汉语教学中的重中之重。
4.1 “想不到”与“V不C”
  “V不C”是一种组合式述补结构，其基本语义是“不（可）能VC”，主要表示“主客观条件不允许（某种结果、趋向，某种情况发生）”，当然实际语言环境中其语义要复杂得多，稍后会结合实际语料进行说明，这里不做赘述。从语义平面看，V一般是C的原因或方式，C通常是V的结果或趋向，“不”表示可能性否定，由于“不”在语义上的不同指向，“V不C”的语义重心就出现多种情况。
  　“想不到”的基本语义是“不（可）能考虑到”或“不（可）能料到”，这一点是基于“想不到”的主语取向用法。“想”是动作方式，“到”是虚化了的趋向补语，表示“想”这一动作所达成的结果。
  　通过语料，总结出“想不到”在已然事件和未然事件中所表达的语义也有不同。例如：
表示想的词语
（21）五个月前，我们连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共和国。（陈廷《蒋氏家族全传》）
（22）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教授的女儿会。（土一族《从普通女孩到银行家》）
（23）上完春晚之后观众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你根本想不到吧？（凤凰卫视出版中心《浮沉 鲁豫有约说出你的故事》）
（24）他们也许想不到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遭殃的便是他们自己。（网络语料）
  例（21）和例（22）是已然事件，例（23）和例（24）是未然事件。例（21）中，现在共和国已经存在，但“想不到”表达了对说话人主观上判定能不能想到进行了否定。同样的，例（22）中，教授的女儿会是事实，这里表达的是我主观上认为我没有具备想到这个事实的能力。例（23）中，还没有看到观众的反应或还没上春晚，这里表达说话人对“你”能不能想到观众的反应进行了推测性的否定。
例（24）中，“遭殃的是他们自己”这件事还没发生，这里表达说话人对“他们”能不能想到这个结果进行了推测性的否定。
  所以，已然事件中，“想不到”表达的是能性否认即“不能想到”；在未然事件中，“想不到”表达的是能性推测即“可能不能想到”。
4.2 “没想到”与“没VC”
  “VC”结果补语，是一种“黏
合式述补结构”，属于结果范畴，具有现时性特征，述语和补语之间一般存在因果关系。⑨[⑨引自王亚婕《现代汉语动结式转化为可能补语式的语义基础和限制》（苏州：苏州大学学位论文，2014）。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下册）[A].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 [A].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3]刘春霞.“想”和包含“想”的词语的情态功能研究[D].洛阳：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位论文,2007.
[4]彭小川，李守纪，王红.对外汉语教学语法释疑201例[A].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5]王环宇.谈谈“不”和“没”的语用区别及“不”和“没”的位置[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S
3）.
[6]王亚婕.现代汉语动结式转化为可能补语式的语义基础和限制[D].苏州：苏州大学学位论文，2014.
An Analysis of “Can Not Think of” and “Did Not Think of”
Abstract
  The analysis about the two phrases–“Can Not Think of” and “Did Not Think of”- not only show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Can Not” and “Did Not”, but also refers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Potential Complement and the Results Complement that are both nodi in studying Chinese grammar. There are several characteristics about “Can Not Think of” and “Did Not Think of”. First of all, the verb “think” has its distinctive modal function. Secondly, we shall compare the using of the Potential Complement to the Results Complement. Since, “Can Not Think of” is a Potential Complement structure and “Did Not Think of” contains a Results Complement structure. At last, we shall analyze the issue of how the structure -“Can Not Think of” express the potential. According to all above, for the Chinese learners, it is necessary to analyze deeply about these two phrases based on effective language data. This thesis mainly talks about the comparison of the two phrases “Can Not Think of” and “Did Not Think of” according to the Perspective of Three-stratum Grammatical Theory, and the bi
ased errors made by foreigners when using these two phrases.. We try our best to make a comprehensive conclusion based on effective language data.
Key words
Analysis, Think, Did Not, Can Not, words and phrases，parenthesis
]
  所以“没想到”应该是对“想到”这一事实或者说动作结果进行否定，说话时，常常“想”的动作已经发生，用于已然事件，且不能用于未然事件。例如：
（25）我只是没想到这部戏大家会那么喜欢看，而且还得了奖。（陈鲁豫《男角》）
（26）他万万没想到，孙承宗没有追他，那个厉害无比的阿宝却追来了。（李文澄《努尔哈赤》）
  例（25）中，戏已经演过了，“没想到”是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