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沙滩月光刘平勇阅读理解
白天不懂夜的黑,其实谁也不懂。
走在黑夜里,总觉得脑袋后面总有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我的脊梁骨,直冒凉气。我不敢回头,怕一转身就撞上夜里游荡的东西。
夜无涯,躲也躲不开,但有应对的方法。大人说晚上走路需要解开衣服,伸开手指,把头发向后翻三圈。我虔诚地照做了,大步向前走去。但我还是害怕,身后的脚步声那么大,似乎无法摆脱黑暗中跟着我的东西。我飞得很快,一边走一边看着东边的山。
东山的月亮每次出来都是新的,似乎被精心修饰过。事实上,几千年来,月光一直洒满大地,月亮还是那月,人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可能看多了世界都是赤裸裸的,心伤,连光都是清高冰冷的。
乡下的月光是白的,白到可以看见手指上的线。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孤独的夜晚只是为了月光。一碗清粥,从屋里出来,竹筷子碰着瓷碗,清脆的声音敲得夜脆脆的。哧溜一声,月亮上了东山。
当月亮升到东山时,我们去打谷场。互相喊着,聚在一起,玩着那个年代的童年游戏。有的家长管得很严,晚上不允许娃娃出来,我们就在家里,像码字一样大声说话。小伙伴心领神会,了个借口,迈步出门,搬到院子里,漫天的白月光下不见乔咪咪的踪影。
秋插上岸,做酒席的特别多。升学的、生娃的、过大生日的,每逢喜事都要放电影。放电影的消息夹在风里,传播得特别快,范围也特别广,十里几十里,在夜幕降临时绝对传到耳朵里。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甚至什么片子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上小学时,我经常跟在村里一大小伙伴屁股后面,赶很长的夜路去看电影。其实,除了那些英雄们喊“同志们,冲啊”的战斗场面,和一招一式的武打情节,其余的看完立马就还给人家了,印象远没有当晚夜空中的白月光清晰。
又一个月夜。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去看电影,结果消息有误,白赶了几十里路。回来的路上,大家并不感到扫兴,反而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月光游。大家说着笑着,竟不约而同地大声唱起歌来。他们唱得很动情,隐隐约约记得歌词里有“山一程水一程”,还有“来去太匆匆”之类的。我从没听过,只觉得在月光下很有意境。那晚,月光很透亮。他们的脸上映着月的光,全是青春的气息。多年后,我回家乡,见到了其中几个曾经的小伙伴,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风华,沟沟壑壑的额头上,早已山一程水一程。
人生只有一次
月光下,还有我的堂哥。堂哥是独子,比我大几岁,有号召力,什么事总比我拿捏得好,跟他在一起有种强烈的安全感。堂哥经常带着我上山采野果,捉金铃子,摘香樟籽,把童年疯得到处都是。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头顶上却有个斑秃。只要一弯腰,那光秃秃的疤块在月光下特别亮。小伙伴们经常取笑他,给他取了个外号,喊他“月光”。开始他很生气,谁说就追着谁打。后来,他也不在意了,自嘲地说,哈哈,我有两个月光,再黑的夜都不怕!后来,大家渐渐觉得没了生趣,“月光”的绰号也在月光里淡忘了。后来有一天,堂哥说眼睛看不清,后来竟什么都看不见了。去了很多大医院,也了很多据说懂土方的赤脚医生,都治不好。就这样,堂哥的世界里再也没能升起月光。每到月夜里,他只能孤单地坐在谷坪上,头顶那块斑秃依然很亮。伯父守在他身边,旱烟冒着焦躁的火星子,一个又一个烟圈冉冉升起,蒙在月光上。
那时物质条件都差不多,家家几乎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月夜里,小孩儿在一起,除了在游戏上论个高低,在嘴皮上也要论个输赢。月光下,几个小伙伴比各自的强项。在学习上他们都占不到优势,于是跟我拼爹。隔壁的小胖说,他爹看了很多古书,会讲《三国演义》里的煮酒论英雄,知道《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助王伐纣封众神。你爹会吗?我一蒙,竟不出老爹的一点文化资本。老爹一共十兄妹,他排行老六。在饱暖都成问题的年代,他在学
堂里打了个转就跟田土混了。莫说读书,就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是用歪歪斜斜的线搭起来的。
我从没听老爹讲过历史故事,一个正儿八经的故事都没有。每次睡觉前缠着他讲,他要么就讲他小时候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要么就是“古时候,有个和尚……”千篇一律的开头和大致雷同的情节听得耳朵起茧。往往讲到一半,呼噜声骤然响起。他睡着了,我在夜里浮想联翩,各种莫须有的人物和情节滋长出来,在我的梦里此起彼伏。
“双抢”,是南方农村逃不过的劫。“双抢”,抢两个时间点:在春季稻子成熟后开镰,抢在芒种前后全部收割进屋;紧接着,犁田,拔秧子,抢在大暑前后把禾苗插下去。跟不上这个节奏,就指望不上秋收。一到“双抢”时节,老爹就着急。家里七亩水田,三个娃,母亲神志不清,劳动力严重不够。老爹腿脚不便,虽然每次都急匆匆地拼命赶,但还是比人家的进度慢一大截。
陂的读音
月白如初。老爹抬头看了看天,说,好大的月!白天太热,趁这月光凉,去把水田里的秧苗插完吧。
那夜的月异常白,亮如白昼。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像追着一条逃命的鱼。月光把老爹一拐一斜的身影拉得很高大。老爹挑一担秧苗,一边高一边低,压弯了的扁担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我总怀疑那是老爹的脊梁骨在响。
白天不懂夜的黑歌词 田野里,到处都是新种下的幼苗,在夜露的滋润下,似乎能听到生长的声音。在稻田里,天很亮。每一个山野都有一轮月亮,发出耀眼的白光。
把幼苗扔进水里。左手拿着秧苗,右手把一撮秧苗插进土里。还有太阳的温度,光滑的泥土里有一丝凉意。手指感觉像被月光触摸过的皮肤。我和父亲没有说话,弯下腰,用后退的腿划着水的声音,一排排秧苗在前面挺立起来。
天上的月光落在稻田里,碎成许多块,白得耀眼。老爹已腰,月光落在头上,融化在太阳穴的汗水里,发出白光。
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再也没见过家乡的月光。
(《散文选刊•下半月》2020年第7期)
(1)第(13)段下划线的语言很有表现力。请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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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结合作品内容,分析标题“月光白”中“白”的含义。
(3)有人说第段老爹讲故事与“月光”无关,可以删去,谈谈你的看法。
(4)以下是文章初稿的第一段。请从立意的角度分析一下删除这一段的妙处。
元宵节吃元宵 窗外有光。红绿灯还在闪烁,控制着夜晚的黑暗。打开路灯和雨伞,用橘黄的灯光盯着脚下的路,戒备,眼睛都不眨一下。远处的田野和山漆黑一片,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