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９卷幕４期雁北师范学院学报Ｖｏ］．１９Ｎｏ．４１竺！量！Ｉ！！！！！！！！！兰！塑！！！！！！墅！！！！！！！！墼！！！ｇ：！！！！
◆语言文学研究
再论宋词分婉约、豪放之合理性
孙芳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２４１０００）
摘要：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初开始，词学界时宋词分为婉约、豪放两派颇多异议。一些学者根据采词风格的｝样性把宋词分成很多流派。其实，词风与词派并非完全相同的两个概念，风格的多样性不能否定二分法的合理性，因为二者之间并不存在根本性的矛盾。
关键词：碗约；豪放；流派；风格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７．２３文章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１９３９（２００３）０１－００５４—０４
婉约词
众所周知，宋词在传统上有婉约、豪放两派之分，但自８０年代以来，不断有人提出异议，三派四派、八派九派，说法不一，其实就是古人在这个问题上亦有争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笔者认为和人们特别是现代人习惯于把词派卡口词风理解为完全相同的两个概念不无关系。著论词派，婉约豪放之说比较合理，因为这种分法可以显现出词人才情和个性的大致分野，便于欣赏者从总体上把握宋词的两种主要体式和美学风貌，同时也不妨碍研究者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和探索。若论风格，毋庸置疑，既可粗分也可洋分，见仁见智各有会心，而且详分显然更能展示出宋词美不胜收的千姿百态。当然，派剐和风格也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风格促使流派的形成，流派推动风格的发展，二者存在着诸多联系。但“艺术风格的探讨，从微观着眼，宜细不宜粗；文学流派的划分，从宏观着眼，宜粗不宜缃”［１１。分而论之，也许可以使许多复杂难解的问题趋于明朗化。
二分法源于明代学者张埏，他在《诗余图谱》“凡例”后附识日：“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妁者欲其词凋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宏。盖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后来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诗余》中有和张蜒相似之论。到了清初，王士祯在《花草蒙拾》中也强调：“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日婉约，一日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幼安称首。”张蜒、王士祯所举两类之代表词人虽然不同，但对词分婉约豪放却达成共识，后人多指责王士祯偷梁换柱，把“词体”换成了“词派”，但是笔者认为“词体大略有二”和“词派有二”并不矛盾，体即风格（见《文心雕龙・体性》篇），婉约、豪放作为风格只能是“大略”，王士祯引申为词派实为借别人之口
加入了自己的一点认识．倒是后人常常误解了张蜒的说法，把体等同于派，用体的复杂要求派的精细，遂导致体派不分。
三分法如清人高佑钯《陈其年湖海楼词序》记颐成三语：“宋名家词最盛，体非一格，苏、辛之雄放跌宕，秦、柳之妩媚风流，判然分途，各极其妙。而姜白石、张叔夏辈，以冲澹秀洁，得词之中正。”看来，顾氏也是从风格角度立论。“雄放跌宕”、“妩媚风流”、“冲澹秀洁”都是较典型的风格术语。再如清人江顺诒在《词学集成》卷五中引蔡小石《拜月词序》道：“词胜于宋，自姜、张以格胜，苏、辛以气胜，秦、柳以情胜，而其派乃分。”显然顾、蔡二人都察觉到了姜夔和张炎之不同于苏辛、秦柳处，于是以二分法为基础，另辟一类，加以补充。谢章铤也是三分法者，他在《赌棋山庄词话》卷八中说：“宋词三派，日婉丽、日跌宕、日醇雅”。然后他又补充一派“短仃”，以表达对一些杂乱堆砌的咏物词之不满。
四分法者如清人郭麟，他在《灵芬馆词话》卷一中有一番详细而生动的描述：
词之为体，大略有四：风流华美，浑然天威，如美人临妆，却扇一顾，《花间》
作者简介：孙芳（１９７３－）女．安徽南陵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２００１级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２００３—３—２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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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是也，晏元献、欧阳永叔诸人继之；
施朱傅粉，学步习容，如官女题红，台情
幽艳，秦、同、贺、晁诸人是也，柳七则靡
曼近俗矣；姜张诸子，一洗华靡，独标清
绮，如瘦石孤花，清笙幽磬，入其境者疑
有仙灵，闻其声者人人自远，梦窗、竹窗
或扬或沿，皆有新隽，词之能事备矣；至
东坡以横绝一世之才，凌厉一世之气，间
作倚声，意若不屑，雄词高唱，则为一宗，
辛、刘则粗豪太甚矣。其余幺弦孤韵，时
亦可喜，溯其派男哇，不出四者。
郭氏称“词之为体，大略有四”，又说“溯其派别，不出四者”，同样也透露出分体要比分派精细的倾向。比较起米，他的这种分法和上述三分法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只是在婉约内部又作了进一步的分类。
清周济也主张词分四派，他在《宋四家词选序》中说：“清真，集大成者。稼轩敛雄心，抗高蛹，变温婉，成悲凉。碧山餍心切理，言近指远，声容调度，一一可循。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返南宋之清｛此，为北宋之称挚。是为四家，领袖一代；余子荦荤。以方附庸。”周氏分法较特别，他实际上是以周邦彦、辛弃疾、王沂孙、吴文英四家词作为范例来指示学词门径，其分类本身并不严谨。
另外，还有更详细的分法，如陈廷焯在《自雨斋词话》卷八中提出十四体，然后他又把其中温飞卿、韦端己、冯正中、秦淮海、周美成、史梅溪、王碧山七家进行合并，其余各树一帜的七家分别是张子野、苏东坡、贺方回、辛稼秆、姜白石、吴梦窗、张玉田。陈氏分法细则细矣，但不免让人有“治丝而棼、头绪益乱”之感。
吼上分法或从风格出发，或从派别上考虑，或两相对照，各自都有一定的告理性，其实对宋词进行分类，完全可以从不同角度出发，从而得出不同结沦。比如清人尤侗《词苑丛谈序》仿照明高横《唐诗
品汇》以时间分类的做法，主张词也有初、盛、中、晚。刘体仁在《七颂堂词绎》中亦提倡词有初、盛、中、晚之说。这些做法显然不同于从共时性的角度把握束词发展概貌的分派，而是从历时性的角度对宋词发展过程进行描述，所以应该属于分期。
今人在宋词流派的分类问题上更是百家争鸣，观点不一。
一种是反对朱词分派者，如词学界前辈施蛰存先生，他在与周楞伽先生的一场辩论中，强调婉约、豪放是风格，不是派别，宋词未成派，其中理由之一是：“宋人论词，亦未尝分此二派”，后来不少反对二分法者皆用这句话作为论据。周楞伽先生回答的很巧妙：“盖婉约、豪放，乃近人语，宋人初未尝以此名派，然名者实之宾，若循名责实，则宋人论词，又何尝未分此：二派？”然后他引用俞文豹《吹剑续录》中的故事进一步说明这个问题Ⅲ。是世昌先生在《宋词的“豪放派”与“婉约派”》一文中，认为北宋不存在“豪放派”，又说苏东坡的作品只能是旷达，连慷慨都谈不上，何况“豪放”【３】，后有附和此意见者也说苏轼不是豪放词人，持这种观点的人大多从统计学的角度出发，用词作数量进行生硬的比较和对照，根本不看词人的全局和主导方面，不能不说有失公允。后来又有不少人用现代文学理论的文学流派的狭义界定来苛求宋词，遂得出宋词无婉约、豪放两派的结论。
另一种主张是宋词可以分派，这种意见显然占绝大多数，不过具体分作几派，各人看法不一。三分法者如刘麟生，他在《中国诗词概论》中，把词分为婉约、豪放、闲适三派，又将婉约派细分为浑厚、
秀媚、俚俗、称丽、哀艳、清空、生硬、纤巧等八种风格，再次透露出分派比分体精细的倾向。词学大师夏承焘也是三派论者，他于婉约、豪放之外，提出了清刚一派的概念，并且以白石为清刚派代表…”，。类似的还有梁荣基和贾文昭，只是他们为白石一派立的名目不同，一个称之为清空［目＜ｐｌＯＯ），另一个称之为清雅目。四分法者如张涤云，他融汇了刘先生和夏先生的说法，稍加改动，于是便有了婉约、豪放、闲逸、雅正四派的说法。叼由此可见，无论是三分法，还是四分法，婉约、豪放在各个论者心目中都是作为两大基本派别一以贯之的。
另外有更详细的分法。如詹安泰先生在《宋词风格流派略谈》一文中，将宋词归纳为八派：真率明朗、高旷清雄、婉约清新、奇艳俊秀、典丽精工、豪迈奔放、骚雅清劲、密丽险涩。我们从他对各派的描绘用语中，可以看出他把词风和词派等同为一的倾向。又如张廷杰，他主张词分九派：
晏、政虽有南唐余绪，但ｍ清新婉丽见长；柳永吸引民间营养，创造了真率自
然的特，问或开阔浑厚，臻于唐人妙
境；苏轼胸襟开阔，于旷迭中时见豪放风
致；秦观、周邦彦融套前人，以典雅精丽
为主；李清照词情婉约，尤于语言自然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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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辛弃疾继承东坡，另立豪放雄奇、沉
郁顿挫一宗；姜白石骚雅清空；昊文英绵
密浓丽；亡宋之际，刘辰翁、王沂孙诸人
凄楚表伤，多抒故国之思。如上九派，大
约可以包容两宋五彩纷呈的词风。ｍｌ
若论词风，再来九派似乎也不能穷尽，无怪乎在词的分类上，人人各抒已见、争论不休了。
多分法本身未尝不可，但是不少人在进行多分法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把矛头对准了二分法，认为二分法是一种陈旧的落后的方法，“容易导致辨析风格的简单化，忽视个性风格的多样性”。”不少人在批评二分法的同时，不知不觉犯了体派不分、混淆风格和派别的错误。下面笔者就以词学专家吴熊和先生在其著作《唐宋词通论》【１０ｊ（ｏｌ““８’中的一段话作为例子来进一步说明这个问题，不当之处，敬祈指正。吴先生是这样说的：
以婉约、豪放两派论词，有其长处，即便于从总体上把握词的两种主要风格
与词人的大致分野。但若倪止于此，显然
过于粗略。如同属婉约派词人，温庭筠与
韦庄、用邦彦与秦观、贺铸与晏几道，向
来并称，但他们的相异之点实在不下于
他们的相同之点，更不用说李清照与柳
永相去之远了。同属豪放派的苏轼、辛弃
疾之间，也不止是个貌同。异的问题，而
是。貌各异，有难麒强合之处。对这些创
作上各有特的词人，都不能以一体一
派视之。他们还各有源流所自．如果失之
简单化，反而使泾、渭相混，雅郑无别。同
时，苏、辛等一些大词人，往往兼备众体。
他们固然词多豪放，然其婉约之作亦不
减于他人，这类词在集中也不是少数。
吴先生对二分法的长处分析很简单，不过寥寥数语，更多的篇幅是强胡其缺陷。笔者认为创作上各有特的词人当然不能以一体视之，但归人一派并不等于就是粗略化，“同一流派的作家有大致相同的创作倾向，文学风格相近，但风格类型并不是形成文学流派的惟一原因，文学流派的形成，十分复杂，或由于师友相承，或由于地域关系，或由于气质情趣相投，或由于创作方法相近。所以同～文学流派的作家，风格可能有很大的差异。”１１１］也就是说，不仅不嗣派别的人可以心貌各异，属于同一派别的人完全可以也应该各有特，即便是同一个．５６・词人也不妨时而婉约时而豪放，各自展示“真不可测”的“才人伎俩”（沈谦语）。其实婉约、豪放本来就是包含丰富的范畴，它们既有对立的一面，又有相互融合、转化的一面。如果所有的婉约者一副面孔，所有的豪放者一种腔调，那么唐宋词岂不单凋乏味、令人生厌？还是沈酿日说得好：“一代有一代之风气，一人有一人之性情”“得乎心，应乎手，各自吐其情怀，自成一家之言，以待后来之论定而已矣。”（《瓜庐词序》）就李清照而言，“婉约以易安为宗”，但清照也有《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这类豪放之作，故清来沈曾植评之“堕情者
醉其芬馨，飞想者赏其神骏”，甚至把她称作“闺阁中之苏辛”。（《茼阁琐谈》）另Ｊ＞ｂｊｌｌｌ婉约派中坚柳永，他的一曲ｆｉｔ．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可谓大气磅礴，其中“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三句曾被苏轼称作“不减唐人高处”（见赵令畴《侯鲭录》），显然不是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之气象。豪放者亦多有婉约之作，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苏轼，以豪放论苏词者，始于绍兴辛未（１１５１）曾懂《东坡词拾遗》：“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但是他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被王士祯称作“恐屯田缘情倚靡，未必能过”，《花草蒙拾》）另如《贺新郎》（“乳燕飞华屋”）、《江城予》（“十年生死两茫茫”）、《浣溪沙》（“道字娇讹苦末成”）都可以看作是婉约之作。再如《鹧鸪天》（“笑捻红牙享单翠翘”），可谓千娇百媚。《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虽是咏物词，却也写得缠绵幽怨、柔肠百转，所以近年来、不断有分析苏轼婉约词之论文出现于报刊。然而就其能以雄放之笔扩大词境的总的倾向来说，荔轼还是应当属于豪放派。辛弃疾也是如此，他虽有“豪放唯幼安称首”之誉，但同时也写了不少如《摸鱼ＪＩＡ（“更能消几番风雨”）、《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这类兼有婉约、豪放之美的著名词篇，《祝英台近》（“宝钗分，桃叶渡”）曾被沈谦称之“昵狎温柔，魂销意尽”。（《填词杂说》）笔者认为，这并不影响他作为豪放派代表词人的地位。总之，有才华的一流的词人总是多面手，他们的词作风格总是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但是绝大多数的词人是可以用婉约或豪放二派来区分的，他们要么明确属于婉约或豪放派，要么近于婉约或豪放派。当然，也的确存在着个别词人难以用婉约、豪放二派定位的情况，对此我们不能求全责备。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就曾指出：“并不是任何作品或作家都一定能纳入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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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类之中，有的可以是过渡．有的可以是二者的综合或恰好介乎二类之间，如此等等……世界是复杂的，理论上的种种区划、分析，是为了帮助而不是去束缚对艺术品的观赏和研究。”１１球“”接着。他在《美学四讲》中又再次强调：“任何分类都只有相对的意义，其中总有牵强、不完备、不确定和不周延的地方。各类之间的各种相互渗透、制约、分化、综合等关系，极为繁复。”㈦‘…，既然如此，我们对宋捌的二分法就不必作太多的苛求。正因为婉约、豪放这两个词能比较准确地概括出来词的总体特，所以二分法作为流派划分不应该被排挤出本应属于它的～席之地。
婉约、豪放是宋代词坛上就已经出现的两种不同的创作倾向，是后人欣赏宋词时得到的两种不同的审美感受。承认词有婉约、豪放之分并不等于抹杀词人的创作个性，因为二分法本身和风格的多样性并不矛盾。以婉约、豪放区分词派，具有较大的合理性，只要我们不把这两个概念加以狭隘、简单的理解，词学的研究就不会走向狭隘化、简单化。总而言之，我们既可以从风格角度出发，对宋词进行微观研究，也可以从派别角度出发，对宋词进行全局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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