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音乐家族述论
●潘斌
族在探讨音乐理论、传承古琴艺术、传播民间音乐方面皆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音乐艺术作
为孝悌精神的载体和独立人格的象征,在士族家风的传承中也扮演着重要角。
[关键词]音乐家族;文化世家;汉魏六朝
世家大族,世代承继,聚族而居,是谓“世”,他们或累世公卿,或雄踞一方,有着强大的经济和社会影响,故曰“大”。汉代的世家大族,素以“诗、书、礼、乐”治家学、传家道,作为学术权威,他们掌握着主流文化的话语权。在社会多动荡、江山频易主的魏晋时期,士族既染指朝政,运转门阀政治,同时出入玄儒、优游文艺,引领时代风尚、促进艺术发展。
自魏晋以降,家族文化被视为士族的重要标志,“非玄非儒而纯以武功居官的家族,罕有被视作士族者”①,保持家族的长盛不衰,无不寄希望于上有“贤父兄”、下有“佳子弟”。永嘉之乱后,南北方士族虽
然在家学上有儒、玄之偏,家风上有保守、开放之别,但无不将家教门风视为家族兴衰之关键,“孝友之内行”与“经籍文史学业之修养”②成为培养家族子弟的重要目标,这一观念直至南朝依然深入人心③。因此,学者多将此时之学术归为家学④,将时代之风尚系于家风⑤,而魏晋文化得以承两汉之精深、开隋唐之繁盛,则主要有赖于世家大族之护持。
汉晋之际的文化世家,因精专于某一(甚至若干)门类的文学艺术被世人称道,继而为家族影响力“锦上添花”,使个人声誉“如虎添翼”,同时,他们的社会地位、文化素养、思想情操也促进了艺术的转型、勃发和升华。魏晋音乐家族与音乐发展的关系,就是一个重要缩影。自汉魏之际出现,至两晋成就斐然,直到南北朝余响不绝,音乐家族贯穿整个时代,并“艺术”地展现出此时的名士家风、
作者简介:潘斌,博士,武汉音乐学院音乐学系讲师。
①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第324页。
②钱穆:《略论魏晋南北朝学术文化与当时门第之关系》,载《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第161页。
③王筠《与诸儿书论家世集》载:“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南应氏,并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世擅雕龙,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世者也。……汝
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南朝陈〕姚察、姚思廉:《梁书》卷三十三,中华书局,1973,第486-487页。
④陈寅恪《崔浩与寇谦之》指出:“地方之大族盛门乃为学术文化之所寄托。中原经五胡之乱,而学术文化尚能保持不乱者,固有地方大族之力……论学术,只有家学之可言,而学术文化与大族盛门常不可分离也。”《金明馆丛稿初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第147-148页。
⑤钱穆《略论魏晋南北朝学术文化与当时门第之关系》指出:“魏晋以下人对于人生理想所追求之境界,以及当时之风尚,所谓时代精神之所在。而此等则尽与当时门第有关。”《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第165页。
雅道相传。
一、始创新风:汉魏之际的音乐家族
汉魏之际的音乐家族,在思想上开创了由儒入玄之风尚,在文化上奠定了文艺独立之地位,陈留蔡邕父女、谯国曹氏①父子及陈留阮氏家族就是杰出代表。
(一)博学鸿儒:陈留蔡氏
陈留蔡氏具体指陈留圉(今河南开封杞县)蔡氏,世代通经博论,蔡邕师从太傅胡广,学问广博,通于辞章、术数、天文、音律、书画等,尤善弹琴,志好琴道。他在《月令章句》《女训》中的论乐之文,体现出对古今之乐的识见以及对乐礼的重视,在《琴操·序首》中强调古琴“修身理性,反其天真”的功能,在《琴赋》中提出“通理制性,恬淡清溢”这一会通儒道的理念,从而拓展了古琴的审美功能。在其影响下,其女蔡琰幼承庭训,博学有才辩,尤妙于音律,是为家学之延续。
(二)文坛新风:谯国曹氏
“三曹”父子不只是汉末叱咤风云、建立新政的乱世枭雄,也是雅传文艺、开创一代新风的文人名士。曹操对音乐不仅迷恋,而且艺术造诣也极高。曹丕“博闻强识,才艺兼该”,才名虽不及其弟曹植,但不乏“殊美赡可玩”之作:他在《典论》中阐发“文不朽”的观点,赋予文学艺术空前的尊崇地位,对魏晋文艺的转型起了推动作用。曹植自幼是“言出为论,下笔成章”的神童,也是文高八斗、身兼众艺的大才子②,他在《鼙舞歌序》中力纠古曲之谬误,在此基础上改作新歌,又创制鱼山梵呗,为佛教音乐华化之先行者。曹氏父子对才艺出众者多敬重有加,“建安七子”团体的出现、“建安文风”的开创以及“铜雀台
”的兴建,皆是他们雅重名士、传播文艺的重要见证。
(三)才性高洁:陈留阮氏
阮氏家族世居陈留尉氏(今河南开封尉氏一带),他们在古琴、文学领域中均有突出成就,从阮瑀到阮籍再到阮咸、阮瞻,四代皆是著名琴家。阮瑀天机颖悟,早年受学于蔡邕且备受赏识,被称叹为“童子奇眉,朗朗无双”,文才与琴艺皆得蔡邕之真传。作为“建安七子”之一,阮瑀曾在曹操举行的宴会中即兴作曲,抚弦而歌,艺惊四座。他在《筝赋》中对筝“笼丝木以成资”“身长六尺”之形貌的刻画,“五声并用,动静简易;大兴小附,重发轻随;折而复扶,循覆逆开”之演奏手法的诠释以及“浮沉抑扬,升降绮靡,殊声妙巧”之音声特质的描述,皆体现出他深厚的音乐审美及品鉴功力。阮籍“才藻艳逸”“博览籍,尤好《庄》《老》”,又“嗜酒能啸,善弹琴”,其风度“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则”,其个性“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内外皆呈现出典型的名士风范。阮籍族侄阮咸,也是一位妙解音律的文人音乐家,尤善弹琵琶(阮),曾撰《律议》阐论古今乐律,他对于音声的理论认知,令主管雅乐的荀勖也自叹弗如③。其子阮瞻继承名士家风与家学,性情冲和恬淡,宠辱不惊,“善弹琴”且“不问贵贱长幼,皆为弹之”。作为中国古代音乐世家的早期代表,阮氏家族在音乐演奏与理论方面皆颇有建树,而作为道家风范的高扬者,他们则将个体的深情与思想的玄远倾注于音乐理论,对后来的音乐家族产生重要影响。
(四)江南雅传:吴郡顾氏
汉魏时期,江南地区已出现一些文化上颇具影响力的家族,以顾雍为代表的吴郡(今江苏苏州一带)顾氏就是一例。顾雍是三国时期东吴丞相,据史书记载,蔡邕游历江南之际,顾雍作为其
①今安徽泾县一带。
②〔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卷二十一注引《魏略》载:“博学有才章”的邯郸淳与曹植相见,“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迄,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中华书局,1959,第603页。
③〔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五百八十三转引《竹林七贤传》曰:“阮咸善琵琶,荀勖雅解音律,自以远不及也。”中华书局,1960,第2628页。
琴书授业弟子,颇得蔡邕欣赏,并获赠同音之名①,其家族后人也雅习相传不辍,如顾雍之孙顾彦先是东晋初年的江南士族领袖之一,而他更为后世熟知的,却是与琴有关的一则动人轶事②。南朝时,族人顾野王有《舞影赋》《筝赋》《笙赋》等多篇音乐赋传世。此外,《颜氏家训》之《杂艺篇》中,尚记载有一对“并有琴书之艺”的吴郡顾氏父子(顾士端、顾庭)。由此线索可见,汉魏以降,江南士族也开始重视家族子弟的音乐教育与家学传承。
“汉晋间士大夫好乐之风实为彼辈悲凉感慨之人生观之产物,而非徒生活之点缀品是已。”③对于此时的
文人而言,音乐不只是审美或娱乐层面的消遣,也并非礼乐体系的道德载体,而更关乎其人生体验与个人情感。在曹氏父子举起“文不朽”大旗的同时,音乐在士族中的地位和分量也与日俱增。
二、洋洋大观:两晋时期的音乐家族
两晋时期出现的音乐家族,一类是独领风骚的士林,其艺术成就与世俗功名相得益彰,另一类则以家业相续的音乐艺术成就著称于世。前者以琅邪王氏、陈郡谢氏为典型,后者以颍川荀氏、谯国戴氏为代表。
(一)左琴右书:琅琊王氏
琅琊(今山东临沂一带)王氏于永嘉南迁时随晋室移徙江南,因族人王导作为北方士人领袖,有
匡扶王室之首功,从此一跃成为东晋第一名门望族,极盛之时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琅琊王氏不独因世代簪缨显贵一时,以“书圣”王羲之父子为代表的家族子弟在书法史上更享有崇高地位,而在这个以书法著称的家族中,音乐也是家学的重要部分,由“人琴俱亡”这一饱含魏晋名士“人琴合一”之深情的著名典故④可见,王徽之、王献之兄弟二人皆善弹琴。王羲之的叔父王廙⑤于音乐亦有妙思,有《笙赋》(残文)传世。至南朝,王氏家族“左琴右书”的家学传统依然在延续,王导玄孙王僧虔就是一个典型,他“雅善隶书”且“雅好文史,解音律”,一度上书《乐表》阐发礼乐要义,为朝廷正乐,也曾于宴飨
之际一展琴艺⑥,其子王慈亦自幼钟情于琴书⑦。其堂兄弟王微通晓音乐,“善属文,工书”,兼解“医方卜筮阴阳数术之事”;其子侄王僧祐“雅好博古……工草隶书,鼓琴。亭然独立,不交当世”,面对王侯以琴相邀而不屈从的清标傲骨⑧,更有名士家族之遗风。
(二)文采风流: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地望出于今河南周口一带,家族地位可比肩琅琊王氏,后人以“旧时王谢堂前燕”追其往昔盛况。谢氏家族不独有士林中威望极高的“山中宰相”谢安,“林下才女”谢道韫,山水诗鼻祖谢灵运、谢朓等名冠文坛的人物,也不乏多位通音善琴者,如谢鲲、谢尚父子皆有较高的音乐才能,谢鲲“能歌,善鼓琴”,好读《老子》《易经》等,他尊崇道家思想,为人处世任情逍遥,“不修威仪”,因挑逗妇女被投梭折齿后,依然波澜不惊,以“不废
①《三国志》卷五十二《吴书七》注引《江表传》曰:“顾雍少从蔡伯喈学鼓琴,伯喈贵异之,谓曰:‘卿成必早,故以名与卿。’雍、伯喈同名由此。”中华书局,1959,第1226页。
②〔唐〕房玄龄等:《晋书》卷六十八:(顾彦先)“素好琴,及卒。家人常置琴于灵座。吴郡张翰哭之恸,既而上床鼓琴数曲,抚琴而叹曰:‘顾彦先复能赏此不?’因又恸哭,不吊丧主而去。”中华书局,1974,第1811页。
③:《汉晋之际士之新自觉与新思潮》,载《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第346页。
④〔唐〕房玄龄等:《晋书》载:“献之卒,徽之奔丧不哭,直上灵床坐,取献之琴弹之,久而不调,叹曰:‘呜呼子敬,人琴俱亡!’因顿绝。先有背疾,遂溃裂,月余亦卒。”中华书局,1974,第2104页。
⑤东晋宰相王导从弟,王羲之叔父。
⑥〔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二十三:“上曲宴臣数人,各使效伎艺……王僧虔弹琴……”中华书局,1996,第435页。
⑦〔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四十六:“(王慈)年八岁,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施宝物恣所取,慈取素琴石研,义恭善之。”中华书局,1996,第802页。
⑧〔唐〕李延寿:《南史》卷二十一:“竟陵王子良闻其工琴,于座取琴进之,不从命。”中华书局,1975,第580页。
啸歌”自解自嘲,其子谢尚则以善弹筝而著称①。谢安作为家族的中心人物,不仅以宰相之尊、高逸之情成为士人领袖,也是博通六艺、“性好音乐”的文人雅士。至南朝,谢氏子弟中依然才艺出众者辈出,如谢惠连《琴赞》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古琴“体兼九丝,声备五音”的乐器特点,“以养民心”的社会功用和“取乐山林”的文人意趣;谢孺子“多艺能,尤善声律”,曾与人笙舞相和,产生了“使人飘摇有伊、洛间意”的艺术佳话;谢朓以文学见长,写有鼓吹曲辞、郊庙歌辞十余首;谢庄传世之作《琴论》则是古代琴学的重要遗产。
王、谢两大家族作为随晋室南渡的中原望族、政治上的簪缨世家,他们既不专事艺术,也非独善于音乐,之所以雅重艺术传习,除了兴趣使然,还在于以此为“文化名片”,维持、提升家族的士林声誉。是故,此时士族子弟在技艺方面皆有所长,琴棋书画,大体能各树一帜。他们积极投入艺术创作与赏鉴,在“名士效应”下成为“时尚风向标”,从而客观推动了音乐艺术与精英文化的融合。若论及此时专精于音乐艺术的家族,当推颍川荀氏和谯国戴氏两家。
(三)承传乐统:颍川荀氏
荀氏地望颍川(今河南禹州),以荀勖为代表的荀氏家族世代公卿,地位显赫,在文化史上也颇负盛名,其中,荀勖外祖父乃曹魏书法大家钟繇,荀勖祖孙三代皆通晓音律,致力于晋代雅乐的复兴:荀勖作为朝廷乐官,肩负着制礼作乐的重要使命,他一方面“修律吕,并行于世”,又根据十二律吕,制作
笛律以定调,并揣摩校正之法,以种种途径进行乐学理论与实践探索②。荀勖之子荀藩子承父业,掌管雅乐,治钟磬。藩子荀遂亦“解音乐,善谈论”③。
(四)琴书自娱:谯国戴氏
晋宋之际,谯国(今安徽泾县一带)戴氏家族
以琴闻名于世。其中,以戴逵父子最负盛名。《晋书》载,戴逵才华横溢且行持高洁,“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晚年归隐于会稽剡县(今浙江绍兴嵊州)。他不为权贵折腰,更不以才艺为自己仕进的阶梯,面对武陵王司马晞居高临下以琴相邀的召请,他破琴于使者面前,以“不为王门伶人”的义正辞严,维护了文人的风骨和艺术的尊严。相形之下,同样善弹琴的兄长戴述则“闻命欣然,拥琴而往”④,人格节操,高下立判。戴逵在一篇文论中表达了自己的超然心志:“希心俗表,不婴世务,栖迟衡门,与琴书为友。虽策命屡加,幽操不回,超然绝迹,自求其志。”⑤又撰《琴赞》曰:“至人托玩,导德宣情。微旨虚远,感物悟灵。”短短数言,已表明其琴乐审美标准及人格理想。戴逵之子戴勃、戴颙,琴书皆得父传,“凡诸音律,皆能挥手”。
无论是荀勖父子对宫廷雅乐的整理研究,还是戴逵父子令世人瞩目的琴学成就,皆标志着两晋时期音乐开始成为家族的文化标志,并由此获得一定的社会影响。然而,这一家业的相传,不同于受制于王
权、服务于权贵的乐工伶人之辈,而源于文人的自由人格和独立心志。通过戴氏的言行可以发现,他们义无反顾地再三与“王门伶人”划清界限,强调“超然绝迹,自求其志”的独立人格,有形的声明与无形的坚守,共同赋予并塑造了文人音乐的精神内涵。
三、风雅流传:南北朝时期的音乐家族
南北朝时期,随着士族与寒门地位的升降,再无占据绝对政治优势的“共天下”的豪族,两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多不复往昔盛况,他们的后人多依赖于通过婚宦等途径努力维持着门户地位,其文化艺术的建树及影响也相应有所减退。此时,个
①〔唐〕欧阳询等撰,王绍楹校:《艺文类聚》卷四十四转引《俗说》曰:“谢仁祖为豫州主簿,在桓温阁下,桓闻其善弹筝,便呼之。既至,取筝令弹,谢即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殊遒。桓大以此知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第784页。
②③〔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三十九,中华书局,1974,第1153页、1158页。
④⑤〔唐〕房玄龄等:《晋书》卷六十四,中华书局,1974,第2457页、2458页。
别来自中原地区的家族开始逐渐崭露头角,如陈留江氏、河东柳氏。随着南朝社会的更迭,权力的递转,一些原本习武少文的寒门把握重权,自然而然地跨入士族名列,在实现“名实相副”以巩固家族地位
的过程中,他们对文化艺术亦有诸多贡献,兰陵萧氏就是其中之典型。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儒、佛三家相互碰撞、交融,佛教义理对文人的玄谈及精神世界的重建产生了重要影响,南朝宋、齐以下,士大夫文人多转奉释氏①,这一文化和思想上的转变,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刘宋时期的名士宗炳就是这样的一位先行者,他将山水理想与佛教信仰融入自己的人生与艺术中,也影响了他的后人。
(一)仕而游艺:陈留江氏
江氏地望在陈留济阳(今河南兰考一带),南北朝时期,各有两个分支在艺术领域颇具影响,北朝以江式、江顺和为代表,以书法成就见长,南朝以江湛、江禄为代表,这一支则兼善琴书。
北朝江氏自晋以降,多居西北地区,江式先祖历任冯翊(今陕西一带)太守、敦煌太守、赵郡(今河北一带)太守,家族中多有善书者,其祖上江琼即善书虫篆,江式于“篆体尤工”,当时“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出自他的笔下,江式还曾上表专述历代各书体的演变及特点,强调文字“六艺之宗,王教之始”的地位,此外,江式之侄江顺和“亦工篆书”②。
南朝江氏同样地位显赫,江湛的祖、父辈皆被委以重任,历任晋护国将军、骠骑咨议参军、湘州刺史等职,江湛官至吏部尚书,与宋文帝结为姻亲。在个人才华方面,江湛广涉六艺,尤以通文义、善鼓琴、明算术而见诸史传,江湛孙辈中才华出众者以曾孙江禄为代表,虽“形貌短小”,但“神明俊发”,且“幼笃学有文章,工书善琴”③。
(二)琴名远扬:河东柳氏
柳氏是河东解县(今山西永济一带)的名门望族,南北朝时期,柳氏家族有两个分支:南朝的柳世隆、柳惔、柳恽父子,北朝的柳远、柳谐兄弟。两者皆善弹琴,并因此获得了较大的社会影响力。
柳世隆先祖于永嘉之乱时南迁,族亲曾任宋、齐时期宰相、尚书令,柳世隆亦早年显达,历任要职,而他却视读书弹琴为至业,“在朝不干世务,垂帘鼓琴,风韵清远”,他还自创琴指法“柳公双琐”④,于士流中颇具影响。柳世隆次子柳惔及三子柳恽皆通音律、善弹琴,其中,柳恽琴名尤盛,齐竟陵王萧子良赞其“巧越嵇心,妙臻羊体,良质美手……岂止当今称奇,亦可追踪古烈”。柳恽还改革古声,创制新曲,著《清调论》。此外,柳恽亦善弈棋和尺牍,梁武帝称其才艺“足了十人”“可谓具美”⑤。
人琴俱亡柳远、柳谐为堂兄弟,柳远“粗疏无拘捡”,有“柳癫”之名,善弹琴、好饮酒、能咏文,才情酷似魏晋名士,柳谐精于琴艺且善于创新“新声手势”⑥,一时追慕者甚众。
(三)纵横文武:兰陵萧氏
南朝齐、梁之际,大权多为兰陵(今江苏武进一带)萧氏所握,从而独尊天下百余年。萧氏家族不独于军政中运筹帷幄,在文化艺术领域亦声名远播。虽然诸萧地望尽出兰陵,或同宗同源,若以血缘关系详加考察,亦有若干分支分别见重于不同时期。
其一,刘宋朝之萧氏家族,以萧思话、萧惠基父子为主要代表。萧氏世代公卿,萧思话的父亲萧源之历任将军、琅琊太守,姑母乃孝懿皇后,萧思话亦位高权重,官至征西将军、左仆射,史书中称其“颇工隶书,善弹琴,能骑射”⑦,是一位堪当
①钱穆:《略论魏晋南北朝学术文化与当时门第之关系》,载《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第204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九十一,中华书局,1997,第1960-1965页。
③〔唐〕李延寿:《南史》卷三十六,中华书局,1997年,第940-944页。
④⑤〔唐〕李延寿:《南史》卷三十八,中华书局,1975,第982-985页、987-989页。
⑥〔北齐〕魏收:《魏书》卷七十一,中华书局,1997,第1576-1577页。
⑦〔唐〕李延寿:《南史》卷十八,中华书局,1975,第4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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