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沧县高川乡前高龙华小学    沈培岗
天快亮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似乎把天空洇塌了一个窟窿，天河的水哗哗地从窟窿里倒了下来。
一阵阵巨大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像一受惊的野马，嘶鸣着从山谷里狂奔而来，又如千万辆坦克狂叫着排山倒海而来。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翻身下床，扑通一声，那脚早掉进水里。“闹洪水了！闹洪水啦！”不知是谁惊慌地喊了一嗓子，接着哭喊声、呼喝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这时，家家户户的门早已被撞开，孩子们喊爹叫娘，女人们呼儿唤女，年轻的汉子们偕老带幼，噗踏踏地踩着稀泥烂水，在街上狂奔。全村一百多号人你拥我挤地往南跑，大概是想登上村南那个高陡的小山包。然而，迎面近一米高的水墙拦住了去路，人们只好磨转身，疯了似的往回跑。
老支书也早被山洪的轰鸣震醒了，他跑到街上，望着慌乱的人大喊，“往北跑，往北跑，洪水从南面来的。”可是在震耳的雨声、水声以及人们嘈杂的喊声里，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
慌乱的人依然一窝蜂似地往南拥。
他知道南面的路走不通，村子东面没有路、村子西面也没有路，只有北面有座窄窄的木桥，人们肯定还会回来的。可是，那座窄窄的木桥，怎禁的这般慌张纷乱的人踩踏。如果大家一起涌上木桥，后果不堪设想。那可是全村的救命桥啊！必须守住这座木桥，必须制止这场混乱，必须最大限度地保住人们的生命。
果然，在狂风的咆哮声中，在洪水的狞笑声中，人们惊慌失措地返了回来，开始跌跌撞撞地向那木桥涌去。
人们发现早有人在那里了。奇怪的是那人早到了桥边，怎么不上桥呢？难道吓傻了？走到跟前，才看清，在没腿深的水里，站着的人是他们的党支部书记，那个全村人都爱戴的老汉。
此时，那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却腰板挺直的老汉，正如山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
慌乱的人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顿时停了下来。老汉清瘦的脸上淌着雨水，盯着不断涌来的人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这样能过去吗？一起上，桥就塌了，大伙儿都得淹死。听
我的！排成一队，谁也不要挤！是党员的，排在后边！”
桥课文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党员的命就不值钱吗？党员也是人啊。”
老汉听得出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冷冷地说：“谁觉得自己的命比别人值钱，站出来，马上，到我这儿报名。”
风在呼呼地刮，雨在哗哗地下，洪水在不断地上涨，喧闹的人反而安静下来。见没人吭声，老汉大喊：“别磨蹭了，排好队，赶紧按顺序上桥。”
于是，一百多号人很快排成队，依次从老汉身边奔上木桥。
水越来越深，越来越猛，水流像饿极了的狼，放肆（sì）地舔着人们的腰。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书记眼前冲过，老汉眼光一扫，发现是他的儿子。顿时怒不可遏，像一只豹子一样窜过去，一把抓住他，吼道：“你还算是个党员吗？滚到后面去！”
他的儿子悻悻地站住了，眼含怨恨地瞪（dèng）了他的父亲一眼，回到了后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人们终于都过去了，桥头只剩下了老汉和他的儿子。
洪水一浪高过一浪，水已经爬到他们的胸膛。窄窄的木桥开始发抖，痛苦地呻吟着。
儿子推了老汉一把，说：“爹，你先走。”
老汉冲儿子吼道：“别废话，你快走。”
他用力把儿子推上木桥，然而就在那一刻，木桥轰地一声塌了。
老汉和儿子都淹没在白茫茫的世界里。
五天以后，洪水退了。在河岸边开满鲜花的地方立着两座新坟。书记的老伴，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河水也在呜咽，山林也在抽泣，山花默默地为新坟添上了花环。嘶哑的哭声长时间在风中旋转……
老书记走了，但他永远活在人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