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有这样一句话:“天地生人……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李煜和纳兰性德,一个是南唐后主,一个是清朝贵族,大小周后之于李煜,卢氏之于纳兰性德,都是生命中别样的彩。爱情不仅装点了李煜和纳兰性德的生活,更点缀了他们的诗笺,那些诗篇中流动的爱情,穿过了历史的尘烟,依旧动人心魄、感人肺腑。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对李煜之词的评价是:“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对纳兰性德的评价则是:“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出生于帝王之家的李煜和“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的纳兰性德,从小便衣食无忧,享受着世间所有的奢华与富贵。正是这种毫无后顾之忧的生活才让他们远离了社会的黑暗与肮脏,他们无需担心食不果腹,无需担心怎样阿谀奉承以谋求高位。所以,“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两位词人的词作在性格特征的影响下都显现出“真”与“纯”的特点,其爱情词更是字字珠玑、声声血泪,毫无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之感。笔者试从以下几方面论述李煜与纳兰性德爱情词的艺术特点:一、同中有异的语言运用
陈廷焯曾用“真”与“俊”二字来评价李煜之词,其中“真”乃纯真之意。后主李煜自始至终都是以一颗赤子之心去感受人生,将那至真至纯的情感用自然浅畅的语言熔铸成词。如李煜的《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这是一首描写少女与情人幽会的词,在一个月光昏暗的夜晚,一位妙龄少女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准备去见那个昼思夜想的人。一个“好”字,写出了女子内心的期待与兴奋。为防旁人发现,女子干脆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走在铺满落英的路上。下片写了女子与情人在“画堂南畔”相见的情景,“一向”和“
颤”字,将女子迫不及待扑向情郎的场面描绘得生动传神。全词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描绘了她与情郎相会的情形,女子毫无忌讳地吐露自己的爱情,让人不禁羡慕她的天真活泼与大胆。词中的女子形象何尝不是李煜自己呢?对恋人的爱炽热、毫无伪饰。从这首词来看,李煜极擅长运用白描手法,认真细致地描绘人物的动作、神态与语言,用浅显的语言塑造了一个生动的人物形象。
尽管纳兰性德的爱情词忧郁多而欢愉少,尤其缺少李煜词作中这种欢愉场景的描写,但他词
李煜与纳兰性德爱情词艺术特点之比较
作者简介:陈元行,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陈元行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摘 要]李煜和纳兰性德都是中国文学史上杰出的词人,二人的爱情词在语言运用、情感表
达、修辞手法以及意象选取四个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如在语言运用方面,其爱情词的语
言都具有朴实天然的特点;在情感表达方面,两位词人常采用以景言情的表达方式;在修
辞手法上,都擅长运用对比手法;在意象选取上,都喜用“梦”的意象。但相似之中又表
现出明显的差异:如李煜爱情词的语言简洁明确,而纳兰性德爱情词的语言呈现出委婉曲
折的特点;在表达情感时,李煜的爱情词既有借乐景写乐情也有借哀景抒哀情的例子,而
纳兰性德之词多是哀景与哀情的描写。除此之外,纳兰性德在其爱情词中常用典故且其词
中“梦”的意象的内容更加丰富。对李煜与纳兰性德爱情词的艺术特点进行比较研究,或
有益于考察两位词人的独特词风及不为人知的情感历程。
[关键词]李煜 纳兰性德 爱情词 艺术特点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3003(2021)03-0055-05
李煜词2021.0355
作的语言亦朴素自然。如《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容若此词,以骆宾王诗句为首,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明白如话,无丝毫的装点,所写即所想,因而更显情深。我们都是凡人,我们所拥有的不过是此一生,在这存乎于世间的短暂百年,与相爱之人相守何其艰难。下片连用三个
典故,说明自己与恋人虽历经磨难但还是有希望结为连理,表明词人明知无法相守也保留着一线美好的愿望,用至浅之语表达了至深之情。再如《南乡子·为亡妇题照》,起句“泪咽却无声”足见词人已经伤心欲绝,无声之哭往往比有声之哭更显酸楚,我们仿佛能够看见纳兰性德呆呆地看着妻子的画像,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一句又饱含了多少悲痛,分别时的话语还萦绕在耳畔,在梦里还是比翼鸟,醒后只有漫长的黑夜,伊人不在,只能独自泣不成声等着天明。整首词,用朴素平淡的话语来表达感受,虽然都是生活化的言语却难以掩盖住词人的深情与痛苦。
“真”与“纯”可以说是一切作品打动人心的保证,李煜与纳兰性德的作品都具备这两点,写情感毫不伪饰、抒真情毫不做作,语言自然不追求镂金错彩是二者的共同特点。但比较之下,李煜之词极具概括性,往往寥寥几笔就能做到神形兼备。如《长相思》(一重山),此词篇幅极短,上片写思妇所望之景,“一重山,两重山”“山高天远烟水寒”短短两句便写出了思妇眼中之景,由近到远。下片写思妇的心理活动,“菊花开,菊花残”用短促的句式,写出时光的流逝,暗示相思之苦。从这首词我们可以看出李煜词的语言锤炼功夫很深,他能够做到用简洁准确的语言生动地再现物象。纳兰性德之词虽不具有这般概括力但却刻画细致、曲尽其妙。如《摊破浣溪沙》(欲语心情梦已阑),这首词上片先写梦境,接着笔锋一转写自己从前对妻子的忽略,现在想来后悔不已。下片首句“环佩只应归月下,钗钿何意寄人间”写出词人对妻子的怀念,环佩和钗钿还在,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一会儿写薄情,一会儿写多情,其实词人并非薄情之人,正是多情的性格使得他心碎了一地。全词感情充沛,一波三折,将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颇有点杜甫词沉郁顿挫之感。
通过以上对比分析发现,李煜和纳兰性德的爱情词在语言运用上,呈现出自然性灵、不加雕琢的共同特点,同时李煜之爱情词以概括性见长,而纳兰性德之爱情词以委婉曲折取胜。
二、异中见同的情感表达
借景抒情可以说是中国历代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也曾写道:“昔人论诗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自古文人都将景物作为情感的客观对应物,李煜和纳兰性德的词作也常以景言情,营造情景相融之境。如李煜的《长相思》(云一緺),该词用一系列的景物来渲染气氛,寄托哀愁。词的上片“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塑造了一位略带忧愁的女子形象。女子用发簪将如墨一般的青丝盘在脑后,身着素雅的罗裙,却将眉头轻皱。词的下片借“秋风、秋雨、芭蕉、长夜”来寄托女子的孤独寂寞,秋风秋雨愁煞人!本就是秋夜,奈何屋外还风雨交加,更增加了愁思的凄苦。此词处处写愁,却未见愁字,实乃一篇成功之作。另外,《采桑子》(亭前春逐红英尽)一词同样描绘了一位愁眉不展的思妇。“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一句,描绘了一幅冷冷清清的晚春图景,落花飞舞、细雨霏霏,这雨浸透的不仅是夜也浸透了思妇的心。上片借落花与细雨来表现女子的愁苦难耐,触景生情,满腔愁怨无处宣泄。下片“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一句,继续环境描写。“绿窗冷静”营造出凄清的氛围,但是让女子感到孤寂的不仅仅是窗外之景,更重要的是“芳音断”。晚春时节,孤零零地独守空房,以至于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感伤的彩。这首词巧妙地将人、景、情相结合,让人能够从环境描
写中体会女主人公的心情。
与李煜一样,纳兰性德也是借景抒情的能手,尤其是他的悼亡词,将景物与哀悼之意相结合,字字伤神,句句凄楚。如《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中有这样一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开篇就借“月”来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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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遗憾与悲痛,那悬挂夜空的月啊,只有一夜是像那玉环般圆满的。纳兰性德将自己的哀痛寄于月亮,自己与亡妻何尝不像月亮一样呢?幸福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多数时日都是那样煎熬,爱妻早早离去,独留痴情人在这凡世间。另外,纳兰性德还有一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也写得孤苦凄凉。上片出现的“西风”“黄叶”“残阳”,构成一幅萧瑟的秋景图,借秋景来抒发哀情。与夏天一同离去的不只是花红柳绿,还有和爱妻琴瑟和鸣的欢乐时光。而下片是对往昔的回忆,两个生活片段写出了卢氏的体贴,只是当时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如今回忆起来,难免追悔莫及。全词情景相融,虽是平常之景,却极其典型,从景与情中可以看出词人的哀伤之情早已渗入骨髓。
李煜与纳兰性德虽都擅长借景抒情,但在具体的作品中,二人笔下的“景”与“情”又大不相同。李煜笔下的爱情多是与大小周后的真爱离歌,既有借哀情抒哀情之作,也有词作借乐景写乐情。在娥皇病重期间,李煜曾作《后庭花破子》(玉树后庭前)来表达他热烈的期盼与依恋。“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开篇的两句景物描写,以“玉树”“瑶草”“花”与“圆月”,抒发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往昔的依恋之情。李煜与娥皇可谓是天作之合,一个是多情才子,一个是多才娇娥,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他们是知音。另外一首《谢新恩》(樱花落尽阶前月),则是借冷清之景抒相思之情。上片写女子独自坐在象牙床上,樱花飘落,月光沉沉,奈何心中的愁思一年比一年浓烈。借“樱花飘落”“月照阶前”来写女子的凄惶难耐,心中的愁苦不言而喻。
与李煜不同,纳兰性德词作中多是哀景与哀情,“我是人间惆怅客”这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他以哀怨行走于世间,留下了无数哀感顽艳的作品。如《忆江南》(昏鸦尽)一词,虽只有短短的27字却写出了词人如死灰般的心境: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全词塑造了一个失恋者的形象,他怨恨、痛苦、心灰意冷,但他也无可奈何。“黄昏、乌鸦、急雪、香阁、柳絮、轻风、瓶梅”,把这种种景物与相思的凄苦相融,似乎景物也着上了灰。快乐本来就是一种因人而异的情绪,对于纳兰性德来说快乐似乎是一种奢望,纳兰就是这样一位忧郁的富贵公子,所以他的词也写得哀感顽艳。
总之,在抒情表达方面,二者的相同之处在于词作中常用借景抒情的手法,以景物描写代替感情抒发。不同之处在于二人词作中“景”与“情”的具体内容又大不相同:李煜笔下的爱情多是与大小周后的真
爱离歌,既有借哀情抒哀情之作,也有词作借乐景写乐情;纳兰性德词作中多是哀景与哀情。
三、修辞手法之比较
细品李煜和纳兰性德的爱情词,我们不难发现,二人擅长使用各种修辞技巧来使自己的词作充盈起来,对比手法就常出现在他们的词作中。李煜的对比往往是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如《谢新恩》(秦楼不见吹箫女)。这首词的上片就眼前之景展开描写,将往昔的秦楼与如今的秦楼作对比,点明没有了像秦弄玉那样的美人,皇家上苑的景再美也难动人心魄了。下片笔锋一转写回忆,“琼窗梦醒”写当年的甜蜜,但梦醒后空留一道“残日”。紧接着“碧阑干外映垂杨”一句也是今时与往日的对比,往年两人曾一起在垂杨处依恋相爱,而如今都看不到了。同时此句也与上片的“上苑风光”相对,以记忆中的景物与眼前之景相对,表现出对故人的无限思念。全词巧用对比,写得悲切缠绵,充满无奈的惆怅。又如李煜在娥皇去世后写了一首诔词《昭慧周后诔》,字字如泣,读后不禁潸然泪下。其中“昔我新婚,燕尔情好”与“今也如何,不终往告”相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爱而不见,我心悔如”相对,在种种对比中,我们似乎也切身体会到了李煜心中的酸楚和悲痛,昔日新婚燕尔、琴瑟和鸣,如今暗自神伤;昔日许下永不分离的誓愿,如今只能在回忆中重新记起爱人的模样。由此可见,李煜对娥皇的爱是深沉的,所谓真正的爱情,不简单是异性生理上的吸引,也无关乎权势与地位,而是心灵上的契合。李煜与娥皇,无疑是最理想的人生伴侣,也难怪在娥皇去世后李煜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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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悲痛欲绝。
纳兰性德也常在其爱情词中运用对比,如《青衫湿遍·悼亡》一词,词人就巧妙地将“半月前”与“到而今”进行对比。半月前妻子还带着病剪灯花,剪刀发出的声音似乎现在还留在银灯旁,如今却躺在灵柩里,伴着梨花影,孤苦伶仃。在对比中,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词人对亡妻浓烈的思念之情。纳兰性德与其妻卢氏走过了三年相知相守的日子,上天总是嫉妒幸福中的人,在纳兰性德二十三岁那年,卢氏因难产而死,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容若难以摆脱丧妻之痛并写下大量悼亡之作,这首《青衫湿遍·悼亡》就是悼亡词中的精品。另外还有一首《红窗月》(燕归花谢),也写得极为巧妙。上片写眼前之景,燕子归来,繁花落尽,时令已过清明。下片由眼前之景联想到故人,想起我们曾在丝绢上写下海誓山盟,一切仿佛就在昨日,那么清晰。上片所写之景是实景,下片的回忆却是虚幻的。上下两片虚实相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发出了旧情难再的感叹。
作词技巧的完善加上纳兰性德个人性格的含蓄,使其常在词作中使事用典,因此词义委婉,韵味无穷。相比之下,由于时代和性格的原因,用典少见于李煜之词。纳兰性德在其爱情词中常常引用历史上那些讲述男女恋情的典故,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情感的忠贞。上文提到的《画堂春》(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词,其下片“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就连用三个典故,使得词作更加典雅,也使传情更加含蓄。“浆向蓝桥易乞”出自《太平广记》,讲的是秀才裴航历经艰难终与云英相守的故事;“药成碧海难奔”借用了嫦娥奔月的传说,嫦娥窃灵药奔月,与后羿分离;“饮牛津”出
自《博物志》,“牛津”即天河,借用牛郎织女的故事,指出自己与恋人相望而不能相守,词人连用三个典故,借他人的爱情来影射自己与恋人之间这段苦恋无果的爱情,不过词人并没有丧失信心,他依旧相信爱能跨越山海。又如《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词中“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一句,其中“不辞冰雪为卿热”典出《世说新语·惑溺》,讲了一个叫荀奉倩的人为了给妻子退烧,脱掉衣裳在庭院里冻凉自己的身体为妻子降温的故事。借荀奉倩的典故,点明词人若还有机会同妻子相依偎,自己也会像荀奉倩一般爱妻子,从中我们不难发现,纳兰性德对妻子的确是情深似海。再如《生查子·惆怅彩云飞》一词中,“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一句,也借用了典故。“相思树”出自干宝《搜神记》,词人在这里借韩凭夫妇的爱情来表现自己悲伤与绝望的心境。纳兰性德的用典,往往给人浑然天成之感,将现实与历史通过典故结合起来,意境悠远。
总之,李煜和纳兰性德的爱情词常用对比的修辞手法,以此来增强词作的表现力,另外,除了对比手法外,纳兰性德亦擅长在词作中使事用典,以此来充实词作内容并取得表意委婉的效果。
四、意象选用之比较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梦与人的记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可以反映一个人对周围的人、事、物的情感及态度。李煜和纳兰性德的词作中经常出现“梦”这一意象,将真实的情感与虚幻的梦境相结合从而产生独特的艺术感染力。上文提到的《采桑子》(亭前春逐红英尽)一词中的最后一句“可奈情怀,欲
睡朦胧入梦来”。借“梦”来突出少妇的百无聊赖,只能独自一人在梦中怀人。另还有一首《喜迁莺》(晓月坠),其上片也有梦境的描写,“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伊人只存在于自己的梦中,这是何等的寂寞。整个上片描写了词人彻夜做梦的情形,晓月西沉,空中的云雾越来越淡,这样的画面让词人更加思念远方的人。通过梦境的描写,词人将寂寞情深表现得更加感伤而优美。
在纳兰性德的词作中,他也将“梦”作为自己词作的主体意象,将“梦”作为自己内心世界的折射。如《相见欢》(落花如梦凄迷)中的“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一句,描绘出了女子在落花中怀春思人的情形。花瓣随风起舞,少女感觉自己恍若在梦里,就这样一直到了夜晚。女子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一次,在思念中度过一日又一日,这个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样的愁苦像天边的夕阳般越来越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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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深沉。《寻芳草·萧寺记梦》一词,也出现了“梦”这一意象,“梦相伴,绮窗吟和”一句,是对梦中场景的描绘,在梦里“她”倚着窗子和“我”吟诗作对。这首词,作者先写梦中重逢的甜蜜,意在与萧寺的凄清作对比,通过梦境与现实的反差,形成虚实结合之境,由此来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无限思念之情。又如《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一词中有这样一句“梦也何曾到谢桥”,“谢桥”相传六朝时期就有此桥,原指“谢娘桥”,而出现在诗词之中多指恋人相会之地。词人在梦中也未必能梦到自己与妻子在谢桥
相会,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以此来抒发词人内心的缱绻深情。纳兰性德这样深情的男子,放下自己深爱的妻子,谈何容易。斯人已逝,留下的只有一生的意难平。纳兰性德还有一首极佳的悼亡词《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词中“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一句“令人不能淬读”,妻子离去已经整整三年,纵然是一场大梦,此时也该醒了吧。短短几句,足以读出词人内心的万念俱灰。特别是“料也觉、人间无味”一句,是生不如死之感。词人长期沉浸于思念之中,以至于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中,带着不尽的想念独自彷徨。
李煜和纳兰性德都是多情男儿,天地万物,唯情字最累人。二人总是在自己的词作中借助“梦”境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在虚实之中,去追忆、去徘徊,将虚幻的梦境与真实的情意相融合。不过,综观二人爱情词作中“梦”的意象的具体表现,我们可以发现,纳兰性德笔下的“梦”的种类要比李煜丰富。李煜的“梦”多是春梦,而纳兰性德笔下的“梦”,除了春梦以外还有残梦、怨梦、虚无之梦等。梦作为做梦者心灵世界的折射,受到个人生活经历、性格特点等方面的影响,所以李煜与纳兰性德以“梦”构成的意象体系,在具体内容以及具体表现上自然也存在着些许差异,带有个人特点。
总而言之,李煜和纳兰性德二人的爱情词,在选用意象上都将“梦”作为情感的对应物。而不同的是,纳兰性德笔下的“梦”的种类要比李煜丰富得多。五、结语
梁启超对纳兰性德词的评价是:“容若小词,直追后主。”况周颐也曾说过:“饮水词人所以为重光后身
也。”这些评价道出了纳兰性德词的渊源,也说明李煜与纳兰性德之词存在着极大相似性,就爱情词的艺术特点而言,两位词人的词作在语言运用上,都具有自然而不加雕琢的特点;在抒情表达方面,都擅长借景抒情;在修辞手法上,两位词人好用对比;在选取意象时,“梦”是二人所青睐的对象。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两人在表现出相似性的同时还拥有着自己的独特性。如在语言运用上,李煜之爱情词以概括性见长,而纳兰性德之爱情词以委婉曲折取胜;在抒情表达方面,李煜之词既有乐景也有哀景,而纳兰性德爱情词作中多是哀景与哀情;在修辞手法上,用典常见于纳兰性德的爱情词中;在意象选用时,纳兰性德除了写春梦以外还写残梦、怨梦以及虚无之梦。正是这些独特性让他们成了中国词坛上不可替代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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